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不接受她的觀點,但也不再去跟她頂嘴,隻道:“您帶的酸梅還有沒有,我這裡的吃完了。”
這就是跳過這個話題,揭過這一頁,暫時將問題擱置,不談論了。就叫它這麼過去吧的意思。
甘氏舒心的笑了:“還有!一會叫人給你送過來。”
晚上的時候,四爺才回來。
林雨桐拉著他給他暖暖,四爺出門對外的說法,是跟幾個舉子在山裡閒逛了,其實查什麼去了,誰也不知道。
直到躺下了,林雨桐才問四爺:“你去查的,可是太子那邊那條線?”
“嗯!”四爺道:“當年的端親王也是做了兩手準備的。這一片藏兵估計得有二三萬。如今,太子正跟這些人聯絡。他這次來大慈恩寺,主要就是為了這個。”
“那這大慈恩寺還能信嗎?”林雨桐一下子就坐起來,“在這地方藏兵,要說這寺裡完全是不知情的,這根本就說不過去。”
那要是如此,甘氏在這寺裡算計林芳華的事,太子應該很快也會知道。到時候太子不僅不會露頭,還會順利的林芳華給拿下。這就不好玩了。
四爺按住林雨桐:“彆動,這屋裡可沒地龍。小心著涼了!”說著,他才細說起這山裡的事,“當年給山裡藏兵,是端親王做的,但那時候,端親王監國,重大的事情是找先帝報備過的。就拿這藏兵來說,端親王打的就是拱衛京城的幌子,從布局上,這完全沒有問題。端親王更是提議這部分人馬可歸到禦林軍統轄。皇上就更沒有顧慮了。隻是具體操辦的時候,端親王多番拖延,從來不曾將這部分人馬入檔,直到先帝駕崩,他自己也遭難,這部分的人手都在端親王的親信手裡攥著。而大慈恩寺,一直以為奉的是先帝的密令。況且,先一代的方丈,在年初的時候,突然圓寂了。而如今這位方丈,卻是郭毅安排進來的。郭毅如今在暗衛營,根本就指揮不了這個方丈。他沒有郭毅的命令,什麼都不會說的。”
林雨桐突然反應過來,“你之前說叫我看一場大戲,難道是早就知道宸貴妃的打算?知道林芳華和觀音殿的事?”
四爺拍了一下林雨桐:“你當爺是神仙啊!”他說著,就輕笑,“我注意到這次估計要出貓膩,是因為明空的出現。”
林雨桐這才恍然,自己在問他知道不知道這個和尚的時候,四爺一點都不意外,原來如此。
“明空來了,他身邊的人跟石中玉有過接觸,這裡麵的事能簡單嗎?”四爺又拍了一個林雨桐,“要知道唱的什麼戲,我早就跟你說了。至於叫你猜謎嗎?”
其實那時候他也不知道。隻是吊自己胃口罷了。
林雨桐這才縮回去。四爺就朝林雨桐看過去:“我發現你對這一類事情總是比較敏感。”
林雨桐‘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沒有說話。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裡的一個女孩晚上回來的晚了,從學校的建築工地邊過,被工地上的工人給欺負了。之後,怎麼做都沒辦法擺脫這個陰影。男朋友並沒有跟她分手,畢業的當天就拉著她去領了結婚證。但婚後,孩子都生了,抑鬱症卻沒好。撇下兩歲的兒子,從十五樓跳了下去,就那麼死了。那個姑娘就睡在她的上鋪,特彆好的一個姑娘,愛笑,性子軟軟的。這件事,給林雨桐留下的印象,就是殘酷。能將人折磨的發瘋,都未必挺的過來。她覺得,這樣的強|奸犯,比殺人犯還可惡。
那些屬於林雨桐真實經曆的,很多都像是淡忘了一般,很少被想起。尤其是那高興的,快樂的事,似乎早已經離她遠去。可那些悲傷的,痛苦的,卻像是刻在骨子裡,總是想忘也忘不了。
四爺看林雨桐的神色,也不逼問,轉移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你猜林芳華這個女人接下來會怎麼辦?”
林雨桐打了個哈欠:“她可不蠢。光去觀音殿可不行,還得想辦法叫皇上在她那邊歇一晚才行。要不然,將來懷孕了,這月份日子就都不上了。”隻是這事,沒有甘氏在暗處幫著配合,就憑她也請不到永康帝。
這事還真叫林雨桐說著了。甘氏此刻將手裡的書往邊上一放,問何嬤嬤道:“怎麼樣?皇上過去了嗎?”
