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見林雨桐上去了,這才接話跟陳向東道:“有點事情做,也省的她們在家裡胡思亂想的。這一胡思亂想沒關係,唯獨受罪的就隻有咱們。”
陳向東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他見人家家裡亂糟糟的,也不是待客的時候,就知機的起身告辭,“嫂子剛來,對上海還生的很。最近廠裡也沒事,你正好帶著嫂子四處轉轉,晚上去看看電影,聽聽戲,都不錯。”
四爺笑著應了,客氣的將人送出門。剛轉身,就見憨崽送送貨的人下樓,他又打賞了一次,才叫憨崽將人給送出去。
到樓上一看,林雨桐跟桂嫂正吃力的從箱子裡扒拉人呢。
四爺搭把手將人給弄出來,送到上麵的閣樓上。
等將子彈取出來,已經是半夜了。
匆匆的吃了飯,四爺和林雨桐回屋後,這才道:“老是往家裡帶人也不妥當。我看,咱們還得想辦法,建一個安全屋。”
林雨桐疲憊的躺在床上:“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她說著,就把之前想起的事告訴四爺,“出了這麼個叛徒,難怪接二連三的出事。”
四爺歎了一聲:“你跟這些人在外麵接觸過,最近還是不要出租界了。至於房子的事,急也急不了來,如今急著打聽,難免就露了行跡。”
林雨桐應了一聲,眼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如此,林雨桐算是徹底的宅在了家裡。隻照顧這兩個傷員。四爺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廠子,然後就回來,在書房裡忙活。
這天,桂嫂打掃完書房,從紙簍子裡將揉成一團的稿紙收了起來。邵關山此時躺在閣樓的床上,看著在一邊還昏睡不醒的邱成,門一響,他馬上就戒備起來了。等見到進來的認識桂嫂,他才鬆了一口氣。
桂嫂朝外麵看了看,就將紙張遞過去,“小邵,你也是太多心了。我瞧著尹先生和小林挺好的。為了救你和老邱同誌,可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我這麼做,都覺得對不住人家。”
邵關山將圖紙打開,緊跟著麵色就變了,一股子說不出來是興奮還是彆的神色,他恨不能馬上就坐起來,“桂嫂,我接受你的批評。可我這次,也算是錯有錯著的。你知道我要是不讓你這麼做,咱們會錯失什麼嗎?”
桂嫂朝紙上一看,就搖搖頭:“這東西我也看不懂。”
“一個槍械專家,一個醫術頂尖的大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邵關山拿著手裡的圖紙搖了搖,“幫我去請尹先生,我要親自向他道歉。”
四爺和林雨桐坐在書房裡,兩人都看向已經空了的紙簍子,笑了笑。邵關山這個人很謹慎,這是自從他醒來之後,林雨桐和四爺都感覺得到的。不過這也難怪,被人出賣過一次就夠了。
桂嫂來請四爺,林雨桐沒跟著過去,而是直接下樓,招呼憨崽:“出去買兩隻老母雞,傷號喝湯,咱們吃肉。”
憨崽被家裡的夥食養的,好像是有點養熟了的樣子。利利索索的接過錢,轉臉就沒影了。回來殺雞拔毛,都是他的活。
桂嫂自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這不光是救命了,還搭上了不少銀子,他們幾個,如今都是人家在養著呢。
林雨桐將湯送上去的時候,就聽見四爺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設計還不到位,到投產跟是需要不短的路要走。關鍵是,得現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
“如果有,你可願意跟我走?”這是邵關山的聲音。
四爺還沒有說話,林雨桐端著托盤就進來了,見邵關山靠在床頭,就直接遞了一碗雞湯細麵去,“趕緊趁熱吃。”
湯上麵是黃黃的雞油,麵條纖細筋鬥,綠綠的菜葉子露出來一點,再一攪動,碗底是連個荷包蛋。他歎了一聲:“麻煩小林了。”一聞就知道不是桂嫂的手藝。
邱成還迷糊著,話也說不成。桂嫂進來,坐在一邊細心的給喂了一碗雞湯。
四爺這才起身下樓去吃飯。
他和邵關山之間的談話,那天之後,邵關山暫時也沒有再談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十一月底,兩人的傷勢穩定,都能移動之後。
這天,憨崽回來將菜直接送到了廚房,就直接去了閣樓。
當天晚上,邱成和邵關山下來吃飯的時候,就說起了要告辭的事。
“已經給你們添了太多的麻煩了。”邱成舉起杯子,“今兒以水代酒,為我得謝謝小林。咱們算是萍水相逢,卻沒想到受了你這麼大的恩情。咱們山高水長,總還有再相見的機會。”
邵關山心思謹慎,其實身上卻帶著幾分匪氣,直接道:“咱們欠的情還不清,但是欠債可得還錢。咱們是真窮,錢也還不起了。我看這樣,錢沒有,拿人抵債。咱們將桂嫂和憨崽先押在這裡,等有錢了,咱們再來贖人。”
這就是要將兩人給捆綁死了,你不跟著我乾都不行。
邱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指著邵關山就嗬斥:“你這個小邵……改不了你那土匪習氣。”
邵關山則笑眯眯的看向四爺:“尹先生,您看呢?”
