人家也挺納悶,怎麼前幾天還在審訊我,今兒就成獄友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忽然有腳步聲,砰的一下,大鐵門拉開一個窗口,“打飯了!”
五位前輩熟門熟路的湊過去,許非隨手一摸,在鋪上拿過兩隻塑料飯碗和一個塑料臉盆,又拽起胡亞傑。
“起來啊!”
“哦哦!”
許非過去,見外麵擺著兩隻桶,旁邊站著一個犯人和一個看守。
看守瞧他臉生,問:“新來的?”
“剛進來。”
“哦,以後記著啊!每天早上八點半一頓,下午三點一頓,看見門開了就過來打飯,不要等彆人喊。”
“知道了。”
許非遞過碗,犯人給盛了一碗油汪汪的豬肉粉條,
咦?夥食不錯啊!
他頓覺奇怪,末了又想起所長說的,今兒周末,每周一次改善夥食。
跟著,他又在另一隻桶裡拿了隻窩頭。
“每人兩個,再拿一個。”看守道。
“哦。”
他又拿了一隻。
窩頭這東西好啊,自己上輩子經常吃,采用天然綠色的五穀雜糧為主料,含高纖維素,可防治便秘、腸炎、腸癌,預防高血壓和冠心病……廣受消費者喜愛。
啊呸!
老百姓一秤砣楔死你!
許非咬了口窩頭,又看看菜,連著皮的大肥肉,皮上還立著幾根明晃晃的豬毛。嘗了一筷子,除了鹽少寡淡,粉條太爛,肥肉太膩之外,就沒啥缺點了。
那邊胡亞傑捧著碗,根本不敢吃,結果一恍神的功夫,左邊伸出一隻黑手拿走個窩頭,右邊伸出一隻黑手拿走另一個。
再一愣神,連肉都沒了。
他眨巴眨巴,沒人把這當回事兒……
“許,許……”
“哎!”
許非製止住他叫自己姓名,低聲道:“你這麼著可不行,多好的體驗機會,你要都是這種狀態還體驗個屁,趁早回家算了!
我跟你講,這戲最大的張力就是周誌明那種絕望,好像全世界隻剩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你看看這環境,這心情,還不趕緊揣摩揣摩?”
“……”
胡亞傑瞪大眼睛,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麼?這種情況你居然給我講戲?
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確實有點孬,弱弱道:“我也想,但止不住的害怕。”
“怕毛啊?有人找茬就乾他,乾大了外麵還有警察,還能弄死你不成?不用看那老賊,你年輕力壯,他半截入土,你怕什麼?
我告訴你,周誌明在裡麵受了那麼辱罵和委屈,他必須得打一架,不打這股子血肉出不來,這人物更立不住。
你這種的,演不了!”
“……”
胡亞傑抿著嘴唇,黑黝黝的臉上緊繃著,想反駁又反駁不了。
倆人嘀嘀咕咕的又在講,旁人聽著心煩,卻顧忌他那塊頭。
不多時,吃飯時間結束,外麵有人喊:“出來打水,快點!”
“咣啷!”
門自動開了。
臥槽!
許非真沒注意,這門居然是電動的!七十年代有這設備麼?回去得考證一下。
他排隊出去,到水房洗飯盒,每人打了盆開水。回去的時候,一個看守偷偷把他拽到一邊,“許同誌,你時間到了。”
“這麼快,我正興頭上呢!”
嗯?
看守一腦袋黑線,“事先說好就半天,再長得調整,你還是先出去吧。”
話落,他收了飯碗和臉盆,帶許非換衣服,又把沒收的物品歸還。
許老師也不嬉皮笑臉了,正經道:“俗話說紙上得來終覺淺,須知此事要躬行。不走這一遭真不知道什麼樣,也感受不到你們的工作環境,辛苦,辛苦!”
“您太客氣了,我就等著看這部劇了。”看守還挺不好意思。
“您放心,在我的職責範圍內,一定百分之百儘力。”
許非出了大門,隻覺得有意思,正愁怎麼回去呢,就見趙寶鋼和馮褲子等在外麵。
趙寶鋼還拎個盆兒,哢嚓點上火,“來來來,新娘過門跨火煙,明年添財又添丁;孝敬公婆人不惱,家庭和睦萬事興。來小許跨一個!”
“滾你丫的!”
許非想一腳踹翻,想想確實不太吉利,還是跨了過去。
“服了,服了!”
馮褲子在旁直豎大拇哥,讚道:“往日覺得許老師輕浮,有能耐,今兒才發現是個肯為藝術獻身的主兒,起碼我就不敢進去,您是這個!”
“少特麼拍馬屁!明天你們來接人,最好弄輛車,我估計那小子得癱著出來。”
……
到了第二天,仨人騎著鄭小龍的摩托來接。
沒錯,摩托也是車。
胡亞傑在裡麵蹲了兩天一夜,出來都是抖的,“一宿沒睡,不敢睡啊,數了一晚上牆磚,四百零六塊,四百零六塊……”
“行了,先回去睡一覺,恢複恢複。”趙寶鋼把他往後座上按。
“不,許非呢?”
胡亞傑找著許老師,一把攥住手,“那老賊看你走,大半夜過來找茬,我揍他了,我揍他了,我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