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見兩人還要說話,就直接道:“將兩位姐姐的東西都給收拾好了,省的回去用不習慣。所有的東西都一並帶走。”說著,就使了個眼色,香梨就直接去幫著收拾了。
粉蝶和紫竹麵色一變,看向林雨桐。見姑娘真不攔著,心裡就不敢鬨了。她們倆的東西裡,有不少來路說不清楚的,要真被主子拿住了,事情就不會這麼了結了。
“姑娘保重。”紫竹眼珠一轉,趕緊道,“我們都是舍不得姑娘的緣故。”
“我何嘗舍得你們?”林雨桐歎了一聲,“回去好好養著,有難處稍一句話進來,我總得護著你們周全。”
原本以為要鬨一場的,誰知道看了一場主仆依依惜彆的好戲。
主子是仁善的好主子,丫頭是知恩的好丫頭。一點難堪的事也沒有。
又有專人將兩個丫頭的東西,全都收拾出來,一人好幾大箱子,浩浩蕩蕩的出了府,滿府都說二姑娘寬厚。有人覺得這樣的主子傻,有人卻覺得這是真聰明。
貴武在這威武伯府的後角門轉悠,聽了一天伯府二姑娘的事。
回到府裡,四爺正在吃飯,他站在邊上,將今天聽到的說給四爺聽:“……少爺,這二姑娘倒是難得的好性子。那些婆子誰不罵那倆丫頭,都說著二姑娘可憐……”
四爺的筷子卻頓住了。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偏偏這兩天將丫頭給打發了,“你明兒再出去打聽,看看那倆個丫頭的病是怎麼回事?”
裝病裝到被打發出來,這事就不對了。桐桐倒是有辦法叫她們病了還被人看不出來。
貴武低聲道:“主子,這打聽林家二姑娘的事是不是……”不好啊!做咱們少奶奶的又不是林家的姑娘。
四爺一個冷眼過去:“彆廢話,叫你乾什麼就乾什麼。”說著,想起什麼似得道,“我記得你說林家門房上有個小子到處求人救他姐姐?”
貴武愣愣的點點頭:“是!那小子不大,十二三歲的樣子。”
“叫人暗地裡找找他,能搭一把手就搭把手。你自己先彆露麵,這人以後或許會用到。”四爺說完,就擺擺手,想起錢匣子裡那三瓜兩棗,看來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弄銀子來。
林雨桐還沒來得及去給雲氏請安,雲氏卻打發丫頭來請了。
看來還很著急。
“快進來坐。”雲氏指了指邊上的椅子,笑的很慈和,“身子大好了就好,我也就安心了。你這孩子就太見外,有什麼不好就該打發人來說一聲。”
林雨桐福了福身才坐下:“最近家裡挺忙的,貴客要緊,咱們自家人哪有跟客人爭的道理。”
貴客?這是說林芳華母女。
她們可不就是林家的客嗎?可惜這做客的沒有客人的自覺。
雲氏對林雨桐的說法很滿意,至少在麵對那母女的時候,她們還能站在同一立場上。
“還是你知事,叫人省心。”雲氏滿意的點點頭,“要是三丫頭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知足。”
三姑娘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雲家住,都說身子不好的孩子養在外祖家裡更好養活。林雨桐也沒見過這位三姑娘。隻笑了笑,看雲氏說了這麼一大堆,到底想乾什麼?
