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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高門(84)
該來的還是來了。
林雨桐將這份斥候打探來的消息放在了甘氏麵前,就不再言語。
甘氏拿在手裡看了看,才皺眉看向林雨桐:“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怎麼奇怪?您想說什麼?”林雨桐朝甘氏看過去:“您要是不信,那就算了。咱們再抻兩天?”
甘氏斜了林雨桐一眼:“你這孩子,吃了嗆豆了?我是說,既然已經距離京城隻有兩天的路程了,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奏報?”
林雨桐的眉頭也慢慢皺了起來:“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但跟眼下的局勢比,這點就是一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了。”追究不出來不說,關鍵是犯不上為這個耽擱時間。
甘氏往寬大的椅子裡一靠,突然轉移話題道:“駙馬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當然有消息。這次五萬人馬逼近京城,四爺到現在都沒有送來消息,而甘氏又說沒有收到地方上的奏報,林雨桐心裡就懷疑這是不是跟四爺有關。但沒有具體的消息,她沒辦法跟甘氏說什麼。再加上甘氏對四爺一直非常戒備,她就更沒辦法跟甘氏交底了。如今甘氏這麼問了,林雨桐就道:“一直沒有消息。”再多的話,就不肯說了。
甘氏搖搖頭:“靖安侯在邊關,雖說去的晚了,但卻絕對不會看著五萬人馬入關而不作為,就算來不及作為,消息總該送來。可是,半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不正常。再加上駙馬比靖安侯更早離京,依然也沒有給你更多的消息。這兩人在背後……可以算得上是自作主張了。”
這話林雨桐不愛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直接站起身來:“我要去禦林軍,現在就走。不管是什麼事,都等這次的危機過去之後再說。”
甘氏見林雨桐還真是說走就走,就坐起身,急忙問了一句:“你真就沒有彆的話要問嗎?”
“我問了你會說嗎?”林雨桐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宗室遇上這樣的事……如今滿朝大臣,京城內外沒有不知道的。您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
甘氏就那麼坐著,見林雨桐真的走了,才無奈的笑笑。良久,伸出手,疲憊的揉了揉額頭,對一邊的來福道:“請郭丞相和方大人來一趟。”
來福應了一聲,慢慢的退下去。他總是覺得有些心驚膽顫,宸貴妃和雲隱公主,看上去好似也沒那麼親密無間。
林雨桐出了禦書房,就去了北辰宮。衣服得換一換了。她感覺是真的累到不行了,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還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馬上顛簸。如今也不得歇息,還得趕往禦林軍。
何嬤嬤跟過來,在一邊伺候林雨桐吃飯,聲音裡有些歉意:“對不住!姑娘,老奴這是糊塗了。”
“嬤嬤,這不怨你。”林雨桐見何嬤嬤才兩天時間,一下子就變的憔悴不堪,就勸道,“這裡麵的事複雜了去了。跟你不相乾。”
何嬤嬤搖搖頭有些苦澀,給林雨桐盛了湯遞過去,就勸道:“您不能跟著這麼跑了,人受不了的。朝中的大人們也都不是吃閒飯的。主子心裡怕是有數的。”
這是怕自己跟甘氏再起衝突吧。
“不會的。”林雨桐三兩口結束了一頓飯,“你放心,我心裡有數。”說著,就咕嘟咕嘟一口氣將湯給喝了。隨便抹了一把臉,穿上大氅就急著往出跑。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文采殺了虛殺的太乾脆,她當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倒是把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給忽略了。
文采怎麼也沒想到林雨桐從這麼快就從宮裡出來了,而且一回府就要見自己。
“殿下。”他站在林雨桐麵前還真有些戰戰兢兢。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跟文雅和文武都解釋清楚了?”
這兩人都好糊弄的很,解釋起來自然也不費勁。不過兩人對於了虛的死,有些難以接受罷了。文采點點頭,想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麼,隻道:“是啊!解釋清楚了。”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眯:“文采,你當時給了了虛一刀,人雖不至於死,但短期內卻也醒不來。所以,當時我乾脆的就殺了了虛。因為從他嘴裡,我已經得不到我急切的想要得到的情報了。我這麼說,你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文采愕然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殿下懷疑我隱匿了重要的情報?”
“難道不是?”林雨桐哼笑一聲,“你們的人奉命將急報給換了,給宮中的報捷和給太子的所謂真情報,都是假的。那麼,真的去哪了?”
文采的嘴角抿了抿,露出苦澀的笑意:“說真的,不是我有意隱瞞,而是我說的話,殿下未必就相信。”
“這倒是奇怪了。”林雨桐不解的看向文采,“到底是什麼事,讓你覺得我不會相信。你沒說,又怎麼知道我會不相信?”
