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紅梅還是第一次見林雨桐拉下臉的樣子,不由的就拘謹起來:“今天醫院沒什麼事……我想去看話劇,公演呢!就這一次機會……”
“什麼話劇這麼著迷?”林雨桐納罕,為了看話劇請假的,她還是第一例。
向紅梅馬上眉飛色舞:“高爾基的《母親》,據說是吳翻譯自編、自導、自排、自演的。”
吳翻譯?那個吳麗?
林雨桐正要說話,門就被推開了,方雲黑著臉進來,直接對向紅梅開火:“你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了?”
向紅梅都快哭了,林雨桐擺手:“你先出去吧。”等人出去了,她才拉方雲,“消消氣,你跟小丫頭聲什麼氣。”
方雲跟林雨桐之間沒什麼矛盾,因為林雨桐除了專業的東西,其他的一概不插手。兩人從沒有在工作中紅過臉。這會子林雨桐笑著勸解,她臉上的神色就收了,也軟和下來,“你的年紀跟她差不多,也就是結婚早。她可不算小了,你看看她如今的樣子……都是被蠱惑的。”
林雨桐又是倒水又是給她搬凳子,也不說話,隻笑著聽著。
方雲說著,就又氣氛起來了,“我們家老姚你知道吧,以前周六,還陪我把孩子接回家來,一家人在家裡團聚團聚。現在呢?一到周六,就去教堂,跟著……學交誼舞。回來還說我落後……你說說,這不是用資產階級那一套腐蝕咱們的乾部嗎?這就罷了,像是向紅梅這樣的,也跟著起哄……”
言安城外有個天主教堂,一年以前,zel跟張雪良的第一次接觸就是在那裡。“如今變成交誼舞培訓班了?”
“你才知道?”方雲驚訝的看林雨桐。
可不才知道嗎?
“我都忙成什麼樣了?”林雨桐往她對麵一坐,“藥廠那邊第一批藥材來了,這加工製作連同保密的工作,都需要進一步細化,哪裡還有時間管那些東西。藥出廠了,我還得琢磨著在咱們醫院搞臨床試驗,然後量化用量用途,再整理成講義,學生是必須掌握的。你算算我有多少事要乾?”說著,才又將話題拉回來,“你們家老姚的事,我看你也有不對。他去學,你也跟著他去學。你們倆一起跳,這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他們還能跳一整天?兩三個小時而已,回來再一起去接孩子,多好的。剛好兩口子也有機會一處說說話。像你們兩口子,一個月能見幾麵,你值夜班的時候他回家,他值班的時候你回家。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方雲卻固執的很:“我不是為了這個,是他的思想要不得。”說著,她想起什麼似得忙道:“有件事差點忘了,我報了d校的培訓班,下一期就快開始了。這一期我去,下一期得你去了。你趕緊抓緊安排安排,遲早得去一回的。”
然後……人家就走了。
林雨桐覺得自己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算是白說了。
到了方雲還是沒有批了向紅梅的假,不僅沒批假,晚上還召集沒有值班的人員開會,要統一思想。當然了,林雨桐因為忙,所以躲到藥廠去了,沒參加。
第二天倒是聽說演出非常好,反響也激烈。
四爺問林雨桐:“你什麼時候關心話劇了?”
不是關心話劇,是有些八卦而已,她歎了一聲:“男人女人湊在一起,總是會發生點故事的。”
“我看你還是不忙。”四爺一邊將桌上的圖紙收了,一變點林雨桐,“接下來你們醫院真的要忙了……”
“怎麼了?”林雨桐神色就嚴肅了,醫院一忙,準時有戰事了。
“油井、鹽池、煤礦這些地方得收過來,光是土匪就夠人忙的了。”四爺拍了拍林雨桐,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沒包裝紙的湯來,“你的糖不好拿出來,還是裝著這個吧。顧不上吃飯的時候含一個。”
邊區的糖可貴了。白糖一塊錢一斤,像是這種硬糖塊,兩塊五一斤。
林雨桐將衣服兜撐開,叫四爺把糖放進去,“你的零花錢用完了?”肯定全拿去買糖了。
四爺順勢將手掌伸開:“這個月還有十天,給個一塊八毛都行。”
把林雨桐笑的夠嗆。她實在佩服他,什麼日子他都過的極為投入。
隨後,果然忙了兩個月,天天有運回來的傷員,林雨桐一天差不多有兩三個要她親自處理的傷員。而藥廠的第一批藥,也正式的投入實用,效果相當不錯。
宋凱文激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首長表揚了,叫咱們再接再厲……”
本來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林雨桐倒沒意外的神色,“隻是要大量的生產,單單人工可不成。”
“放心,設備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宋凱文歎了一聲,“隻是薑在西按的時候口頭答應的很好,可這想真的叫他放棄對付咱們,也難。聽說西按的遼北軍發生內訌了,元老派和青壯派兵戎相見,王一哲將軍被殺了,矛盾升級,這能不能順利的運回來,如今還不好說。”
這就是沒辦法的事情了。心裡再急,可這時局就是如此,能怎麼辦呢?
