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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民國舊影(4)
將傷員留在這裡, 相對來說是安全的。一是因為這裡是租界, 不會有人搜查到這裡來。二是這夫妻二人現在看來還是可信的。
邱成指了指樓下,請兩人下麵說話,省的打擾傷員。
等下了樓,林雨桐指了指廚房, “廚房說話吧。估計這個點了,你也還沒吃飯吧。”
四爺就率先朝廚房走去, “不管吃沒吃,從晚飯到現在也都好幾個小時了,隻當是宵夜了。”
將晚飯剩下的餃子放在鍋裡煎了兩大盤, 又順手打了一個蛋湯端了過去, 為了怕客人不好意思, 林雨桐拿了三幅碗筷過去。
邱成倒也不是個矯情的人, 隻嘗了兩個, 就笑道:“好長時間沒吃到這麼香的餃子了。”
林雨桐在一邊淘米,打算在砂鍋裡給傷員熬點粥,“喜歡吃就多吃點。不用客氣。”
邱成笑了笑, 突然問道:“賢伉儷都是留學生吧?”
林雨桐不是。
四爺搖搖頭:“我是, 但是內子不是。”這事想查還是很容易查出來的。出入境的人員名單查起來並不複雜。對彆人不用解釋, 但是對這個人,還是坦誠相告的好。再說了, 一無所有的窮苦出身, 對他們自己並沒有壞處。這樣的世道, 走江湖的孤兒很多。
邱成愣了一下, 就扭頭看向林雨桐:“哦?”這跟他的調查可有些出入。
林雨桐笑了一下:“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主要是現在這世道上有些人愛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因此我們也沒多解釋。您特意問了,我也不瞞您。我是個孤兒,父母親人家鄉一概都不知道。被個走街串巷的郎中收養了。是師傅將我養大的。”
“那你們兩位……”邱成看向四爺,好似在說,差彆這麼大,怎麼走到一起的。
四爺就玩笑一般將兩人陰差陽錯的被土匪綁了的事說了一遍,“……再說了,內子雖不是名門大戶出身,也沒正經上學。但並不是沒有文化,也不是沒有見識。相反,五湖四號這麼飄著,她什麼都學會一些。醫術這個自不用說了,就是英文算學也跟著神父學的很好。”
“有共同語言,又算是共同患難,我懂。”邱成看著林雨桐笑道:“小林雖然自小就吃苦了,但如今婚姻美滿,也算是苦儘甘來了。”說著,又問起四爺家裡的事。
四爺笑道:“我如今?也算是個無產者。家裡也沒多少東西,都歸了我哥哥。出來之後……也才沒幾天……”說著,他語氣一頓,“邱先生,您如今這樣在外麵拋頭露麵的,可不大合適了。”
已經被盯上了,這樣對於他的安全並沒有好處。
邱成點點頭,“是啊,很多場合都不適合我出麵了。小邵在你們這裡,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但我要是總過來,對你們的安全就是不負責任了。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們二位……”
四爺擺擺手:“但說無妨。”
“我是這麼想的,你們這家裡我瞧著也就隻有你們夫妻二人。”邱成指了指房子,“你們要是覺得方便,我打發兩個人來,負責照顧小邵……當然了,兩位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我主要是覺得,我不能常來,有個中間人來回的溝通……”
林雨桐不等他說完就笑道:“那正好添了幫手。沒什麼不方便的。”
隻有相互接觸了,才能更多的彼此信任。
邱成沒有多呆,吃完飯,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再不走天就亮了。四爺將他送出門,兩人又去了閣樓看邵關山的情況。手術剛過去,林雨桐不敢大意,她叫四爺歇著,“我先守著,你明兒說不定還得出門,你先去睡。等明兒來人了,有人在這裡換著照看,白天再補覺是一樣的。”
