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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34)
林雨桐回了院子,林雨楊去送宮裡來的太監,隻剩林黛玉在這裡被人圍著,後又被賈母拉到身邊,不舍的道:“你姐姐家去要忙,你回去也是跟著添亂。不如留下來,跟你的姐妹們在園子裡住著,一處做耍。也能陪陪我這老婆子。”
“老祖宗這話很是呢。那園子我早就尋思了,正覺得兩處地方好,你看我住怡紅院,妹妹住瀟湘館可好。咱們離的近便些,也能常在一處說說話。豈不快活。”賈寶玉馬上高興的接話道。
林黛玉這會子心裡存著事呢。哥哥出去了一圈,這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說這裡麵沒有什麼貓膩,她再是不信的。想到那賜婚成了姐夫的靖海伯,也不知長得是圓是扁,脾氣秉性究竟如何。怎能不叫人操心。這兩年跟哥哥姐姐處著,豈能沒有感情。最初姐姐對自己許是出於責任,跟對哥哥是不一樣的。但光是這一份責任,就叫自己受益良多。何況時日長了,姐姐這心也軟了。對自己有幾分小心,但多是出於自己性情敏感的緣故。不比跟哥哥說話,向來直來直往。但關心的心是一樣的。如今突然一輩子的大事定了,自己怎能不跟著焦心。
於是笑著對賈母道:“正是如此我才該回去呢。家裡這裡裡外外,我也能添把手了。”又扭頭對賈寶玉道:“你住那怡紅院,自是寬敞開闊的。那瀟湘館卻陰冷狹小,我這身體,自是住不得的。”
“該死!該死!”賈寶玉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甚是懊惱的道:“隻顧著跟妹妹近些好見麵,卻忘了這一茬。我瞧著稻香村那裡也不錯,光照又好,又幽靜。”
黛玉抿嘴一笑沒說話。隻是對賈母道:“我先回去安置,外祖母想我了,隻管來接我便是了。”到時候能不能來,再說吧。
賈母見她執拗,心知拗不過。這才點了頭。林黛玉又跟邢夫人,王夫人告辭。又對李紈道:“蘭兒想來林家玩,嫂子隻打發人送來便是。”
李紈趕緊千恩萬謝。她才還愁兒子讀書的事。
王熙鳳則拉了林黛玉的手,一直往外送去,道:“我不用你請,也會常去串門子的。再說了,橫豎三兩天的,老太太必是忍不住要去接你。這哪裡就鬨得像是十年八年不見一般了。”
眾人在身後直笑,都道:“是這個話。”
林黛玉回到院子的時候,林雨楊已經回來的。耷拉著腦袋,對著林雨桐直嚷:“我早就該知道他是個大尾巴狼。當初就不該去求他。”
林雨桐招手叫黛玉過去,話卻是對林雨楊問的:“這話倒是稀罕,什麼意思啊。”
“皇上想撮合姐姐跟聞天方的婚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年姐姐也要及笄了,所以……”林雨楊低聲道:“要說起這人,沒什麼地方不好。長相配得上,家世配的上,能力那更是不會委屈了姐姐。身邊也沒有丫頭姨娘。”
“這麼好的條件怎麼到如今沒有娶妻。”林雨桐問道。不會是有什麼隱疾吧。
林雨楊搖頭道:“這就是唯一可惜的地方。他的命格不好。不光是沒父母兄弟姐妹,更是連三親六故都沒有。這樣的命格,疼閨女的人家,自是不會舍得。不疼閨女的人家,他又瞧不上。”
“那這不是害了姐姐嗎。”林黛玉問道。、
林雨桐倒是不在乎這什麼命格不命格的。按命格,湊在一起的這三個人,都該是死人。
就聽林雨楊道:“這事,皇上早先征求過父親的意思。父親來信說,姐姐的命格奇特,百無禁忌。所以無礙。”
林雨桐心裡一跳,她就知道瞞不過林如海這老狐狸。
“沒事。”林雨桐也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黛玉看了林雨桐一眼,道:“到底沒見過,不能知根知底。”
“我沒見過,但父親見過。楊哥兒見過。還十分的熟悉。男人看男人,總比女人準些。”林雨桐笑道:“父親和楊哥兒還能害我不成。”