文采猶豫了一下,就歎了一聲,伸手將袍子下擺撩起來,然後用手一撕,裡麵掉出一份素白的絹帕來。他雙手舉起來,遞給林雨桐:“這就是當時的那份急報。了虛得到以後,根本就沒有參透是什麼意思。將這東西放回去,不管是誰也不會相信這急報是真的。反倒是我們自己做的假急報,更為可信一些。”
林雨桐看了文采一眼,將絹帕打開,絹帕上通篇沒有一個字,而是一副行獵圖。但隻一眼,林雨桐就確認這是真的急報。因為這圖怎麼看,都是四爺的手筆。
整幅圖的背景很奇怪,不是草原,不是山林,而是莊稼地。莊稼地裡的麥茬上還覆蓋著積雪,遠處還有村落,百姓家的煙囪上還冒著青煙,就連門口掛著的燈籠都清晰可見。如果不看上麵的動物人物,隻看背景,這幅風景圖顯得十分安靜祥和。在這麼一個背景下的行獵圖,誰看了都會覺得沒常識。林雨桐細細的往下看,她得知道四爺通過這麼一幅畫想表達什麼。圖上有五頭狼,狼的身後跟著兩個人,這兩人跟狼的關係,倒不像是圍獵與被圍獵的關係,如果將狼畫成狗,那麼這幅圖就是獵人帶著狗出門狩獵的意思。而這圖上偏偏畫的是狼,而這狼跟背後的人的關係,又有幾分和諧。林雨桐就將視線落在畫上的人物上,這兩人穿著北遼的衣服,但那張臉卻又是漢人無疑。再去看這五頭狼,好似也有差彆,領跑的那一頭狼,跟身後的四頭狼都不一樣,其餘四頭狼的眼睛是綠的,但這領頭的不是。不光不是,那尾巴好似還有些往上翹。林雨桐的心就跳起來了。這頭狼看起來是狼,但偏偏不像是要吃人,又長著狗的尾巴,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是一頭被四爺馴服過的狼呢。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周圍的農田,百姓都沒有被打擾,依然安寧祥和就有了緣由了。這都是這個頭狼的功勞。再往下,遠遠的一片霧裡,似乎有城池若隱若現,而城池的外圍,是四個手持弓箭的獵手,呈弧形將狼包圍在裡麵。那箭頭所指的方向,可不是正是眼冒綠光的四頭狼。
林雨桐猛地將絹帕收起來。她想,裡麵的意思她已經懂了。頭狼代表著合作者,它將剩下的四匹狼往包圍圈中帶。也因為它,再加上偽裝成北遼人的漢人,他們將這四頭狼夾在中間,致使一路走來,這些狼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沿途禍害。它們不知道前麵的同伴已經背叛,也不知道後麵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同類。於是,就這麼糊裡糊塗的被帶進了包圍圈中。而這個包圍圈,就是四爺傳遞給自己的信息。五頭狼,是五萬人馬。那麼對應的,城外四個人,四爺的意思,至少是需要四萬人馬設置這個包圍圈。自己這邊的四萬,再加上跟在後麵的兩萬人,一共六萬,完全可以對這四萬人進行圍剿。就算那頭狼最後露出獠牙想咬一口,以六萬對五萬,光是人數上就占了優勢。再加上自己這一方又是以逸待勞,更不可能出現彆的差池。彆說勝利了,就是全殲也是有可能的。
她的心砰砰直跳,光是這一幅圖裡透露出來的意思,就知道四爺這段時間都做了多少事。先不說馴服破弩軍,就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從內部瓦解北遼,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今對自己來說,就是這包圍圈設置在哪裡的問題?
她再次展開這幅圖細看,那百姓家門口掛著的燈籠,是一盞花燈。這要是普通照明的燈籠,不會是這個樣子的。那麼,這隻能是正月十五所懸掛的彩燈。四爺這是相當於透露給自己一個大致的時間,這個時間就是過了元宵節。跟現在收到的消息一對比,時間上又對上了。那麼就是說,自己的領悟並沒有錯誤。她又朝那隱隱約約的城牆看去,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城牆並不是京城的城牆,因為京城的周圍,並沒有瞭望塔。有瞭望塔的,正好是宛平。
林雨桐呼了一口氣,心裡一下子變得踏實了起來,“走!去禦林軍!”
