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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民國舊影(39)
三五年一開年, 白坤就變得神清氣爽。好消息在新年頭一天的廣播裡傳來,說是工匪朝烏江對岸流竄, 將這話換過來說, 就是工黨成功的渡過了烏江。
接下來會是占領尊義城,再往後,將是一個嶄新的曆程。
不用聽廣播,也不用收集其他的信息,大致的心裡也都有數了。
陽曆年之後,就是春節。這好消息好歹衝散了四爺的座駕被襲擊的帶來的陰鬱和低氣壓。
林雨桐見氣氛好, 就笑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今年在城外還是城裡過?”要是回城, 今兒也該走了。
四爺還沒說話, 白元進來了,將報紙遞給四爺。每天早上,白元都會進城買幾份報紙回來。一看白元的臉色,四爺看了一眼林雨桐也沒言語, 直接接過報紙, 林雨桐跟著湊過去, 一看之下,隻覺得腦袋被人錘了一榔頭似得,
就在昨天,也就是陽曆的二月一日, 薑就中倭“親善”問題答中|央社記者問時所講的話赫然在列, 有一段話是這樣的:“此次倭國廣田外相在議會所發表對我國之演說, 吾人認為亦具誠意,吾國朝野對此當有深切之諒解……我全國同胞亦當以堂堂正正之態度,與理智道義之指示,製裁一時衝動及反倭行為,以示信誼。”
這特麼的還能不能叫人好好的過的年了。
當天下午,於曉曼就來了,對林雨桐很抱歉:“對不住,刺殺的事,如今在喬漢東那裡,隻能到此為止了,不能再往下深究了。”
為什麼?因為委員長不是說了嗎?要製裁反倭行動。
這一黑|槍挨得,真是特麼的窩囊。
這年過的,連鄭東在過來拜年的時候,都止不住的牢騷,“我就是不明白了,咱們也從來不缺乏敢於赴死的勇士,就說之前逮捕那些間諜,咱們那些兄弟,手裡也不都是一竿子破槍,他|媽|的誰窩囊的不敢上前了?沒有!一個個的不都衝上去了。如今倒不讓反倭了,你坐在上麵的他|媽|的先慫了,叫下麵的人怎麼想?哪裡還有心勁?我的那些兄弟……屍骨未寒啊,這不是白白送死了嗎?你說,我怎麼就不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呢?又不要他們上前線去拚命,慫什麼呢?”
不在這個壞境下,永遠不能明白上麵的一言一行對於下麵的影響。甚至很多人都出現了迷茫,這個國家還有救嗎?
去宋家拜年的時候,宋懷民正跟姚華兩個為姚華給那位薑夫人拜年的事情吵架,見兩人來了,他也沒有要避諱的意思,直言道:“說什麼?還有什麼可說的?你給她拜年?我告訴你,沒有這個必要。這是過年嗎?這是鬨心啊!”他將手裡的報紙拍的啪啪響,“骨氣呢?脊梁呢?人家打了巴掌在咱們臉上,他還送上另半張臉叫人打!打完還說打的好,不許還手!我告訴你,他不羞愧我羞愧,他不難堪我難堪!整天逮捕這個槍決那個,他沒有骨氣沒有脊梁,還要打斷那些挺的起脊梁的人的骨頭!他算個什麼?王八蛋!”
四爺和林雨桐走在大街上,聽來的處處都是這樣的聲音。沒辦法理解啊!遼東三省如今都在人家的手裡,誰不是感同身受?怎麼就不能反倭了?道理在哪呢?
到了14日,薑在廬山答倭國《朝倭新聞》記者問時又說了:“中倭兩國不僅在東亞大局上看來有提攜之必要,即為世界大局設想,亦非提攜不可……中國不但無排日之行動思想,亦無排日之必要。”
到了20日,汪在國眾黨中|央政|治會議上報告中倭外交方針中說:“中倭兩國所發生糾紛,可用誠意來解決。廣田外相的演說,與我們素來主張,大致吻合。”
而隨後薑致電汪,通電鑒寶,電報是這麼說的:“兄在中政會報告對倭關係書,灼見宏猷,至深欽佩,與弟在京時對中|央社記者所談各節,實屬同一見解。中央同人既有所決定,弟能力所及,自當本此方針,共策進行。”
一周後,在27日,汪、薑聯名向全國各機關、團體發布嚴禁排倭運動命令。同日,國眾黨中政會通告各報紙、通訊社禁止刊登排倭和抵製倭貨消息。
而同時,林雨桐從曲桂芳那裡得來消息,四爺和自己因為在之前發表的文章中多有反倭言論,如今的名字,與許多的左懿文人一起,寫進了三十八號要特彆注意的反倭人員的名單,之後,將後得到特務機關的重點關注。
她將這消息跟四爺說了,還無奈的笑:“說不得哪天,咱們得往監獄裡走一遭了。”
四爺拍了拍她:“爺還不至於窩囊到那個份上。”
心裡的氣再不平,又能如何呢?心氣不平的人多了,誰拿上麵的決定有辦法呢?這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
冬雪消融,春意複蘇的時候,林雨桐在花房裡,正割韭菜呢。第一茬的韭菜,包餃子包包子都香。割了幾斤,夠吃一頓的,這才起身舒展腰身。
銅錘在後門喊林雨桐:“河麵的冰消了,要不要釣魚?”