等終於有空跟四爺出來散步走一走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城裡城外的青年學生越發的多了起來天氣暖和了,言河岸邊,姑娘們小夥子們各占一邊,洗衣服的洗衣服,洗頭的洗頭。到處都是笑聲。
錢妮也抱著臟衣服去湊熱鬨,林雨桐不好意思叫她給自己洗衣服,“你直接泡著,我一會去洗。”
錢妮擺手:“那可不行,這衣服這麼一泡就爛的快。”
林雨桐隻得趕緊搶過來,“那我洗我洗。”四爺就在一邊幫著從河裡打水。
許多人不打水,直接坐在河邊,還有的脫了鞋襪直接站在河裡的。可如今天冷,林雨桐可不敢這麼作。這一上手搓衣服,才明白錢妮為什麼不叫林雨桐用水泡衣服,這言河的水堿性大,要是衣服不是很臟,根本連肥皂都不用,就這麼一搓就乾淨了。可要是泡著,時間一長,次數一多,衣服就容易爛。
正洗著呢,錢妮揪了一把灰灰菜來,將上麵最嫩的葉子掐了是為了帶回去當菜吃的。下麵的老一點的葉子就塞給林雨桐,“跟衣服放在一起搓?”
這是為什麼?這不染綠了嗎?
四爺才拿著灰灰菜的葉子翻看,然後指著背麵:“咱們以前也沒注意過,這菜的背麵是白的。隻怕是堿性的。”
還真是!搓上去好像真有點效果。這一扭頭,發現用灰灰菜葉子洗衣服的大有人在。
看著衣服上一道一道的綠,林雨桐都愁。可等衣服乾了,那綠道子還真就不見了,看的她直說神奇。
這天回去,兩人還采了一大捆子灰灰菜,洗乾淨,在水裡一抄,出來擠趕緊水分,然後切的碎碎的,放上蒜泥,然後將乾辣椒切成細絲也灑在上麵,放上鹽,用熱滾滾的油一潑,晚飯就是小米粥就著一盆子野菜。
甜越來越暖和,但林雨桐明顯能感覺的到,四爺一天比一天焦躁,
“怎麼了?”她坐起身給他按摩減壓。
“白坤到現在都沒消息,應該是不順利。”四爺皺眉,“這跟預想的有了偏差。我原本想著,他上個月就該回來了。”
再急也沒用,不定是什麼地方給耽擱了。
這一等直到半個月後,才見到風塵仆仆的白坤。
“東西到了嗎?”四爺忙問。
白坤接過林雨桐送過來的水,“幸不辱命。雖說不順利,但好歹算是運回來了。”
“在哪裡耽擱了?”四爺忙問道。
“在西按,眼看就到了,結果卡住了。西按正亂呢。”白坤解釋了一句,“後來還是由遼東軍先查抄,然後運往蘭城,說好了,咱們的人去‘搶’,兩邊都對天鳴槍,做了好大一出戲……”
東西沒丟,人沒事就好。
白坤說著,就看向林雨桐:“我偷著去了一趟林家,槐子不在京城,已經走了。”
“什麼?”林雨桐愣了一下,“去哪了?”家裡有老人他能去哪,“老爺子老太太出事了?”該不是被自己連累了吧?
白坤搖頭:“我跟侯三打聽了,說是老太太跟楊子的親爹走了。”
啊?