文采還真看不住林雨桐從這幅畫上究竟看出了什麼,但還是跟著往出走。邊走邊解釋,“殿下,之前之所以沒拿出來,您想必也明白了。要是當初了虛將這真的急報給宸貴妃,給太子,這兩人沒一個會相信。宸貴妃隻會覺得了虛在中間玩了花樣……所以,那份假急報,真的是陰差陽錯,又不得不往下設置的一個局。”
是啊!要不是甘氏非得借著這個事情鏟除太子,了虛也不會打這個主意,差點就錯過了這份真急報。而四爺的籌謀,跟很能因為豬隊友的陰差陽錯而葬送。
林雨桐沒有說話,她的心裡有些複雜。甘氏有她的理由,但不能不說,因為她心裡的私欲,差點叫事情變得無法挽回。
等天黑的時候,林雨桐就見到了溫雲山。她沒有廢話,而是將四爺的圖拿出來,又將自己的理解說給溫雲山聽。
溫雲山盯著圖看了半天,“殿下,這個……您能確定嗎?你這理解但凡有半點差錯,可就偏離的大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誰的意思都可能猜錯,就是四爺的意思自己不會猜錯。
林雨桐朝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不會錯。所以,該怎麼調兵遣將,還得你跟徐將軍商量。至於宮裡的旨意,你根本就不用管。我替你們扛著。”
溫雲山深吸一口氣,“行!老夫這次豁出去了!但禦林軍的兵力一旦集中起來,其他的地方防線就是一個缺口。不管怎樣,還是應該布置一部分兵力的。所以,五城兵馬司和禁衛軍應該抽調一部分人來,去布防。要是殿下的消息不出錯,這些人也不會正麵迎敵。但該有的防備咱們還是要做的。”
林雨桐皺了皺眉頭,“那就麻煩老帥叫人給我準備乾糧。我這就回京。禁衛軍……我會想辦法說服的。”
溫雲山看著滿臉疲憊,眼底青黑的林雨桐,“殿下……實在是辛苦了!”
這一天天的,就可著一個人遛。誰也受不住。
林雨桐苦笑一聲,誰叫自己沒人可用,偏又說服不了固執已見的甘氏呢。她拿起一邊的茶壺,將裡麵的涼茶往嘴裡灌。喝飽了,這才對溫雲山拱手行禮:“老帥,這裡就拜托你了!”
“老夫的家人就在京城,您放心,哪怕是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老夫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溫雲山避開林雨桐的禮,也回了一禮。這位公主也不容易。
這話說的實在,比什麼豪言壯語都叫人覺得可信。
天已經黑了,文采先將莫名其妙送過來的乾糧放在馬背上安置好,就見林雨桐出來了。“回溫家的彆莊?”
“不!”林雨桐騎上馬,“回京城!”
啊?
這來來去去的,是遛狗呢?
“不想跟著就自己找地方呆著去。”林雨桐躍上馬背,打馬就走。
文采跟在後麵,到了軍營外麵上了路,這才道:“都說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如今看看殿下,還真是叫人唏噓。以前看史書,總說哪個開國之君,當年是怎麼了不得,幾天幾休不眠不休,趴在馬背上鼾聲震天,我還覺得誇張。如今看看殿下,我是真信了這句話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輕而易舉能得到的,這不僅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就是對體力耐力也是極大的考驗。
今晚上的京城大門是大開著的。因為送宗室回來的人陸陸續續都進京了。內務府和禮部連同太醫院,忙的腳打後腦勺。就是京城裡稍微有些名氣的醫館,不管是大夫還是藥材,都被征用了。
所以,林雨桐一進城門,就看見主乾道邊,全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舉著火把,維持基本的治安。她也沒多管這些事,將文采打發回去:“今晚不會再跑了,你去歇著吧。”
這才硬挺著,直接進了宮。禦書房也是燈火通明。
甘氏和議事閣大臣正在商議事情,討論了快一天一夜了。如今這些大臣難免跟著人心浮動。皇上死了,太子也沒了。一個繼承人都沒有,宗室還偏偏糟了難了。如今配殿裡還躺著幾個老王爺,這幾個人被送進宮,就叫嚷著被前朝餘孽暗算了。
林雨桐進門的時候,就聽見甘氏說:“……誰也沒見過前朝餘孽,也不能說了虛是前朝餘孽的話,那樣,陛下成什麼人了?識人不清?這個名聲不能背!如今北遼已經兵臨城下,我看這事,這事隻跟北遼有關。是他們趁機洗劫皇室宗親,想趁亂摸魚。對外就這麼說吧,正好哀兵必勝!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竟是直接拍板了!
那就是給這件事蓋棺定論了。以後誰也不能拿這事來翻騰著說。甘氏乾了這麼大的事,隻因為選的時間對,用的人對,竟然是半點腥味都沒沾上。
郭常和眼睛都沒抬,這事他沒辦法表態。如今應和了,萬一後來之君到時候翻小腸怎麼辦?自己可不是就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這道理在座的幾位大臣都明白,所以,甘氏說完,沒有半點響應之聲。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怒意。
林雨桐明顯的從中看到了甘氏和議事閣幾位大臣之間,矛盾已經露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