第二天一早,還真有兩個人上門了。一個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藍色的褂子,一手提著包袱,一手挎著籃子站在門外。跟在她身後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皮膚黝黑,一笑一口白牙。
“是桂嫂和憨崽吧。快進來。”林雨桐笑著就將門口給讓開了。
“太太好。”兩人對著林雨桐叫了一聲。
“可彆。”林雨桐擺擺手,“有人的時候叫我一聲太太,沒人的時候叫我小林就行。關起門來一家人,彆分的這麼清楚。還沒吃飯吧,一起吃。”
相互扯了半天,才都在飯桌上坐了。早上雞蛋烙餅,小鹹菜,小米粥,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吃這樣的飯菜,算是極為簡樸的。
桂嫂嘗了一口這飯菜,就有些不好意思,“我這手藝,可沒太太好。”
“家常便飯就行。”林雨桐無所謂的道:“咱們不挑。再說了,誰有空誰做。再說了,桂嫂還要看顧傷員呢。”
那邊四爺已經跟憨崽說上話了:“……以後家裡的采買,就你來跑了。常進常出的,慢慢的大家也就都習慣了。就是偶爾出去傳個話,或是回來的晚點,也沒人會太在意。”
憨崽應了一聲。能有這麼個掩護身份在租界活動,可不容易。怎麼安排怎麼做吧。
四爺吃了飯就出門了,今兒他還得去趟紡織廠,這一個月五百個大洋也不是那麼好賺的。
吃了飯,桂嫂收拾廚房。林雨桐上去看韶關山的情況。又給傷口換了藥,等桂嫂上來了,她將注意事項都交代了一遍,就回房間補覺去了。
卻不想半下午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來,抓起電話,隻‘喂’了一聲,就聽那邊的聲音道:“是尹夫人嗎?您定做的旗袍做好了。您要是急著要,現在就能來取了。”
自己根本就沒定做旗袍!這個聲音雖然陌生,但是能知道家裡的電話號碼,不是陳向東夫婦,就隻能是邱成透露的。陳向東夫婦不會莫名其妙的說這些話,所以,這隻能是跟邱成關係密切的人。什麼情況下,邱成會將自己這邊的消息告訴彆人?隻能是他自己可能出事了。
這念頭在心裡一轉,隻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對方提示自己說‘您要是要的急,現在就來取。’這其實還是叫自己趕緊過去一趟。
救人如救火!
林雨桐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怕叫人去取還不行,這衣服不試試我怎麼知道合身不合身?還是我親自試過了,要是不合適,要好馬上改。我這就過去吧。”
對方好似鬆了一口氣:“我叫夥計在門口等著夫人。您家的夥計我們都認識。”
這就是提示自己叫憨崽帶路了。
“知道了。”林雨桐說完,就掛了電話。起身乾脆換了利索的褲裝,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正碰見桂嫂從閣樓上下來。
“太太醒了。”桂嫂急道,“正要叫您呢。小邵醒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進去看了一眼剛醒,還有些半迷糊的邵關山,把了脈,就回頭對桂嫂道:“藥在廚房,你一會就熬了。給喂下去,能喂多少是多少。剛才接到電話,邱先生大概出事了。我要跟憨崽出去一趟。你在家裡守著。”
桂嫂麵色一變,罵了一聲:“這個叛徒。”
林雨桐腦子裡一下子炸開了,好似以前讀曆史,是有這麼一件事。顧員犧牲。難不成如今就是……
她再不敢耽擱,快步往下跑。怪不得邱成這麼莽撞的將人給帶到家裡來了,連對自己和四爺做甄彆都不用。原來心裡也打著死馬當活馬醫的主意。
從路邊直接叫了一輛黃包車,給了但對方點押金,隻要車不要人。憨崽拉著林雨桐就跑。穿街走巷,在弄堂裡穿梭,林雨桐早被繞暈了。這才到了一處緊挨著裁縫鋪的茶館門前。
茶館門口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滿臉的焦急。憨崽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叫了對方一聲‘宋叔’。
這人點點頭,馬上看向林雨桐:“尹夫人,可等到您了。”
林雨桐擺擺手:“快!人在哪?”