何嬤嬤臉上露出幾分鄙夷來:“皇上也有些日子沒過去了,哪裡經得住……叫人問山下的了虛道長了,了虛按著主子的意思說了。皇上聽了虛說無事,早早的就過去了。”
甘氏這才閉上眼睛:“給表哥傳話吧。這段時間,觀音殿叫他看著,彆作孽了!等到過完年,確定林芳華懷上了,就徹底將那些淫|僧都除了吧。再留下去,那丫頭真跟我翻臉了。”
“姑娘是心善。”何嬤嬤歎了一聲。
甘氏哼笑一聲:“嬤嬤,你是越來越不會說話了。”那丫頭心善,那誰的心惡呢?就差指名道姓的罵到臉上了。
何嬤嬤尷尬的笑了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從寺裡回到京城的時候,真的是要過年了。京城裡的到處都充滿年味。
府裡儘管隻有兩個主子,但這過年該準備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這些都不用林雨桐操心,自有下麵的人將這些辦的妥妥當當的。
大年三十的年宴,因為有了去祈福這一碼事,所以,永康帝舉辦的好似心安理得。並沒有因為先帝和端親王的死忌而有所改變。去年時候的事,更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整個大殿笑語嫣嫣,氣氛極為熱烈。
林雨桐跟四爺坐在太子的斜對麵,相互舉起酒杯致意。
金雲順將酒杯裡的酒一口悶了,心裡才覺得稍微好受點。父親去了整整一年了,平日裡不敢想,隻是今日,坐在這個地方,恰好就是父親當時碰死的地方。身後就能碰到父親當日撞死的禦階。那上麵的屬於父親的血,早已經被洗淨了。可此刻他才發現,他心頭的血其實一直都不停的往外流著,一年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停歇。
皇上叫送來一道涼拌的蓮藕,他趕緊收斂心神,起來謝恩。再一抬頭,就看見林雨桐眼前的桌上,一水的鮮菜。
這親疏遠近,就是這麼明顯。
皇後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就朝甘氏看了一眼。這肯定是甘泉私下叫人安排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甘氏不理她,隻叫人將桌上的一道紅燒魚唇給林雨桐端過去。
林芳華撇嘴,有些不屑。
不大功夫,就有人端著一盆熱菜上來,四爺一下子就捂住林雨桐的眼睛,“彆看!”
林雨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嘔吐聲。她有些著急,“是什麼東西?”
“猴腦。”四爺輕聲回了一句,但沒放開蓋住林雨桐眼睛的手。林雨桐一聽就不掙紮了。這玩意太殘忍,誰想出來的?缺了大德了。
四爺卻朝太子那邊看了一眼,不由的想起端親王死的時候,據說,端親王那頭上流出來的血鋪滿了整個大殿。這道大菜,隻怕是這位殿下的手筆。
他是看出了皇上身體不佳且心裡有鬼,才這麼故意嚇唬皇上的吧。
可要是這樣,也未免太幼稚了。
甘氏的臉色變了,但好歹還強壓蝦心裡的不適。皇後那個角度,剛好被一個布菜的丫頭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見。甘氏眼神一閃,這個遮擋的可真是巧妙。
永康帝的麵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為這菜色的原因,還是因為被林芳華給吐到了身上。
皇後真沒看見盆裡的東西,隻扭頭看向一邊吐的一塌糊塗的林芳華,想起在寺裡求子的事了,不由的脫口而出,“李才人這是有喜了?”
大殿裡瞬間就靜了下來!
皇上的手一頓,他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林芳華卻知道,自從回來後,小日子確實是沒來過。如今,已經推遲了十天了。她覺得應該是有了。
這一打岔,再加上端盆的太監早將上麵的蓋子又蓋回去了。林芳華也沒那麼難受了。想到這在大殿上,當著這麼多人,要是爆出有孕……她的臉上馬上就露出幾分羞澀的笑來。
皇後心裡咬牙,但這嬪妃有孕,還真歸她這個皇後管,“叫李太醫來。”這吩咐一邊的張嬤嬤道。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芳華,眼裡閃過一絲陰霾,但臉上的笑意,卻慢慢的綻開了,“要是真有孕了,朕重重有賞!”
