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天會,定下一個鑼鼓表演。
進度貌似很快,實則要實地考察,找人員,編排節目,排練,審查,現場訓練……過了都好說,不過就白費了。
這一連串下來,怎麼著也得大半年,所以先把各節目的要素確定,然後同時進行。鑼鼓表演,便交給了一位老導演負責,帶領十幾個人,算一支小團隊。
許非聽了一天,啥意見沒發表,又坐了第二天。
第二天思路開闊,爭論愈發激烈。鑼鼓是剛,跟著最好是柔,很多人想到了民族舞。可那麼大場地,民族舞怎麼跳?
大難題。
第二天沒結果,又到了第三天。
好家夥!許非一開始就驚了,某文工團的一位資深舞美,直接搬了塊大黑板過來。
這年頭哪有什麼PPT和LED顯示屏,純手動。
老先生拿著粉筆,比劃道:“昨天我一宿沒睡,越想越覺得思路錯誤。都鑽牛角尖了,跳什麼舞不重要,跳的再好看,觀眾看不清有啥用?
大場地要的是整體效果!
就跟軍樂團似的,整體先烘托出來,你想表達什麼東西?比如,呃,亞運會在夏天吧?夏天有什麼,有荷花……”
他刷刷畫了一會,數朵寫意派的荷花呈現在黑板上,分成兩撥,一撥含苞,一撥綻放。
“你看這個,觀眾一瞧就明白,哦,這是荷花盛開。他們懂了,我們就成功了。如果非要追求什麼舞蹈,什麼複雜動作,那沒個弄。
有民族舞那個柔美的意思就行,動作最好簡單,服裝必須到位,表達方式要清晰……”
“說白了還是隊列。”
那聲音又冒了出來。
大家還挺習慣的,時不時就有個男聲慢悠悠傳出來,每句都在點上。
“對頭!”
舞美師傅十分激動,“大場地看的就是隊形,個人不重要!”
“……”
總導演和鄧在君商量一會,皺眉道:“先放一放吧,往下繼續。
我們第一項是鑼鼓表演,第二項是民族舞蹈,中國特色十分濃厚。我昨天跟領導簡單彙報,他非常支持這個思路,所以大家不用忐忑,要有信心。
接著想想,還有什麼元素?”
“書畫怎麼樣?”
“書畫實現不了,總不能找幾百人拚字玩吧?那沒意義。”
“底下不能拚,上麵可以。背景翻板設置一個環節,刷刷刷翻過來幾個古漢字。”
“這樣好,蜻蜓點水。”
總導演記了一筆,“還有麼?”
“皮影怎麼樣?哦不行,光線應該不行。”
“評彈呢?”
“那玩意我都聽不懂,你讓老外聽?”
“京劇?”
“京劇倒是可以,關鍵怎麼展現……”
所有人都愁。倘若一個舞台,哪怕是露天舞台,都好擺弄。問題是沒有啊,就那麼大的一個體育場。
搭台可以,隻能移動式的,小巧的。大台子沒法現場裝,現場拆。
“要不就武術吧,但我怕跟前麵衝突。”
“沒關係,前麵就太極拳,後麵可以是綜合性的。”
“讚同!”
劉迪總算插上話了,忙道:“武術表演深具傳統,曆來就是個群體項目,現在無非擴大一些。數百人揮舞大旗,耍刀弄棍,效果絕對震撼。還可以安排幾組對打,十八般武藝亮相,形式上也很靈活。”
由於當下社會風氣,多多少少都對武術有點了解,尤其男同誌。
一提這茬,興致全高。有說請氣功大師表演隔山打牛的,有說安排少林、武當華山論劍的,有說認識練五虎斷門記刀的……
劉迪見氣氛如此熱烈,心中鬆了口氣,深覺沒丟了京台的臉麵。
然後,他就聽旁邊蹦出一句:“那個,我有點不同的看法……”
嗯?
全場安靜,齊齊盯著某個方向。總導演這回抓著人了,背後的一個年輕小夥,十分帥氣。
就見他手裡拿著畫本,開口道:
“在座都是老師,我一後生晚輩,說的不對還請多多包涵。
咱們會開到第三天了,討論節目也好,爭議風格也罷,大家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共識。就像剛才那位老師說的,大場地隻能看整體,個人不重要。
這個觀念對不對呢?我個人覺得,一部分正確。
幾百上千人擠到一塊,變幻出各種形狀,一揚手,刷旗子全起來了,再一揮手,刷全落地了。
確實好看。但是從整體的節目編排和觀眾欣賞的角度,就不太妥當。”
你特娘要乾什麼?!!!
劉迪瞪大眼睛,恨不能把他拽回來刨坑埋了。
總導演辨認了一會,悄聲問:“他就是許非吧?”
“嗯,是他。”鄧在君道。
“有點少年得誌的意思。”
少年得誌,不是什麼好話,後麵往往跟一句“必有餘殃。”
“你的意思是隊列不重要?那我倒要聽聽,你怎麼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