“跟我來。”這人看著一眼憨崽,示意他示意點外麵,這才帶著林雨桐進了茶館,接跟著,就從樓梯下進了地下室。
裡麵隻有一盞油燈,昏暗潮濕。邱成渾身是血的躺在床板上。
林雨桐過去查看了一下,“三處槍傷,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林雨桐下針先叫人吊住一口氣,這才道:“這裡不行。必須轉移。”
這人搖搖頭:“我們的組|織被破壞了,許多同誌被捕了。老邱是為了掩護我,所以才……如今,想轉移也沒地方敢收,所以,我才冒昧的給您打了電話。”
林雨桐急的頭上直冒汗:“送我家吧。隻有我家暫時是安全的。”可這渾身是血,身負重傷的人怎麼送。各處都是要檢查的。
在地下室裡賺了兩圈,她才道:“我們搬了新家,我還沒買家具呢。能不能將人藏在家具的箱子裡,先給運過去再說。他這傷勢,宜早不宜遲。”
這人馬上道:“旁邊是有幾家賣古董的……”
對!選舊家具。
“就這麼辦!”林雨桐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用被子將人裹住,用繩子捆起來,彆叫血腥味散出去。我這就去買家具。”
從茶館出來,林雨桐朝憨崽點點頭,這才悠然的朝不遠處的古董鋪子走去。裡麵擺件字畫都有,就是家具,圈椅案幾也都還算齊全,但就是能放在人的,真不多。
“小|姐,有哪件能入眼的,您說話。”夥計很熱情,“咱們這裡的,絕對都是真品。”
林雨桐眼睛掃了一圈,除了兩三件算是幾十年的,如今算著,也算是前朝吧。其他的都是做舊的。她在店裡看了兩三遍,最後落到這家點的櫃台上。這櫃台還真不是普通的櫃台,而是一個收納糧食的櫃子。長有一米六七,寬有一米一二,高足有一米。一個人進去雖然躺不下,但靠著還是能行的。
她的手指在櫃台上點了點:“這個怎麼賣?”
小夥計幾乎本能的想說那玩意不賣。那東西完全是自家老板摳門,不知道花了幾分錢淘換來的,木頭都被蟲蛀了。
那邊一直打瞌睡的老板穿著馬褂長衫,戴著黑皮帽,脖子上還掛著眼鏡,就急忙咳嗽了一聲,“小|姐果然好眼力,這可是前朝的好玩意了。不貴,二十塊大洋,這就叫人給您抬過去送家裡去。”
二十塊?小夥計嚇了一跳,真是黑啊!
林雨桐從手提袋裡摸出二十個大洋,“你叫人,馬上給我送。”
這老板將大洋拿在手裡吹了吹氣,馬上喜笑顏開,“這就叫人,這就叫人。”
林雨桐從店裡出來,等四個大漢將櫃子抬過來,她又馬上想起什麼似得,打發四個人,“你們去店裡問問老板,他那四個圈椅還賣不賣?要是賣,再給二十塊。你們也順便給我帶出來。”
說著,一人給了一毛錢的辛苦錢。
等四個人都走了。憨崽才扛著一個被子卷出來,林雨桐將櫃子門從頂上掀開,讓憨崽將人給放進去,這才將蓋子蓋上。
姓宋的人從茶館裡出來拿了兩條粗繩子,將櫃子給捆了個結實。兩頭插上胳膊粗的木棒子,叫人抬著走剛好。
剛收拾好,這四個人走一人一把圈椅扛著出來了。後麵跟著老板屁顛屁顛的等著收錢。
林雨桐遞了一塊錢過去,“這是定金。這椅子我要了。等著幾個工人送完這一趟,再替我跑一趟吧。回頭把錢結算給你。”
隻買一個大櫃子會叫人覺得奇怪,但陸續的買其他的家具,就不奇怪了。
“好的!好的!”老板忙不迭的應了。這個姑娘人傻錢多,她說咋樣就咋樣。其實叫這些工人一人多扛個椅子,隻一趟就行,她非得討兩回錢,想去提醒吧,他覺得犯不上。這不是顯得人家沒水平嗎?
人傻錢多的林雨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今兒充當的是什麼角色,她沒功夫在這裡磨嘰。直接上了黃包車,看了憨崽一眼,就朝姓宋的這人道:“如果……有空,去我家玩。”
這是暗示他,要是沒地方可去,就請直接去自己家。
姓宋的擺擺手,催促林雨桐趕緊走,“有空我一定去。”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大的變故,進法租界更是沒怎麼查。陳家在這一帶還是很有麵子的。知道房子是陳家買的,那麼如今住著的人自然跟陳家的關係親密。於是,趕到天黑的時候,家具就被抬進了家門。
剛進家門,卻見陳向東也在。
看見被抬進來的箱子,他愣了愣,“嫂子這是?”
林雨桐張嘴就來:“想學壁畫,又不能在牆上畫。找了個箱子,尺寸大小都合適,用油漆重新漆一遍,用起來順手。”
陳向東馬上就笑:“嫂子這樣也好,省的跟我家那位一樣,整天在家裡呆著悶。”
林雨桐指揮著人將箱子往樓上的書房搬,回頭對陳向東客氣的道:“改天我去找琉璃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