四爺看向憨崽:“那我可是賺了,如今上哪找憨崽這麼機靈的夥計去?”
“小林呢?”邵關山又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將拌麵的臊子往對麵推了推,“一家人擱在一個鍋裡攪唄。挺好的!”
“噯!”邵關山一拍大腿:“小林這話說的對嘛,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我嘛。”
林雨桐對邵關山的印象有多了一個,這個人很無賴!
對於兩人的去向,四爺和林雨桐也不問。但送走兩人,看著家裡的桂嫂和憨崽,心裡卻安穩了起來。
這兩人剛走,四爺就忙了起來。
林雨桐送他出門:“怎麼了?那廠裡有事?”
“不是!”四爺擺擺手,“你最近忙著給那兩人治傷,我也沒跟你說。洪水過了,如今這災民……”
林雨桐一拍額頭,是啊!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正要說話,電話響了。林雨桐擺手,叫四爺去忙,他大概是聯絡商家籌措錢款去了。
林雨桐接起電話,是李琉璃打來的,“妹子,你今兒有時間嗎?有個婦女救援會給我發了帖子,我也給你要了一張。一起去看看。”
“好!”林雨桐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她也想通過這些人脈,將明年防止災後瘟疫的事情給提出來。要是可以,她明年想去一次災區。
婦女救援會,是個半官方的組織。林雨桐和李琉璃彙合之後,就一起趕往一家會所。
林雨桐也問起了此次聚會的原因:“可是為了救災事宜?”
李琉璃點點頭:“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像是我這樣的家庭背景的,是一定在邀請之列的。不過是叫大家捐款捐物。大家都講究個麵子,人家邀請了咱們,是給了咱們麵子。出點銀子,也是給了人家麵子。相互都有了麵子,以後才好說話。”
林雨桐心裡了然,即便有人積極倡導,但很多人都是抱著不一樣的目的來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就覺得主辦方還是用了心思的。整個大廳不小,卻都是由沙發圍成了圓形,沒有主次之分,叫人覺得很舒服。抬頭見牆上的橫幅寫著‘婦女救援會心係災民’。她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了。跟著李琉璃上前去認識了一下人,就坐到比較外圍的位子上。林雨桐一看就明白,這裡麵的座位應該是一些官家夫人,而這外圍,大都是出自富商之家。在更外圍的地方,還要不少記者,舉著相機,隨時準備拍照的樣子。
坐著等人是有些枯燥的。正無聊呢,身邊又坐下一個人,扭頭一看,是個十分摩登的女人。她坐下就朝林雨桐打了一個招呼:“嗨——”
林雨桐覺得她說的應該是英文,就扭頭笑了笑,“你好!”她十分謹慎的打招呼。
對方看向林雨桐,又看向李琉璃,“我聽陳夫人說起過你。你也是從國外回來?”
呃?
林雨桐笑了笑,轉移話題:“還未請教……”
“珍妮李。”對方說著,就帶著幾分驕傲。
“原來是珍妮小|姐。”林雨桐客氣的點點頭,心道,有個洋文名字,把姓擱在名字後麵你就洋氣了?膚淺!淺薄!