林雨楊鬆了一口氣。心裡卻把聞天方罵了個死臭。這人能趁火打劫,就絕對算不上什麼君子。
平嫂子過來稟報,“大部分東西都收拾好了。剩下的東西留下三五個人歸置歸置,明兒再帶回去也是一樣的。如今就能走了。”
林雨桐就道:“那就走吧。既然辭行過了,咱們就直接走吧。”
她怕賈寶玉再哭著拉著林黛玉的袖子不撒手。要真是鬨開了,那就太難看了。
等賈母聽了林家嬤嬤的稟報,菊芳院早已經人去院空。
卻說林家姐妹二人上了馬車,林雨楊騎馬在外麵護著。才出了巷子,就見一行人迎了過來。
“伯爺!”林雨楊有些詫異,“您怎麼來了。”
林雨桐一聽,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能這般的積極,至少證明他是期待兩人的婚姻的。那麼,相處起來該是不難。這是個好的開端。
林黛玉悄悄的將車簾子挑出一條縫來,匆匆的瞥了一眼就收回。對林雨桐笑道:“回頭我畫一副畫像給姐姐瞧瞧。”
林雨桐一笑,沒有說話。但卻想起剛來京城時,在碼頭上看見過的那個青年。
就聽外麵道:“我估摸著你們該回府了,就帶人過來送你們一程。省得被人衝撞了。”
林雨楊心說:你騙鬼呢。這林家的招牌在這京裡,是誰都能輕易衝撞的嗎。
不過嘴上還是道了謝。並且明知道姐姐能聽見她們說話,還是上前稟報了一聲。
林雨桐在車內道:“那就有勞伯爺了。”
沒有羞澀,大大方方的。
聞天方不由的也自己鬆了一口氣,道:“應該的。”
林黛玉‘噗嗤’一笑。
本來不尷尬的,如今這一笑,反而都有幾分不好意思。
林雨楊這才接話道:“那就走吧。”
從賈家到林家,其實真心不算遠。坐上馬車,也就半個多時辰。
聞天方將人送回府,也就沒多留。林雨楊想著府裡要歸置東西,正亂著呢。就請他下次再上門。這才作彆。
不說林家這回家後忙忙叨叨的事。隻說林雨桐的賜婚,鬨得薛寶釵心裡犯了病。
林雨桐比薛寶釵小一些,如今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這叫薛寶釵心裡如何能沒有想法。
想到自己的歸宿還不知道在哪裡。晚上回來,就直接倒在炕上,隻覺得心裡憋屈煩悶。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薛姨媽歎了一口氣,道:“你處處都比彆人強些。隻這出身上,到底是差了一層。這聖上賜婚的事情,是什麼人家都能有的體麵麼。彆看林家的大姑娘是庶女,但那也是一品大員的庶女。況且林家祖上顯赫,到了林老爺這一輩,更是改換了門庭。讀書人出身,多清貴啊。兒啊,你可不能這般比。”
“我如何不知。”薛寶釵垂著眼瞼道:“況且比彆人強些我是認的,比她強些,我還真不敢說這話。”
“怎不敢說這話。那林家的大姑娘什麼都好,就一處不好。性子太剛硬了些。你瞧瞧鳳丫頭的如今,就知道她的將來。”薛姨媽道:“姑娘家,還是我兒這樣方是好的。”
“這話媽在家裡說說就好。萬不可出去說叨。”薛寶釵臉一紅。隻扭過頭又不說話。
“好!不說。”薛姨媽一歎道:“我瞧著那寶玉人品樣貌倒也是拔尖的。又生在這樣的府裡,金尊玉貴的養大。屋裡就是有幾個丫頭,這不妨礙什麼,你姨媽最是見不得這些作妖的。遲早都能打發了。”
“媽隻說這個作甚。”薛寶釵不由的轉過頭來,“姨媽當真要有這心思,如何不明說。隻寶玉的事,姨媽隻怕也做不得主。”
“這你就不知道了。”薛姨媽笑道:“這事之前我倒是真沒把握,如今倒有了幾成勝算。那林家的大姑娘如今是鐵板釘釘的伯夫人。難道林家的嫡女反倒低就了不成。以前老太太倒是想撮合的寶玉跟黛玉。但隻林家大姑娘那防備的樣子,我就知道這事要成,隻怕沒那般的容易。如今可不是,老太太的打算再是不能了。也就雲丫頭,老太太可能會考慮一二。但你姨媽那時說什麼都不肯的。雲丫頭雖是侯門小姐,但到底是個孤女。哪裡及得上咱們家來的實惠。我跟你姨媽做了半輩子姐妹,最是了解她不過。我兒隻管放心。”
“宮裡有娘娘呢,隻怕姨媽的心大。”薛寶釵淡淡的說了一句,又扭過頭。
