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他走的並不快。不過也不著急,他嘀咕道:“這老狗喝了酒正乾好事呢。得等人睡死了,才好辦。”
小桃睡的並不安穩,換了個陌生的地方,身邊這男人又是個信不過的,她的心還沒那麼大。窗外的風呼呼的刮著,她恍惚聽見了院子裡有響動。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那破門即便關了,院牆可倒了好幾處,根本就擋不住人。她心裡有點害怕,可彆遇上什麼強人。隨即又想,這破院子,誰來啊?
這想法才放下,就聽到那破爛的小窗戶被敲響了,“陳爺……陳爺……”
聲音低啞,聽不出年紀。小桃睜著眼睛,搖了搖身邊睡死過去的陳繼仁,對方隻翻了個身,不過呼嚕聲卻停止了,含糊的嗯嗯嗯了幾聲。
外麵的人大概以為陳繼仁醒了,就開始說話了。
“陳爺……咱們把活給您做完了,人也已經死了……當初說好的,用這郎中的秘方開藥鋪子,我們得占乾股的……您可彆說話不算話……當初說好的兩成,少一分老子就去告發你……你可彆忘了,你家那女人可是人家真正的陳繼仁的相好的……這女人蠢,但是他那兒子可不蠢……你把這女人攥在手裡逼迫陳繼仁……這事叫人知道了……你也彆想好過……”
小桃在裡麵聽的心驚膽顫,這人是誰?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活做完了?什麼活?說是人死了,難道是殺人的勾當?真是沒想到身邊老狗暗地裡是這麼個角色。
真正的陳繼仁?誰是真正的陳繼仁?按照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說著老狗是冒充了彆人的身份?
為什麼要冒充彆人的身份?肯定是那些沒法用真正的身份生活的人。那他是誰?是強盜還是土匪?
小桃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還有秘方,郎中的秘方。難道這真正的陳繼仁是郎中,他的相好就是今兒見到的那女人。這老狗為了得到秘方,就把這女人弄到身邊,用這女人威脅那真正的陳繼仁。如今人被殺了,是因為秘方他已經弄到手了嗎?
這一個鹵肉的方子雖然不錯,但是跟大夫的方子比起來,那根本就不值一提。老年間,有些人靠著秘方成了宮裡的禦醫,這方子是無價之寶啊。能叫這老狗這麼用心謀劃,這方子定然是了不得的方子。
她一邊害怕,一邊又心頭發熱。可要鹵肉的方子簡單,這老貨一定會給。但是藥方,估計休想叫他輕易拿出來。
外麵的聲音繼續傳進來,“你不言語,我就當你是認了。改天咱們再來……哦,對了,咱們隻管殺人不管埋,人還在廟裡呢,你另外找人收屍吧……”
緊跟著,她就聽到腳步聲越走越遠,然後消失了。
林德海喘了一口氣,躲在這屋子的後麵,聽著裡麵的動靜。真是老了,這還沒怎麼著呢,就累成這樣。
小桃坐起來,推了陳繼仁一把,“醒醒……”
“彆鬨……”林德海沒醒,糊裡糊塗的應了一聲。
“那秘方……”小桃趴在他的耳邊,才要問秘方的事。可是這一張嘴,話還沒說完,林德海就接話了,含混的道:“就是個破……鹵肉的方子……事成……給你……”
這可不是破方子,誰家要有這方子,都能傳家了。祖祖輩輩的靠這方子都能活。可他卻不放在眼裡。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手裡有更好的。
小桃認準了這一點,又試探道:“那藥方……”
“藥方可不能給人……”他自小學醫,刻在骨子裡的認知就是藥方頂頂要緊。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方子,這各家也有所不同。得看好了。
小桃心道果然是真的有藥方這一回事的。她心思轉的快,狠狠的瞪了睡死過去又打起呼嚕的陳繼仁一眼,既然不想交出來,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廟裡還有你雇凶殺人的證據呢。不怕你不交代。
她利索的穿衣服,得趕緊去找馮隊長,這事得他出頭。
