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的眼神閃過一絲愕然,這兩種話題連著問,是幾個意思?“您懷疑駙馬?”
“還不至於。”甘氏輕笑一聲,“你說,在駙馬心裡,是你重要,還是他的父兄重要?”
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在這世上,誰也沒有自己對四爺來的重要。
可自己堅信這一點,彆人不信啊!
林雨桐看向甘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您是懷疑金成安?”
“還有金成全。”甘氏冷笑了一聲,“吳恒一家不是我下令殺的。我派金成全出京,正是因為知道吳恒跟其他幾人不一樣。我希望能說服他。從他這裡開個好頭。金成全身上是帶著旨意的,封吳恒一個侯爵,世襲三代始降。這樣的條件想來足夠動吳恒的心了。可是消息傳回來,卻是吳恒全家被滅門。你說這事有意思吧。”
林雨桐沒有言語,金成全未必無辜,但若是一定是金成全動手的,卻也牽強。金成全有野心,但是他這人的性子,是善於處處給自己留後路的。他要真違逆了甘氏的旨意,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所以,這事……“金成全將消息故意漏給了彆人,由著彆人動手。而他……是不會將他自己的路給堵死的。”
“也對!”甘氏撇嘴,“兩頭賣好,這個人啊……”
母女倆說著話,話還沒說完,來福就進來了:“陛下,郭丞相求見。”
甘氏眉頭一皺:“這些個大臣,彆的事情磨磨唧唧,隻這事,卻利索的勁……”她輕哼一聲,眼裡的寒意一點點綻放,“叫他進來。”
語氣十分的不客氣!
郭常和進來,一直半低著頭,給甘氏和林雨桐見了禮,他才道:“殿下,京城裡得到消息的官員都進宮了,如今都在大殿裡候著。您看……”
“知道了。”甘氏直接打斷郭常和的話,“你過去等著吧。朕馬上就到。”
郭常和應了一聲,朝林雨桐點點頭,馬上又退了出去。
甘氏和郭常和這個丞相的關係,什麼時候已經冷淡到這種程度了。林雨桐這麼想著,看著郭常和的背影不由的深思起來。
甘氏說是馬上就過去,可如今卻坐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林雨桐起身:“要不,我先過去?”
甘氏擺擺手:“今天,你不要走出我的視線。這宮裡,也未必都安全。”
又磨蹭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林雨桐才跟著甘氏的轎輦,一路往宣和殿裡去。她站在甘氏的身後,聽著那一聲高呼萬歲的聲音,心裡翻不起一絲波瀾。
甘氏坐在龍椅上,微微抬起下巴,像是查看領地一般的將大臣都掃了一遍,才揚聲道:“眾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隨著聲音落下,整個大殿裡的人陸陸續續的站起身來。
甘氏手搭在龍椅上,看著下麵:“眾卿家以為,宮外的亂局,當如何收拾?”
這話一出口,林雨桐就盯著下麵看,看誰這個時候往出跳。
國子監祭酒先占了出來,“臣無能!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外麵有一半都是國子監的學生,他當然有罪。可這光喊有罪沒用,你得說怎麼解決吧。
甘氏的手指點著龍椅,‘嗯’了一聲:“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這罪……也是一樣的道理。既然出了紕漏,那朕給你機會,去將功折罪吧。”
國子監祭酒年齡不小了,眼看七十歲的人了。他似乎有些無奈的四下看看,然後才顫顫巍巍的對著上麵行禮:“老臣……老臣領命。”
看他一步三晃的樣子,林雨桐十分懷疑他這麼走出去之後還能剩幾口氣說話。
可誰知道這老大人還沒出大殿的門,從殿外就急匆匆的跑來一人,身穿禁衛軍服侍,他喘著粗氣,跪倒在大殿上:“陛下,外麵的舉子儉省騷亂了起來,喊著要見陛下。”
大殿裡‘嗡’的一聲,就喧鬨了開了。
甘氏的臉十分難看,裝什麼象呢?沒有你們在座的默許,能鬨起來?她閉了閉眼睛,“誰家的子弟,誰帶回去?要不然,真出了事,彆管朕不念君臣一場的情分。”
這是要動武了嗎?
林雨桐站出來,“陛下,還是兒臣去吧。能勸服最好,若是不能勸服,隻誅首惡。”
甘氏看向林雨桐,才說了不要離開自己的視線,她又冒頭。她怎麼不明白,根子不在外麵的那些舉子監生,而在這滿朝的大臣身上。“你……去吧。速戰速決!真是冥頑不靈……殺無赦!”