“宮裡的娘娘。”薛姨媽笑道:“你還看不明白,娘娘就真那般的得臉不成。這邊剛下了旨意叫林家的姑娘住進園子,那邊聖旨就下來了,叫回去備嫁。你姨媽是個明白人。哪裡看不出來,這娘娘在宮裡也未必就是真得臉的。”
薛寶釵一下子坐了起來,今兒她隻顧著難受了,還真就沒想到這一層。
“我的兒,要不是你哥哥不爭氣。何必委屈我兒如此。”薛姨媽說著,難免就傷心了起來。兒子不爭氣,撐不起門戶也就罷了。好歹老實本分一些,日子也過得。偏偏是個惹禍的頭子。自己又管不住,不想辦法找個能托庇的地方可怎麼辦。薛家是跟其他幾家是老親,但自打家裡的老爺沒了,這買賣不比以前了。銀錢上供應不上,其他幾家對自己也就都淡了。要不是王家的幾個侄子實在跟蟠兒一般不成器,自己又何苦有娘家不住,住在姐姐家。即便哥哥不在京城,難道房產家業都不在了。
母女倆歎了一氣,又商量了一回。這才歇下了。
正如薛姨媽想的一般,王夫人此時手裡撚著佛珠,一下比一下快。林家今兒是打了娘娘的臉。可要是皇上真看中娘娘,也不會有這麼一茬事。
周瑞家的站在一邊隻不敢說話。見王夫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才道:“許是趕巧了。”
巧了!這話說出來誰信。
“可打聽到了那林家的哥兒回去之後去哪了。”王夫人問道。
“就去了靖海伯府。”周瑞家的小聲回了一句。
那這就絕不是巧合了。
“去把老爺請過來吧。”王夫人睜開眼道。這事還是得跟老爺商量一下的。又問:“老爺如今在哪。”
周瑞家的低聲回道:“好像是去了趙姨娘的屋子。許是看錯了也未可知。我這就叫丫頭們先去外院問問。”
王夫人撚著佛珠的手一緊,閉著眼睛點點頭。
賈政是不是在趙姨娘這裡,周瑞家的怎麼會看錯。不過是怕王夫人心裡難受罷了。
此刻趙姨娘正一邊給賈政捶著腿,一邊覷著他的神色。見他時不時的皺眉,就低聲道:“老爺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婦道人家,你能懂什麼。”賈政眼睛都不睜,隻示意趙姨娘手上彆停下來。
趙姨娘嘴角一撇,道:“老爺也忒小看人。我怎麼就能不知道呢。這事,還真就不能怨林家。”
賈政猛地睜開眼,嚴厲的看了趙姨娘一眼:“休要妄言。”
“我說說,老爺看我說的是不是也算有道理。”趙姨娘一邊小心的捶腿,一邊道:“這內宅的事情,老爺一向是不管的。想必太太也不曾給老爺說過。要是老爺早點插手,許是就不會有今兒這事了。”她說著,見賈政沒有睜開眼打斷,就知道是聽進去了。心裡一喜道:“那林家,自來就是守規矩的。這滿府上下,誰不知道。那林家的大姑娘更是從不跟爺們說說笑笑。連帶這林姑娘,也甚少露麵。除了請安,等閒是見不到人的。端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賈政就知道趙姨娘嘴裡‘說笑的爺們’是誰了。
說到底,人家姑娘自重,再是沒有錯處的。
就聽趙姨娘道:“許是娘娘的心裡,寶玉還是她進宮之前的小兒模樣。可如今是真的大了。那寶玉院子裡的丫頭,有幾個還是乾淨的女兒身。還不是都偷偷的摸上手了。這旨意下來,猛不丁的叫這麼一個成年的男丁跟人家親戚家的姑娘住一個園子。人家林家能願意嗎。林家可不是那等扒著咱們家不放的人家。隻一味的不在乎名聲。”她本想說賈元春也是個糊塗的,連她們做奴才的都知道的道理,她愣是不知道。渾下旨意,這下把臉給丟了吧。但這話她萬不敢說出口。
賈政聽的火起,心道:每每問起王氏來,都說寶玉是在用心念書呢。鬨了半天,這都是糊弄他呢。
恰巧,周瑞家的打發了丫頭來,隻說太太請老爺有事商量。
賈政蹭一下就站起了身,甩了簾子就出去了。
趙姨娘看著晃動的簾子,冷冷的哼了一聲。
賈環從內室探出頭來,吐吐舌頭道:“寶玉又得一頓好打了。”
“該!”趙姨娘說著又啐了一口賈環,道“扯你娘的閒篇,看你的書去。回頭老爺考你,答不上來,彆指著老娘救你。”
賈政憋了一肚子氣,徑直去了王夫人房裡。見她還是一副吃齋念佛的菩薩樣,心裡就先不喜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