緊跟著,這位珍妮李小姐開始在林雨桐耳邊叨咕,林雨桐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她的心思全在那記者拿的相機上呢。她正想著,要不要抽空去買一台老式的相機收藏起來,就聽珍妮李不知道怎麼的,就說到了約稿的事情上了:“……尹夫人,你也是從美國回來的。你應該知道美國女性的權力,那種自由。”她說著,就不由的看了林雨桐的胸部一眼,“一看你的身形,就知道你裡麵穿了義|乳。可見你是走線時代的前沿的。如今還有許多人用裹胸布,政府早就下令,不準束胸,但是女子自己倒是把自己給裹起來了。如今天冷了,就算了,明年春天,我準備再著急大家一起,提倡女性遊泳,穿著泳衣怎麼了?男人完全就是莫名其妙。我覺得應該請進步的女性執筆,咱們出一期單刊……”
林雨桐就有點想嗬嗬,前幾年還有人提倡luo奔,luo睡呢。我也跟著喊幾嗓子去。女性的進步也不是在穿不穿泳裝上。就跟旗袍一樣。當初,就是因為進步的女性想追求男女平等,可怎麼樣才算是男女平等呢?那就是穿男人一樣的長袍啊。那個時候,街上走的男女穿著是看不出太大區彆的。所以,旗袍最初是板板正正的。後來,慢慢的女性化了。當初那些追求男女平等的前輩們,誰也不會想到她們的運動的直接結果不是男女平等了多少,而是產生了也意想不到的副產品,就是經典的女裝旗袍。
如今叫自己去提倡泳裝?誰知道後果是什麼呢?
報紙上的思想就像是隔了一個世紀。老派的人固守著清朝的遺風,像是活在上個世紀。而新派人的思想,仿佛又在下個世紀。整天你罵我,我批你,從來沒有消停的時候。自己有多少大事要忙呢,哪裡有功夫搭理這些事。
而且這位珍妮李所說的義乳就是胸|罩吧。這裡麵穿什麼的問題,她真沒興趣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於是隻笑了笑,朝她道:“既然珍妮小姐如此崇尚美國,但更該知道,什麼是**,什麼是尊重彆人的**。我不覺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個話題是恰當的。”
珍妮李嘴一下子就張開了,中國人說話都是含蓄的。即便不滿,也不會這麼當麵掀出來。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珍妮小|姐好似更欣賞美國人的處事風格。不願意就直接的說no,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當然不介意。”珍妮李撇撇嘴,聳聳肩,攤開雙手,完全一副西方人的做派。
林雨桐懟了人,一扭頭卻發現好幾個人都十分好奇的看自己,李琉璃看著已經起身離開的珍妮李,對林雨桐低聲道:“你可真行,怎麼三言兩語就將人給打發了。她……你大概不知道。算是小有名氣的交際花。”
“交際花?”林雨桐皺眉:“怎麼請這樣的人?”
前麵坐著的一位夫人轉過身,“你是剛來吧。不知道她。她出身也還不錯,隻是留洋回來之後,她家裡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倒是豁得出去,開了一家尋情館……”
林雨桐馬上就懂了,“原來如此。”
“追捧的人一多,她的名氣可就起來了。儼然成了女性進步的先驅了。”那夫人擺擺手,“不少社會名流,都以請到她為榮。沒想到你倒是一口就將人堵回去了。明兒你在圈子裡隻怕就要出名了。放心,女人都喜歡你這樣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靠踩一個交際花出名,這名聲咱們能不要嗎?
救援會說的,也不過是籌集資金,幫助那些流落到上海的災區婦女。林雨桐隨著大家捐了三十個大洋。至於這個救援會是怎麼運作的,她完全不清楚。
但這些在林雨桐看來,雖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能幫助的人還是極為有限的。
回到家裡,四爺還沒有回來。林雨桐就在屋裡思量起防治瘟疫的事。想通過彆人,如今看來,顯然是不行的。
要想實現自己的意圖,還是得自己組織力量。
還有藥材!得購置足夠多的藥材,在明春之前,一定得籌集夠。可如今這世道,這藥材確實是最難的一部分。
四爺回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怎麼這麼晚?”林雨桐接過他脫下來的西裝外套問道。
四爺撓撓頭:“找了幾個美國人,恰好碰上一個原……在美國時的同學。”
“找美國人做什麼?”林雨桐還以為他是找彆人籌款去了。
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如今最缺的就是糧食。這麼多的災民難免,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糧食去。”
“找美國商人進口糧食?”林雨桐這下真愣住了,這事可不容易。
四爺卻不以為然:“隻要賺錢,他們為什麼不做呢。咱們先探探路,隻要路探好了,以後……或許會用得到。”
“談的怎麼樣?”林雨桐舀了一碗湯給端過去,“這些人沒有足夠的利益是不會動心的。”
“也不是一次兩次能談成的事,不急。”四爺端著湯碗三兩口就灌下去。又問起林雨桐今兒都乾什麼了。
林雨桐就不免她思量了半天的事,“我還是覺得自己做更可靠些。隻是時間上……緊的很!”
四爺卻拍了拍林雨桐,“你該找桂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