最後這三個字一出,整個大殿仿佛一下子冷凝了起來。
林雨桐抿嘴應了一聲,才要起身往外走,突的,郭常和走到了大殿中央,往地上一跪,“啟稟陛下,臣有辦法處理此次的事端。”
甘氏眼睛一眯,聲音卻越加的平淡:“你有辦法?”她輕笑一聲,“是啊!你該有辦法的。”
這話說的就有些意味深長了。林雨桐看看甘氏,又看看郭常和,心裡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預感。
甘氏看了一眼林雨桐,這才對郭常和道:“既然有辦法,那就說說看。”
郭常和端正的行了一禮,然後看向甘氏,“請陛下禪位!”說著,就又磕了一個頭,將額頭貼在地上,朗聲道:“隻要陛下禪位,此次的禍亂便可不攻自破!”
這話音一落下,林雨桐當即就變了臉色,“郭常和!你這是在逼宮!”
甘氏卻笑了,越笑聲音越大:“猜到了!猜到了!今兒一亂,朕就猜到了。雲隱保了你,你就投桃報李。可真是知恩圖報啊!”
林雨桐閉了閉眼睛,怪不得自己和四爺半點風聲都沒收到,原來這是郭常和刻意的避開自己呢。可是田地良心,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逼迫甘氏禪位。她腦子此刻亂糟糟的,還沒等她說話,就見朝堂上已經跪下了大半,“請陛下禪位!”
她從心裡發起了寒意,郭常和此次雖說是為了幫自己,可是這般自作主張,實在叫人心裡惱怒。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事情一下子就卡在了這裡。
甘氏看著下麵,又看向林雨桐,“這就是你當日救人的目的?”凡是自己要打壓的,她都出手相救。這做好人偏從親娘的身邊挖牆腳,是不是做的不太地道。
林雨桐抿著嘴,連解釋都不能。因為事情的起因就是這樣的。
她們母女倆做事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沒有誰對誰錯。可她們誰也沒料到,結果會是這樣的。而這個結果,又不是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可以預料到的。
“怎麼不說話?”甘氏看著林雨桐,眼裡的神情有些莫測。
說話?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解釋還有用嗎?
今天的局麵確實是因為自己力保郭常和而引起的。再辯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再說下去,連自己都會覺得虛偽。
她緩緩的跪下來,“今日……實非我所願。”
甘氏認真的看著林雨桐,隨即就笑了:“起來吧。隻憑著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老大人們,就想叫朕退位讓賢?真要如此,這天下的得易也未免太簡單了些!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清楚,她連你們都不忍心傷害,怎麼傷害朕這個親生母親?城外再多的兵馬,那刀口也不會對準自己的親娘,朕說的對嗎?桐桐!”
郭常和抬頭看著林雨桐,眼裡滿是希翼,“殿下!為君之道,乃是堂堂正道。陛下雖為女中豪傑,但心胸窄而鬼蜮多。絕非明君!殿下雖亦為女流,卻自有鏗鏘風度。請殿下為天下蒼生計!”
林雨桐站起身來,看著郭常和,“你也說了,為君之道,乃是堂堂正道。既為正道,你怎可叫我弑親奪位呢?”
郭常和頓時麵色一變,緊跟著搖頭道:“不!誰也沒要您弑親?陛下之事退位而已!”說著,就狠狠的將頭磕在地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也從沒想著能活著走出皇宮。但朝廷如今的弊病不除,天下何日能安?人人自危之下,誰還有精力去管什麼民生多艱!臣之所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如若能叫天下有一明君聖主,臣寧死不悔!”
“臣等寧死不悔!”大殿裡充斥著這樣的聲音,叫甘氏看向林雨桐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己上位的時候,算計了多少。在眾人的排斥聲中勉強登基。可如今,輪到自己的女兒,同是女人,她卻是被人逼著要她往皇位上走。自己總覺得她稚嫩,可勁兒她卻狠狠的給自己上了一課!原來皇位還可以這樣奪取!真是見識了。
林雨桐閉了閉眼睛,突然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來,抵在她自己的脖子上,“諸位大人不要再逼我了。你們寧死不悔,我……同樣也可寧死不悔!”
眾人不由的朝林雨桐看過去,卻見那匕首抵在脖子上,一絲絲血絲順著匕首滑下來,瞬間,就在肩膀上染出朵朵鮮豔的梅花出來。
“不可!”郭常和起身,伸著手仿若要奪林雨桐的匕首似得,喊的聲嘶力竭。
大殿了想起了勸阻聲,此起彼伏。
靖安侯縮在角落,一直都沒說話。今兒這還真是一出好戲!他越看林雨桐眼裡的神色就越發的複雜。這位的心性,還真有幾分為君的潛質。
這滿朝的大臣逼著她上位,她就是不為所動。他不知道她這有幾分是真心,有幾分是做戲。但無疑,她這個做法在此刻卻是最恰當的。郭常和說,為君之道,是堂堂正道。那麼,她的作為就一定得在這個‘正’字裡麵。若是做不到這個,可就是自打嘴巴子了。所以,當滿朝的大臣以大道理相勸導的時候,她沒有反駁這些話,反而以死反逼大臣,為的就是一個‘正’字。而另一方麵,甘氏之前都說了,憑著這些這些大臣還翻不起浪來,這就是說人家還有底牌沒掀開呢。她就更不能著急了。不到萬不得已,禦林軍絕對不能進京逼宮。這是她的底線。可這滿朝的大臣,此時又有幾個看透了這位的謀劃呢。她可真是把‘正’發揮的淋漓儘致。可天下真有這麼‘正’的人嗎?沒有!要有也一定是假的,裝出來的!