林雨桐比較貪心:“有網呢,下一網子試試,晚上喝魚湯。”
銅錘笑著應了,又叫了兩個巡邏的過來搭把手。河麵不寬,兩米的樣子,上麵還飄著冰碴子,水底偶爾有魚遊過。
這邊剛撒了網子下去,就聽銅錘喊道:“那邊的,乾什麼呢?”
林雨桐直起身子抬起頭,順著銅錘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孩子從樹後麵繞出來,手裡挎著籃子,有些怯怯的。
她主動走上前去,笑著問了問:“怎麼走到這裡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找點野菜,好歹能糊弄肚子,孩子餓了。”那女人將孩子往前一推,低著頭就不言語了。
林雨桐最見不得孩子受罪,但心也提溜著沒放下。這地方周圍的人都知道,有個重要人物居住。附近不許人靠近的。她一個女人怎麼就過來了?這地界這麼大,哪裡不能找野菜。她打量這個女人,頭發亂糟糟的,臉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黑一道灰一道的。
人餓了跟乾勁不乾淨可沒關係。
她這麼想著,就蹲下拉過這孩子的手,手一觸摸到孩子纖細的手腕,她的心裡就一跳,這可不是孩子該有的脈象。
她麵上不動聲色,去看那孩子的眼睛,六七歲女孩的樣子,沒精打采的。
“餓了?”林雨桐笑著問道。
那孩子低著頭:“嗯!”隻這一聲,抬眼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後迅速低頭,十分膽小的樣子。
林雨桐拉著這‘孩子’的手,對那女人道:“跟我回去,先叫孩子填飽肚子。”
這女人諾諾的不敢言語,隻跟著林雨桐往裡麵去。
林雨桐路過銅錘的時候使了個眼色,腳下卻沒停留。到了院子裡,就喊佟嬸:“端兩碗雞湯來。”
佟嬸手腳麻利的很,轉眼就端了過來,看了看小姑娘,眼裡閃過一絲憐憫:“可憐見的。如今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可不就是艱難。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林雨桐趁著動身拉著這‘母女’說話,背過身去端碗,順便給碗裡放了點料。這才遞給‘孩子’一碗,女人一碗,“趁熱喝。一會走的時候,多帶點饅頭。”
‘母女’兩人的吃相很難看,叫人一看就知道是餓的久了。佟嬸又同情的歎了一口氣。可等著母女放下碗,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這……這是怎麼說的?”佟嬸趕緊拉兩個人,“可彆訛上咱們。”
林雨桐拉佟嬸起來:“這事您彆管,這可不是普通人。”
“怎麼能呢?”她喃喃自語,好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誰帶著孩子出來乾這殺頭的勾當?”
林雨桐搖搖頭:“那可不是孩子,年齡在二十往上了。”
啊?
銅錘在外麵聽著,這會子進來聽林雨桐的吩咐:“先看押起來?”
林雨桐將這兩人檢查了一遍,確認身上沒有藏|毒,這才叫銅錘先把人綁了,再送到菜窖裡關著,又叫白元來,請白坤和四爺回來。
兩人回來的都很快,聽說了原委,就要去審問那兩人。
白元對林雨桐豎起大拇指:“沒想到醫術還能這麼用。要是一般人可能真都漏過去了。”對於女人孩子,男人心裡就先容易小看三分。這麼一個因為同情而造成的疏忽,將來可能引起大麻煩。這些人也真是處心積慮了,從哪找了這麼個侏儒來執行任務?要不是林雨桐心細,真是要出事的。
菜窖裡,一碗涼水潑在臉上,人就醒了。在清醒的一瞬間,這兩人的眼神都極為銳利,跟剛出籠子的獵豹似得,隨時等著攻擊。可一瞬間,就都收斂了起來。那個‘孩子’還發出低低的哭泣聲:“娘,我害怕……我害怕……”這聲音真的很容易叫人心裡生出一股子不忍來。
那女人慌張的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什麼人……抓我們……做什麼……彆動我的……我的孩子……”
林雨桐伸手捏住這女人的下巴:“孩子?你確定她是你的孩子?行了,彆裝了!她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說吧,你們是誰?誰派你們來的?任務是什麼?”