林德海等了不到半個小時,屋子的門就響了,是女人的腳步聲輕輕巧巧的出了大門。他這才從屋子後頭露出頭來,悄悄的摸到屋裡。先從裡麵把門關死了,然後才把早已經涼了的藥從罐子裡倒到炕桌上的碗裡。然後將碗放在這老狗的嘴邊。
“渴……”陳繼仁砸吧著嘴嘟囔道。
當然知道你渴。豬蹄燉的本來就鹹,又喝了酒。喝了酒的人半夜沒有不渴的。
碗往嘴邊一放,陳繼仁本能的就張嘴。林德海用筷子壓住他的舌頭,快速的將藥給灌了進去。直到聽到他咽下去了,這才鬆手。
陳繼仁隻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想咳嗽偏又覺得憋氣,根本就咳不出來。緊跟著,人就迷糊了起來。
林德海這才鬆了一口氣,隻覺得渾身都汗濕了。他將這老貨身上的被子給掀開,又把窗戶打開,這才將藥罐子和沾了藥的碗都拿著,從屋裡出去。想了想,還是將門開著好。
等收拾好一切,他才朝裡麵呸了一聲,“老狗才!爺的便宜是那麼好沾的?看你這回怎麼死!連累我兒子閨女?姥姥!弄不死你。”
半路上,他將藥罐子和藥碗都摔碎裡,碎片是走一段扔一片,都扔的遠遠的,查個屁!誰能想到老子身上。
等天蒙蒙亮了,城門就在眼前了,他馬上站住從懷裡掏出一盒脂粉灑在衣服裡麵,這才晃悠著進城門。開門的門子聞見一股子脂粉的香氣,不用問,這又是個到外城找樂子去的。
誰把這樣的老紈絝往眼裡放,再說了,包的那麼嚴實,誰也看不清楚他是誰。這樣的老東西,這京城裡多了去了,記得過來嗎?
等到了家,劉寡婦正在做早飯,一聞見那味道就炸了:“你這老貨,你兒子給的錢你肯定留私房了,這又是貼給哪個狐狸精了?”
“彆吵吵。”林德海往炕上一躺,“老子累了一晚上了。再說了,彆狐狸精狐狸精的叫,老子要是個好的,當初半夜能摸到你的門上?”
劉寡婦語塞,好半天哭嚎:“你這老不正經的,這日子不過了……”
“不過好,你要真不想過了,老子回老宅了……這要過年了……”林德海把被子往身上一蓋,他是真累了,不拿出點殺手鐧,今兒這覺是睡不成了。
這話一出,劉寡婦果然馬上收了聲,再不言語。
林德海這才閉上眼睛真睡了。這事到這,他的任務就完成了。隻看那敗家娘們的了。
林母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到家,一到家就看到門大開,她進了屋子,屋裡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都沒洗,隨意的放在炕桌上。而陳繼仁赤|條條的在炕上躺著,被子根本就沒蓋在身上。她伸手過去一摸,身上冰涼都發青了,額頭卻滾燙。
她趕緊將窗戶關上,門也關上。這才給他拉了被子蓋在身上。又把炕燒了。等到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一隊人往這邊來,她這才起身,做出要出去找大夫的樣子。
估摸著時間,她看了陳繼仁一眼,就往外走。結果剛出屋子,一隊七八個人,就闖了進來。
一看這打扮,就知道是偵緝隊的。
林母膽怯的往後退了兩步,“你們……你們找誰?”
那打頭的兩撇小胡子對林母一笑:“老嫂子,我是老六啊,您不記得了?以前經常跟馮隊長找陳爺喝酒的。”
林母一副恍然的樣子,笑了笑才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們找老……老陳吧。他夜裡起了熱,病了。我正要去找大夫呢。”
老六就笑:“陳爺本來就是郎中,家裡還能缺了藥?沒有備用的秘方藥丸子?”
林母低頭道:“說笑了他算什麼郎中?”
老六抱拳道:“實在是對不住了,這回是人命案子,說什麼也得帶陳也去一趟。老嫂子,你也是當事人,跟著我們走一趟吧。”
林母抬起頭,“你們說人命案子?誰死了?”
“去了您就知道了。”老六朝後一招手,“進去兩人,就是抬,也要把陳爺抬去。”
這麼一行人招搖過市,尤其是陳繼仁還是用被子裹著由人抬著,這想不打眼都不行。
這偵緝隊跟警察署在同一個地方辦公,認識槐子的人沒有不認識林母的。一見林母被帶進來了,這上來詢問的就多了。
這馮隊長也不能誰的麵子都不賣,直接就叫林母給坐下了,當著許多打探消息,還有關心林母的人就問起了案子,“叫老嫂子來,也是迫不得已。實在是有個人命案子,不查不行。”說完,就起身,“您跟我來,看看這人你認識嗎?”