林雨桐嗬嗬了兩聲:“彆告訴楊子。”要不然非得氣死不可。
可門簾子一動,楊子卻掀簾子進來了,“大姐,我聽見了。”
屋裡一下子就靜下來了,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合適。
楊子蹲在灶台前麵好半天才道:“我是大哥養大的,這爹媽……不要了也罷。”說著,站起來就往外走。
林雨桐要去攔,四爺一把拉住,“你叫他自己呆一會。”
楊子的親爹什麼德行,大家心裡都有數。就是這麼一個人,這麼大年紀的林母還能吃了回頭草,真是少有糊塗人。
那邊白坤卻問起來四爺:“急壞了吧。”
能不急嗎?
四爺低聲道:“得敢在七月之前,第一批武器得出廠。咱們的時間緊的很。”
白坤撓頭:“七月?難道是真的?”
“什麼真的?”林雨桐回頭問了一句。
“倭國那邊已經公開發聲明了,說是會有動作,三個月內拿下整個華夏。”白坤皺眉,“這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國外的媒體說,倭國將會炮製當年的把戲,在七月七日在盧勾橋有所行動。”
林雨桐嚇了一跳,“當局知道嗎?”說完就馬上閉嘴,連白坤從京城過了一下都能聽到的消息,沒道理薑會不知道。可要是知道了,還抱著不相信的僥幸心理,那可真是……不知道叫人說什麼好了。
白坤看著夫妻的樣子,就問一聲:“你們信這消息?”
“不管是不是消息上說的,咱們該準備的就得準備。有備無患。”四爺說了一句,就催促林雨桐:“給我收拾東西,短期內我先不回來了。你叫錢妮給你在家作伴吧。”
林雨桐馬上把東西給收拾了,連同被褥一起交給白元,又拿了各種藥給塞進去,這才給四爺將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按時吃飯,我在家等你。”
四爺起身抱了抱林雨桐,這才直接拉著白坤出門,門外邵關山已經等著了。見林雨桐送出來,就隻衝她點點頭。巷子口停著一輛小卡車,一行人直接坐在車廂裡,不等坐穩,車子就動了。
林雨桐擺手,直到看不見車影子,這才往回走。
錢妮小聲問:“這是去哪了?”
“不該問的不要問。”林雨桐的眼神嚴肅起來,“記住了,誰問也不要多嘴。”
“是!”錢妮應了一聲,隻低頭跟在林雨桐身後。
此時的街道上,牆上用白石灰寫的滿是標語,字體也實在醜的很。還有紅色的橫幅上貼著的紫色的寫著黑字的紙,寫著‘慶祝d代表會議勝利召開’。
該開會的開會,該工作的工作,每個人的分工都不一樣。四爺走了半個月,林雨桐還是習慣不了。如今這是不知道人去了哪裡,不能寫信,不能通電話,一點沒有音訊。
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林雨桐周身都是低氣壓。上班的時候方雲將林雨桐請去,做思想工作,“夫妻感情好是好事,但是我們乾革|命,兒女情長的就不好了。那首詩是怎麼說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要做個純粹的革|命人。”
林雨桐嘴角動了動,好半天才道:“你說的對!”跟這人沒辦法辯解的,越是辯解越是沒完沒了的做思想工作。
大家平時關係都挺好的,但是關係好卻從來相互都不串門子。這不是林雨桐和方雲這樣,大家都是如此。生活都不寬裕,上門誰也沒東西招待。能有三五個棗,一把花生就算是招待客人了。沒有茶水,沒有糖水,就是白開水也是限量供應的。不在家生火的人,都是在單位領熱水,喝的開水一天兩壺,就是掛在腰上的軍用水壺。喝不完第二天刷牙還得繼續用。因著這不串門的習慣,大家有事都單位裡說。彼此聯絡感情,也都是靠單位裡開會或是舉辦活動。
方雲就又道:“也知道你忙,顧了這邊顧不了那邊,活動你也不參加。對一個醫院的同誌,你了解的都不算多。但有件事我還真的得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林雨桐都準備走了,一聽這話隻得又坐下。
“做紅娘的事。”方雲就笑,“你常不在醫院,我這裡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這不是開會嗎?各地的乾部都回來了,上門來叫咱們給做一回紅娘……”
姑娘多的地方就是有這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