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已亮。
許非穿戴整齊,踩上運動鞋,準備出門跑步。
短時期鍛煉,人會累,長期鍛煉,人會上癮的。他現在就有癮頭,仿佛要把虛耗的都補回來。
過幾天小儷就來了。
下了樓,出大門,正瞧見段龍在外麵抻胳膊壓腿。
“許總!”
“你也跑步啊?”
“嗯,先舒展舒展。”
於是一塊,順著街邊開始跑。
段龍26歲,長相老氣,沒啥特點。非要硬說,就是有一種來自伊犁的原始雄性的氣息。
後世演藝圈有幾位雄性荷爾蒙的代表,他是其中之一,《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妖的不得了。
他跟小桃紅的關係也被人各種八卦,一度解讀說:他因為小桃紅結婚才改的名,含義為段憶虹。
其實並不。
當年他拍一部恐怖片《細偉》,體驗派的演員都曉得,全是戲瘋子。拍完就有點後遺症,於是求高人。
高人說你這個名字被詛咒了,建議改成段奕宏,“就算斷了,也會紅。”
倆人跑步,地形不太好,高高低低的。許非下了一個坡,問:“今天正式開拍了,準備的怎麼樣?”
“不敢說胸有成竹,隻能全力以赴。”
“嗬,公司這麼多年輕演員,我看就你最老氣橫秋。”
“呃……”
段龍穿著身藍色運動服,白鞋,特質樸,偏又留著雞冠頭,不倫不類。不曉得怎麼回答,嘎巴下嘴沒言語。
“今天拍哪場?”
“眼鏡和大頭看到電視,要去砸電視台。”
“哦,一上來就是情緒大的戲。”
“我一定努力。”
段龍頓了頓,問:“許總,劇本裡說他們看電視,受到了侮辱。我一直沒弄明白,是怎麼個侮辱法?”
原版做了段鬼畜,現在哪有鬼畜啊?
但許非也有招,又下了個坡,笑道:“反正是一種挺新鮮的東西,後期做出來你就明白了。”
“還有眼鏡離開女孩那段,我有點猶豫,您說他是愛上對方了麼?”
“你跟導演討論過麼?”
“討論過,可我還想聽聽您的看法。”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的。在倆人接觸的過程中,可能就因為某句話,某個動作,忽然讓你心裡一跳,有種不期而遇的感覺。
說愛情,有點誇張。
但一定是心動的。這個含義很廣,比如我覺得女孩漂亮、性格好、跟我興趣一樣,或者我覺得她好厲害、好可憐、好神秘……
這些外在和內在的特質,都足以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在短時間內產生心動。”
“那眼鏡對女孩,就是從一種憐憫,到同樣身為小人物尊嚴崩塌的某種共情心理?”
“嗯,共情這個詞好。他倆相互理解,這點最重要。”
許非說著又下了個坡,然後停住,我特麼下幾個坡了?
他回頭望,隻覺恍恍惚惚,山城聳立,問:“你記著回去的路麼?”
“有些困難。”
“你不是天天跑麼?”
“今天路線不一樣,我跟您走的。”
兩秒鐘內,許非放棄了找路的打算,問一大姐:“XX酒店怎麼走?”
“往上走。”
一秒鐘內,他又放棄了問路,“拓兒車!拓兒車!”
…………
馬先勇是個警察,一次酒駕車禍,導致妻子死亡,妹妹高位截癱,自己也丟了工作。
他在工地做保安,工地挖出了一杆獵槍,本想上繳立功,卻不知被誰換成了水槍。正巧這時,新聞報有兩個劫匪持槍搶了一家手機店。
他誤以為槍被對方偷去,遂開始獨自調查。
房地產老板出事跑了,欠了一屁股債。債主天天去工地鬨,還舉著老板的黑白照片遊街,大張旗鼓。
老板兒子和馬先勇的女兒是同學,其實是兒子偷走了那杆槍,準備找那債主報複。
眼鏡和大頭是鄉下小子,發誓要在城裡乾番大事業。
大頭有個心上人霞妹,早就來城裡工作,村裡人都說她混得好,過年過節老往家裡捎東西,還送給大頭一部手機。實際她在夢巴黎,做技師。
眼鏡決定將自己的第一單放在手機店。
於是搶了一堆假的模型手機,倉皇跑路,誤打誤撞闖進馬先勇妹妹馬嘉琪的家……
《無名之輩》的年代不同,細節自然要改。
今兒正式開拍,劇組找了棟樓,樓頂有個大天台。索性在樓頂搭景,就是馬嘉琪的家。
“你好!”
“早啊!”
“早!”
陳野夾著自己小老板的皮包,跟著來片場,對誰都很客氣。大家得到許非的吩咐,讓他在旁邊看就是了。
他對拍戲很好奇,悄悄湊到裡麵。
主要兩個景,客廳和廚房,用玻璃窗隔開,有道門。布置的很有年代氣息,原版沒交待馬嘉琪的職業,這裡張國師有想法。
讓人在桌上擺了幾張照片,裡麵的女孩子健健康康,笑得可愛,懷裡抱著獎狀證書。意指她大概從事老師、繪畫方麵的工作。
走了幾遍位置。
張國師講戲:“重要的是層次變化,你們發現手機是假的,這時鬱悶,生氣,還不怎麼涉及尊嚴。
眼鏡想回去拿真的,大頭就是那種‘哎喲算了算了’,這很正常的表現。
但看了電視之後,尊嚴徹底被摧毀了,情緒砰的一下爆發……”
導演有自己的講戲方法,他是講人物的行為邏輯,很精準的告訴演員怎麼演。那演不出來怎麼辦呢?
那就是王墨鏡的事兒,各種蹂躪演員。
“預備!預備!”
“先來一條看看啊!”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