林母起身,跟著馮隊長往外走,在太平間裡,她看見了昨晚那具死屍。
“認識嗎?”馮隊長扭頭問道。
林母點點頭:“楊子爹……”本來哭不出來,可這‘楊子爹’三個字喊出去,這些年跟陳繼仁的過往一下子就湧上了心頭,走到今天這一步,如何能不叫人覺得傷心,“楊子爹……”這一聲哭喊出來,緊跟著淚如雨下。
跟著過來的人一愣,尤其是認識槐子的人,可不都愣住了。
這個是楊子的爹,那外麵還昏迷不醒在大廳裡躺著的人是誰?
林母跪在那死屍邊上,哭著她的委屈。可這悲愴的哭聲,還是感染了聽到了人,叫人不由的跟著心裡難受了起來。
有個跟槐子關係親近的小夥子,如今都已經是科長了,上次林母保釋陳繼仁就走了是他的路子。這會子見這情況,他先走過去,扶了林母,“嬸子,您這是?怎麼是楊子爹了呢?”
這一問,林母悲從中來,一把拉住這小夥子,“孩子……這才是楊子爹!這才是陳繼仁。外麵那個……不知道是誰,根本就不是陳繼仁。這些年,我心裡苦啊。他騙我說楊子爹派他來接我的,我沒懷疑就跟著他去了。可出了城才知道,他跟一夥子不知道什麼強人,把楊子爹給綁架了,要什麼藥方。楊子爹死心眼,說什麼都不給。他就把人關起來。還不讓我回來,也不讓我告訴彆人,要不然他就殺了楊子爹……”
啊?
還有這樣的事!
這小夥子當時就怒了,又恨其不爭的怨怪林母,“您該早說的,就是槐子不在,難道我們這些兄弟還能看著你被欺負?”
林母就隻是哭,然後拉著馮隊長:“那陳繼仁是假的,他是殺人犯,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馮隊長心裡一笑,招手叫來一邊做記錄的警員,“筆錄做好了,叫老嫂子摁個手印。”
有了這個口供,不管他是真陳繼仁還是假陳繼仁,想要活命,就都得先把秘方交出來。
這死屍不是被人殺的,明顯是連餓帶凍所以死了。但非要把這說成是被人殺了,也不是不行。或是就是沒及時給被囚禁的人送吃的所以人才死了呢。當然了,這不是重點。
重點隻有一個,就是把這個罪名先給他坐實了再說。冤枉不冤枉的,誰去管呢?再說了,好端端的,他要是真無辜,也不可能被自己的女人出賣了吧。何況這女人一把年紀了,又是個蠢的。所以,他未必無辜。
這麼一想,馮隊長更是沒有一點壓力了。
林母這邊剛摁了手印,外麵就有人喊陳繼仁醒了,“……可能發燒燒的,說不出話,如今要紙筆呢……”
要紙筆?
林母心裡咯噔一下,弄的他說不了話,但他卻能寫字。這點當然是想到了的,但是按計劃他不可能這麼快就醒的。如今怎麼辦?林母抬手理了理頭發,將頭上的簪子悄悄的拔下來,跟著眾人一起朝大廳裡去,見陳繼仁迷迷糊糊的不停的在比劃,看見林母,他狠狠一瞪,然後指向她,做出一個脫衣服睡覺的樣子,這意思是說林母是主動陪他睡的。這樣的母親,名聲傳出去,孩子還怎麼做人?林母牙一咬,猛地就撲了過去,拿著簪子一下子就紮在陳繼仁的脖子上,“我叫你胡說!我叫你汙人清白……”她罵一句就紮一下,血往出直噴,“我這些年就是給你做老媽子的,我清清白白,要不是為了孩子爹,我何必這麼委屈……”哭著罵著,等眾人醒過神來去拉扯,陳繼仁早斷氣了。
殺人了?
林母一愣,而且殺了楊子的親爹,殺了這個曾經付出過真感情的男人。
這樣的情緒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她隻覺得這世間再沒有立足之地了。猛地,她一把推開拉扯的人,朝牆上撞去!
頓時,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