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春晚剛完成了最後一次彩排,總導演鄧在君回到辦公室休息,又累又期盼,因為明天過後,自己就解放了。
她五十多歲,資曆極深,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忽地一抬頭。
“幾點了?”
“快八點了。”
“去會議室。”
她站起身,幾個同事莫名其妙,隨即反應過來,“哦,京台春晚今天播吧?”
“播就播唄,有什麼可看的?”
“就是,彆看報紙那麼吹,能跟咱們比麼?”
眾人來到會議室,打開電視機。
鄧在君嘴上沒說什麼,其實心裡也不以為然,央視的資源在這擺著呢!
光覆蓋麵就冠絕全國,1985年,中國衛星電視才得到發展,央視是唯一一個上星的,能覆蓋全國大部分地區。
京台就本地加城邊。
而且她對自己的節目有信心,語言類有兩張王牌:薑老師的相聲《虎口遐想》,馬大師的群口《五官爭功》。
她認為這倆相聲都是突破性的,諷刺當下,藝術水準極高。
歌舞類更牛,《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血染的風采》、《小小的我》都頗為出色,何況還有王中王——專門請個灣灣歌手唱了兩首歌。
這兩首歌太好了!
鄧在君想想就很欣慰,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辦一台好晚會麼?
“開始了,開始了!”
八點整,1987京城電視台首屆春晚拉開大幕。
主持人沒上,音樂起,呼啦啦湧出來一堆人,鑼鼓喧天,載歌載舞。你唱幾句陝北小調,我來幾句江南民歌,要的就是熱鬨。
“用心了。”
鄧在君暗暗評價,開頭不錯,節日氣氛一下子拉起來了,但軟硬件太差,服裝廉價,舞美燈光也不行……
“我說不行吧,也就圖個熱鬨,論質量比我們差遠了。”
“舞台忒小,還不如我孩子學校操場呢。”
“哈哈!”
眾人連聲起哄,迸發出一種在央視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開場過後,倆主持人上台,一通客套話,跟著唱了首歌,然後是第三個節目。
“下麵請欣賞,由京城舞蹈學院帶來的芭蕾舞……”
嗯?
鄧在君微微皺眉,京台這麼大膽子麼?
再一看,小短裙,白襪子,姑娘十分漂亮。不過動作好像改了些,沒有高抬腿,就算有,攝影機也給正麵視角。
“嘩寵取寵,肯定得挨批!”
“我覺得挺好看的。”
“哪裡好看,明明很低俗。”
“哪裡低俗了?你這叫封建思想。”
“行了,這個節目還不錯,尺度把握的很好。”鄧在君擺擺手。
芭蕾舞過後,接著是個小品。
晚會都這樣,開場兩三段歌舞,緊跟相聲或小品,質量一般不錯,因為要起到暖場作用。
隻見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帶著小偷去相親》。
“……”
鄧在君心裡一跳,似乎逐漸脫離了自己預料,京台沒有中規中矩,居然如此的敢突破。
“彆跑!”
“站住!”
倆人一前一後跑上舞台,都挺陌生,一個流裡流氣,一個穿著便衣。
“大哥,咱去哪兒啊?”
“飯店!”
“去飯店乾啥?”
“吃飯!”
“看著沒有?改革開放換新顏,社會天天都在變,抓住小偷不法辦,人家請你吃頓飯!”
噝!
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在場的都不嗶嗶了,這節奏感太好了!
一個年輕警察相親爽約了兩次,第三次的路上抓了個小偷,實在沒辦法便把小偷帶到飯店,但又不能明說,隻得讓他假裝自己同事。
三言兩語介紹了故事主題,一下子引出矛盾衝突。
緊跟著,伍玉娟上台,眾人更是眼睛一亮,姑娘太漂亮了!
許老師親自搭配的衣服,青春時尚,絕非那些妖豔賤貨可比,且極有個性。
“我就想問問,我哪點也不差吧?憑什麼爽了我兩次約,你是對我有意見還是怎麼著?”
“弟妹……啊不是,姑娘,你這可冤枉人了。這位老弟可是勤勤懇懇,認真負責,今天不是他上班,順手都能為人民服務啊……”
“喲,他把你說的這麼好,我怎麼沒看出來?”
“還你沒看出來,我們有時間都看不出來啊!”
“哈哈哈!”
現場觀眾的笑聲清清楚楚,這會可沒有副導演在底下揮手,樂是真樂。
“這話我真不愛聽!就你們男的有事業是吧,我還帶著畢業班呢!我也忙,可我不也來了麼?這就是個人尊重問題,我覺得你沒尊重我。”
伍玉娟簡單直爽,台詞全在點上。
“不是,真不是……”
胡亞傑傻頭傻腦,笨嘴笨舌,“我們最近真的忙,這不要過年了麼,為了讓老百姓過個踏實年,我們一直在大練兵。哎,這事他最清楚。”
“是啊,天天都練,太煩人了!”
“你也參加大練兵啊?”
“練!貓都練,耗子不練,你不找死麼你!”申君宜一甩衣服,又賤又痞。
“哈哈哈哈!”
會議室裡瞬間爆笑,鄧在君也樂了,緊跟著眼神一凝。那鏡頭掃過觀眾席,個個拍手大笑,前麵圓桌坐的都是嘉賓。
有幾個人她認識,都是大領導啊!難道是要上台的?
這怎麼能請的來呢?
鄧在君變得極為嚴肅,再不似方才那般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