甘氏的手一下子就握成了拳頭,對著林雨桐嗬斥道:“放下匕首!你是逼他們退讓,還是逼朕退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一身血肉,都是朕給你的!你憑什麼這麼糟踐!朕要不退,豈不是對骨肉都沒有半點慈愛之心?”
林雨桐的手一鬆,匕首一下子就落在地上,跟大殿裡的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她跪下來:“是兒臣罪該萬死!”
甘氏放佛脫力一般的靠在龍椅上:“不是我兒罪該萬死!該死的隻有這些所謂的忠臣。你們這是做什麼?這是離間天家骨肉!非得逼得至親反目,你們才肯罷休!朕……受命於天!這點鬼蜮伎倆,朕還不看在眼裡。來人!將郭常和給朕叉出去!”
話音才落,就見大殿裡進來一個人,這人一進來,林雨桐和甘氏都眯了眯眼睛。
金成安?這個時候他怎麼進來了?
金成安一身鎧甲的站在大殿上,沒有下跪,反而對著甘氏一笑:“陛下!這麼多人請您退位,您還有堅持下去的必要嗎?”說著,又看了一眼林雨桐:“公主殿下既然不願意即位,大家何必苦苦相逼呢?這宗室裡的人可沒有死絕!”
郭常和猛地變了麵色,指著金成安,“你……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背信棄義?
這個詞有意思!他們倆之間有什麼信和義能背棄的?
除非,這兩人之前有某種默契。
林雨桐看向郭常和,心裡就有了底了。郭常和以為金成安也隻是支持自己這個公主的,所以,選擇了跟金成安合作。在他看來,叫自己這個公主登基,這帝位還是要給金成安的孫子的。他沒道理不合作。可是未來有太多的變數。如果有機會,金成安當然更樂意自己上。要是所料不錯,今兒這所謂的撞宮門,就是郭常和設計的。他一方麵想給甘氏施加壓力,將退位的事情說道明麵上。二一方麵,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皇宮布防。大部分的人馬抽調去維持這亂局了,那麼其他的宮門防守必然空虛。金成安正好可以乘虛而入,帶人直抵宮中。隻怕這大殿周圍,都是他的人馬了。
果然,就聽金成安冷笑一聲:“不是在下背信棄義,而是郭丞相你太想當然了。這本來就如同高手過招,你棋差一招,又怪得了誰呢?”
郭常和哈哈一笑:“天意!天意!”說著,就看向林雨桐,“殿下!您不肯逼迫陛下退位,因為不肯發兵直搗京師。可如今不同了!有人要篡位□□!殿下請速發兵救駕!相信以殿下的手段,不至於困在大殿裡發不出消息吧?”
這話一出,滿座嘩然!
看郭常和眼裡那淡淡的得意,很難看出這兩人到底是誰算計了誰!靖安侯覺得他利用郭常和才能順利的進宮逼宮。可郭常和似乎也知道林雨桐是什麼樣的人,他也正好拿金成安的不臣之心,強使林雨桐發兵平叛。隻要大兵壓境,誰也不能阻擋林雨桐上位的腳步。
靖安侯一歎,這些人的腸子,都是九曲十八彎的。一般人誰看的透?
甘氏的視線從金成安臉上移到郭常和的臉上,再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林雨桐,突然拍了拍手,“精彩!精彩!真是精彩!朕可算是長見識了!不過,好戲還沒完。發兵的事還不急。”說著,就看向郭常和,“朕能走到今天,就不是誰想算計就能算計的。你想叫大軍壓境……嗬嗬……還是先看看朕請來的幾個客人再說!”她哼笑了一聲,又看向金成安,“這些人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話音一落,就見從大殿外走來幾個人來。這些人進來的時候,好似被外麵圍著的兵將擋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又放行了。等進來了,才看清楚這些人都被綁著,每個人都由兩個人押解著。林雨桐看了一眼,就不由的一驚。
隻見林長亙的懷裡抱著個不大的孩子,那是元哥兒。而反手被綁著的,有楚夫人,金守仁,楚懷玉,還有林雨枝。
這是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