林芳華心驚肉跳,為什麼自己一說有孕,皇上的眼神馬上就陰冷了。自己明明跟他同房了。難道皇上自己也知道這其中的不妥當。她越想叫越覺得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害怕。慢慢的,連臉上強撐起的那點笑意,也維持不住了。
甘氏一直就那麼坐著,偶爾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好似剛才那點不適還沒有完全退下去一般。
就在大殿裡的人一邊偷偷打量太子的臉色,一邊對著永康帝恭喜的時候,太醫來了。
有孕的時日尚淺,李太醫心裡有了七分準。這要是往常,必會說的模棱兩可。可如今,滿大殿的人都說皇上會心想事成的。那自己怎麼能唱反調呢?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張太醫揚起笑臉,“李才人這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就朝上麵看去,就見永康帝的麵色僵硬了一瞬,緊跟著,就大笑起來,“借各位愛卿的吉言!隻盼著能順利誕下皇兒,朕也有顏麵去見列祖列宗了。”
這話說的……眾人不由的朝太子看去。太子臉上的笑意不曾間斷,但到底還是露出了端倪。這個變化,應該在他的預料之外。他此刻想起林雨桐的提醒,與其盯著一個公主的肚子,不如盯著宮妃的肚子。這話真叫她說著了。
永康帝吩咐李才人去後殿休息,又馬上冊封李才人為妃。雖然沒有給封號,但也是妃位了。
永康二年,就在這麼一種奇怪的氛圍中來到了。
林芳華以為皇上私下會為難她,但是這次她猜錯了,皇上不僅沒為難她,還處處給予了她優容。這沒叫她安心,心裡反而更提起來了。
永康帝麵對甘氏,臉色十分難看,“這是你做的?”
甘氏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觀音殿的傳聞,您知道吧?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林芳華一心求子,給撞了進去了。牛不吃草,我還能強摁頭?”
永康帝拳頭都握起來了,可手抬起來,身體卻跟著打晃。
甘氏扶著他坐下,“你冷靜一下,咱們明天再談。”
說著,竟是直接去了外間,睡在了榻上。永康帝一個睡在床上,氣的直喘粗氣。
甘氏眼裡的冷光一閃,慢慢的就閉上了眼睛。
夜裡,好似有些冷。甘氏起身拉了拉被子,可被子就好好的蓋在身上,沒有蹬開。她一下子坐起來,才發現屋裡確實冷的很。
她皺眉,裹著被子剛要叫人,就聽見一聲淒厲的叫聲:“鬼……鬼……有鬼啊……”
甘氏嚇了一跳,這個聲音是皇上的。她馬上從榻上跳下去,朝裡麵跑去。
就見那鏡子上,正在慢慢消失的血紅色的字跡,上麵寫著,“老二,快來!”
要是沒有看錯,那是先帝的字跡!
永康帝縮在床上,對著鏡子,伸手顫抖的指著,然後對甘氏道:“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父皇來了!父皇他……來了!”
甘氏這麼一閃神的功夫,那血紅的字跡就不見了。她剛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外麵就響起腳步聲,緊跟著,來福和何嬤嬤才闖了進來。
甘氏朝兩人擺手:“沒事!剛才我做了個噩夢,驚擾聖駕了。”
可看起來嚇著的明明就是縮成一團的皇上啊!
“將燈都挑起來。”甘氏吩咐來福,“將禦書房裡裡外外,前後殿,東西偏殿,都給我細細的查一遍。但也彆驚動外麵的人,隻說是我的玉佩丟了,要查!”
來福馬上就知道,剛才沒聽錯,確實是皇上叫了一聲。這是真出事了。
等來福出去了,屋裡的燈都亮了起來,永康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才看見了嗎?”他又指向那邊碩大的銅鏡。
甘氏朝鏡子看去,隻道:“將鏡子收起來吧。這以前是先帝病重之後才安置的,如今用著,不合時宜了。”
這個回答,比直接說看見了還叫人覺得害怕。
“先帝的批閱過的折子,你也看過。那字跡,你應該認識吧。”永康帝看著甘氏的眼睛,又問道。
甘氏嘴角抿了抿,“黑燈瞎火的,許是看錯了。”
這話的意思還是看見了,並且認出來了。
永康帝頭上的汗馬上就下來,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流。屋裡重新暖和了起來,這冷熱一激,甘氏都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而大年初一一睜眼,林雨桐就接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宮裡鬨鬼了!
這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你來我往的交鋒這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