這女人還是一副怯怯的樣子,好似一點也不明白林雨桐的話。但剛才說到‘二十多歲’的時候,在一邊哭著的‘孩子’哭上明顯頓了一下。
隻這一停頓,等林雨桐再看過去的時候,她險些控製不住自己。
“這位太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就是帶著孩子挖野菜找點吃的……”
林雨桐鬆開她,這個女人有點油鹽不進。她也不跟她糾纏,隻看那‘孩子’。上下肆無忌憚的打量她,然後眼裡滿是同情,話跟刀子似得往出甩,怎麼揭短怎麼來:“嘖嘖嘖!二十多歲的姑娘了,跟我差不多大了吧。人家長的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這長相,有小夥子看的上不?扮孩子?你當孩子還沒當夠啊?本該在馬戲團……怎麼跑出來……”
“住口!住口!住口!”那‘孩子’聲音尖厲,眼裡露出殺意,恨不能一口吞噬了林雨桐。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朝那女人看了一眼:“這點話就受不住了?你還堅持嗎?”
這女人瞪了一眼‘孩子’,然後才道:“你想怎樣?”
林雨桐朝暗影處的四爺和白坤看了一眼,這兩人出麵審女人顯然是不合適的。還是得自己來,她乾脆將牆根底下的小板凳搬過來,坐在兩人對麵:“還是剛才的問題,姓名,年齡,國籍,身份,任務。都說清楚了,就一切都好說。”
“放了我們,你們才有以後。”這女人十分篤定,“你們以為我們就這麼來的?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們,我要是不能按時回去,自有人會上門要人的。”
這麼理直氣壯,看來還真是倭人。
林雨桐嗬嗬一笑:“要人?要人好啊!這漫山遍野的,有野菜也有蛇。一對挖野菜的母女,不小心中|毒而亡,屍體曝露在荒野,找我們要人能怎麼樣呢?人又不是我們殺的。”
這女人一噎,這才上下打量林雨桐:“你的藥確實是我沒見過的。”要不然不會這麼輕易的而被人迷倒。
“你沒見過的多了。”林雨桐又幾分不耐煩,“說不說,給句痛快話。彆想拖延時間,我隻等你十分鐘,十分鐘後要是還不說,那就對不住了,也許野地裡就竄出剛冬眠結束的毒蛇咬了你們一口呢。”
說著,就不再停留,跟四爺和白坤去了外麵。
“有人盯上咱們槐樹林那邊的廠子了。”四爺看向白坤,“倭國的間諜死灰複燃了。”
白坤歎了一聲:“可現在禁止排倭反倭,不管是警察署還是當局的特務機關,都不得對這些間諜采取行動,靠怎麼?怎麼查?”
就特麼這麼諷刺!
林雨桐沒有言語,等時間差不多了,直接下了地窖,“怎麼樣?沒有話說咱們就上路吧。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你們為什麼來的……那就走吧……”
“等等!”那‘孩子’坐起身來,看了那女人一眼,“說了,你會放了我們嗎?”
林雨桐嘴角挑起,這投降的有點快啊!這兩人不會仗著會有人找來,所以就故意拖延時間吧。
她也不挑破,直接道:“那就得看你們說的是什麼了?”
“我們什麼都願意說。我們任務,我們背後的組織……”那‘孩子’趕緊道,好似真害怕林雨桐的手段一般。
“不急,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這話一出,林雨桐就見兩人同時垂下眼瞼,這是刻意的在隱藏她們自己的情緒。顯然,這是她們樂意看到的局麵。
林雨桐不會由著她們掌控局麵,先問道:“說你們此行的目的。”
那女人接話道:“我們所得到的圖紙,全都少了一個關鍵部位的零件,我們在找尋製造那個關鍵零件的工廠……”
林雨桐心裡咯噔一下,最怕的還是來了。鄭東所管理的那個廠子,在這麼多人盯著的情況下還是出了紕漏。要是沒猜錯,所有的實驗的武器大部分的圖紙她們都得到了。
通過什麼樣的途徑?什麼人在為倭國效力?
林雨桐一頭霧水,她看向兩人:“你們怎麼確定你們要找尋的廠子在這附近。”
“金先生的活動範圍……”那女人說了一聲。
是啊!四爺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明處的廠子要管,暗處的廠子自然也需要經營,隻要圈定四爺的活動範圍,就不難發現。
“你們拿到圖紙的大概時間?”林雨桐又追問了一句。
見她關心的問題都沒有涉及組織的核心,這女人就答的更爽利,“就是你們華夏人過春節的前後。”
也就是剛禁止排倭反倭的時候,這個政策,直接導致了廠子裡有些人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這個人是誰?
林雨桐起身往外走,那女人急了:“你不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