雲氏又給林雨桐戴了半天的高帽子,話音一轉,就道:“還真有個事,除了你,我也沒人可以托付。”
林雨桐心道,這就來了。
“這不是先皇後的除服禮要到了嗎?”雲氏低聲道,“聽說這回要做個大的道場,在城外的水雲觀。我跟老太太少不得要去的。這一去隻怕時間就短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半點都馬虎不得。”
林雨桐猛然想起,先皇後姓林,跟威遠伯這一支有點遠,但確實是同宗。除服不管是從哪個方麵,林家都必須重視。這一耽擱,還真是得兩個月。
“這家裡的事,我想叫你管著。”雲氏笑笑,“陳嬤嬤我留給你,她是我身邊的老人了,辦事是辦老了的,不懂的就問她。準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眉頭微微的一挑,要是其他時候,她還真懶得摻和,但是管家有許多便利,最起碼打發丫頭出門打聽點事情方便多了。她正急著找四爺呢。
於是笑了笑:“有陳嬤嬤在,我就接手了心裡也安穩,不過照著章程辦事,好歹能糊弄些日子。”
兩人此次相談甚歡。
林雨桐從景明院出來,心裡才琢磨開了。雲氏這麼急巴巴的將自己推出來,說到底,還是怕這管家大權力旁落。這家裡,就有兩個人是她爭搶不過的。一個是寡居在娘家的林芳華。一個就是趙姨娘,這府裡唯一一個男丁的生母,又是老太太的侄女,在這家裡的時間又久了。真要將管家的權力交出去,隻怕就收不回來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林雨桐就安心了。
雲氏想利用自己,自己也正好需要一個機會了解家裡的事和外麵的情形。雙贏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過了兩天,主子要出門的消息就傳了下來。老太太和雲氏要提前去水雲觀安置,如今都開始收拾箱籠了。
老太太叫了雲氏過去,“這府裡也不能沒人理事……”
雲氏直接接過話茬:“娘是擔心這個啊?您放心,媳婦都安排妥當了。”說著,她就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站在老太太身後的趙姨娘,“小姑她要給朵兒準備嫁妝,我不好勞煩她。想了想,倒不如叫二丫頭管著。”正經的嫡女不用,我就不信你能說出叫妾室管家的話。
趙姨娘抬起眼睛愕然的看了一眼雲氏,然後趕緊低頭。
這位沒說話,但簾子卻從裡麵給撩開了,林芳華從裡麵出來:“二丫頭……一腳踹不出個屁來,嫂子指望她?她跟……”
“行了!”老太太瞪了一眼林芳華,“你住嘴吧。在家裡住著就消停的住著,隻要有你的吃喝,你就該吃吃,該喝喝。其他的都跟你不相乾。”
“娘!”林芳華氣哼哼的轉身,一把甩了簾子又進了裡麵。
老太太黑著臉對雲氏道:“二丫頭到底年紀小,不如……”
雲氏眼裡閃過一絲奇怪的笑意:“二丫頭不光是外秀,還內秀的很。心裡可明白著呢,不信您就瞧瞧。”
怕就怕她跟她娘一樣,太內秀!
這廂的爭論很快傳到林雨桐的耳朵裡。不用想都知道這是雲氏故意透過來賣好的。林雨桐不理她的小心思,隻一開始留存在心裡的疑團又不由的冒出來。
不管是林家老太太還是林長亙,對林雨桐的態度都很奇怪。
那是一種冷漠,一種漠視。非要有個詞形容的話,就是冷暴力。
一個孩子罷了,到底有多不討喜,才被這麼對待。所以,這根源應該不在這孩子的自身。不是自身,隻能是生母的原因。
林雨桐摸了摸這張臉,能生出這樣女兒的女人,醜不到哪裡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叫林長亙遷怒到這孩子身上。
她第一次發現,真的很有必要了解一下這原身的生母甘氏。即便人死了,可陪房呢?嫁妝呢?娘家呢?這些她在原主裡的回憶了統統都沒見到。甚至家裡很少有人提起甘氏。要不是這個孩子活著,這府裡恐怕都將甘氏存在過的一切證據抹掉了。這就不正常了。
“你們可有誰聽過先頭夫人的事?”林雨桐衝忙著的丫頭問了一句。
話音一落,就聽見一聲吸氣之聲。
正在做針線的桂枝嘴裡含著手指,明顯是針紮到手了。
林雨桐就輕笑:“都多多少少的聽過?”
三喜正在熏衣服,跟其他幾人對了一眼,才將手裡的活放下,坐到林雨桐身邊:“不是我們不說,其實我們知道的也是從彆人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姑娘要想打聽,還得找府裡的積年老人。”
林雨桐搖搖頭:“你隻管說你知道的。”
三喜的手狠狠的攥起來,好半天才道:“聽說……聽說先夫人是個很厲害的人。”
厲害?
這個詞在彆人那裡是個貶義詞,在自己這裡,卻不會這麼認為。
三喜見林雨桐的臉上沒有不喜,才接著低聲道:“先夫人是甘家的嫡小姐。甘家老爺是禦史台的禦史令,那還是先皇時候的事了。不知道甘家為什麼觸怒了龍顏,被滿門抄斬了……”
林雨桐手裡的茶杯一瞬間就掉了下去,打濕了新換上的裙子。
滿月趕緊拿了帕子給林雨桐擦了:“姑娘,要不換了吧。”
林雨桐隻是被驚了一下,還不至於那麼不經事,她擺擺手,“不用換了,沒怎麼濕。你忙你的去。”說著,就看向三喜,催促道:“說下去。”
三喜咽了咽唾沫,才深吸一口氣道:“那時先夫人才嫁過來。甘家也隻有先夫人逃過一劫。聽說老太太要伯爺休了先夫人,可先夫人那時候恰好有孕了……後來,夫人生下姑娘,出了月子了,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大出血……人就那麼沒了……”
“她在府裡的日子統共也就隻一年時間。可那些府裡的老人都知道她是個厲害的人。本來……老太太是要休了先夫人,叫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現在的趙姨娘做續弦的。後來……夫人生下了姑娘,當時還是趙姑娘的趙姨娘覺得姑娘長的好,說了一句‘紅顏薄命’,先夫人就惱了……姑娘滿月那天,當著家裡親朋的麵,伯爺跟趙姨娘被人看到衣衫不整的在一塊,趙姨娘的名聲就這麼沒了,先夫人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做主叫伯爺收了她做姨娘……要不是出了這事,就沒有現在的夫人什麼事了。”
林雨桐眉頭緊緊的皺起,“那先夫人的陪房陪嫁呢?”
娘家沒人了,她本人也死了。那麼那些舊人,還有陪送的嫁妝呢?總不會憑空消失吧。既然是這麼一個厲害人,怎麼會想不到給女兒留退路呢?
三喜迷茫的搖搖頭:“沒見過,沒聽過。”
林雨桐又看向其他三個丫頭,見三人也都麵麵相覷,顯然也是一點都沒聽過。
那這可真有意思了。
這裡麵的事情可就簡單不了了。
“要不我們再打聽打聽?”三喜忐忑的問道。
“不用打聽了。”林雨桐跟幾個丫頭交代了一聲,“以後就是誰提起甘家的事,你們也不要聽了,更不要問。”
她深吸一口氣,弄了半天,這原身也算是罪臣之女的孩子。那麼,林家對她的態度就沒有問題了。甚至是沒將這孩子直接溺斃了,都算是仁慈的。
可林雨桐心裡隱隱的有個念頭,這甘家的人真的死絕了?隻怕沒有!
要不然甘氏的陪房和陪嫁去哪了?
可要是這樣,林家又為什麼什麼也不說,要替甘氏隱瞞呢?
她心裡一個疑團接著一個疑團的往出冒。但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這位在林家有著特殊地位的趙姨娘跟甘氏之間的仇,是結大了!
林雨桐還真沒猜錯,春和苑裡,趙姨娘擦了一把眼淚,對著剛進門的林長亙道:“她是走了……當初坑了我還不算完,如今留下的丫頭也要跟我要強。當初要不是出了那事,咱們柏哥兒就是正經的嫡子,早該冊封世子了。如今呢?隻要夫人不開口,不願意,咱們柏哥兒就是個大少爺。表哥……”
林長亙有些煩躁:“二丫頭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姑娘家,哪裡就至於要你的強。再說了,那孩子的性子,跟她娘不一樣。你也彆去招惹她,要是嫌她礙眼,就彆見。有事打發丫頭傳話就是了。多大點事,至於哭哭啼啼的嗎?甘氏的事……不要再提!永遠都不要再提!”
“你還是忘不了她!”趙姨娘臉上的淚意一收,“要是你心裡不當回事,我就是提了又怎樣?”
“夠了!”林長亙站起身來,轉身就出門,“我還有事,等你哭夠了我再來。”
看著晃動著的簾子,趙姨娘拿起桌上的茶壺朝門口扔去:“走走走!走了就彆再來!”
林長亙的腳步頓了一頓,回頭看了看,到底是鐵青著臉出去了。
路過清風苑緊閉的大門,林長亙的腳步一瞬間就邁不動了。這裡的大門已經斑駁了,可為什麼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呢。
“林壽……”林長亙盯著大門,對緊跟在身後的隨從道,“這門已經破成這樣了?”
林壽點點頭:“十五年了,什麼都該舊了。”
林長亙恍然道:“是啊,都十五年了。我還記得二丫頭辦滿月酒的時候,她穿著大紅的織錦長裙,抱著一個猩紅的繈褓,就從這門裡出來……”
林壽的嘴角動了動,良久才道:“都過去了,二姑娘都十五了……”繈褓裡的孩子都長大了。
林長亙點點頭:“是啊!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