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的出神,屏風後探頭探腦的伸進來一個腦袋。那是他新收的的徒孫小福子。
他朝麵對麵坐著的皇上皇後看了一眼,見暫時沒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就悄悄的退出去,等過了屏風,主子肯定看不見了,這才扭身往裡稍微瞄了一眼,見沒有變化這才放心的出來,抬手輕輕打了小福子的頭,壓低了聲音問道:“越發膽大了,在禦前也敢探頭探腦!”
“爺爺!”小福子嘴甜的很,“不是孫兒膽肥,是您之前交代過的,那邊有事得第一時間稟報您。”
那邊?
哪邊?
小福子手指了指,“翊坤宮!”
年貴妃啊!
蘇培盛如今是拿不準萬歲爺的意思了,但這邊他也不敢大意,“怎麼了?”
“打發人在外麵轉圈呢。”小福子朝外指了指,“孫兒過去搭話,那邊給了這個……”他說著,就從袖子裡拿出個二兩的小金裸子出來,“說是叫咱們給萬歲爺遞話,他們主子從昨兒到現在可都未進飯食了。”
不吃飯了?
這是不高興了。心裡不自在找萬歲爺撒嬌呢?
蘇培盛皺皺眉,又趕緊朝屏風裡瞅了一眼,見主子爺吃完了麵,皇後就伸手將自己碗裡往裡撥了一半,在他心都要快停止跳的時候,就見萬歲爺毫不猶豫的端起來就吃了,還順手夾菜給皇後,又指了邊上的湯,好似在示意皇後多喝一些。
給皇上吃碗裡剩下吃不了的?!
這得多大的膽子!
可皇上直接吃了!這問題可就更大了。
反正借年貴妃倆膽子她都不敢這樣。
如果說主子爺之前對年氏的是寵的話,那麼對皇後呢?用一個‘寵’字絕對是不恰當的。他看著這連人,突然腦子裡就出現了一個詞,叫做相濡以沫。
對!這才是夫妻!
頓時,他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他想到一種可能,一種從來動不敢想的可能。
難道皇上和皇後兩人之前是在做戲。騙了天下人也包括自己。誰都知道四爺寵愛年氏,可四爺為什麼寵愛年氏呢?這究竟是寵愛的年氏,還是寵愛的年氏的哥哥年羹堯?
如果隻是為了用年羹堯,那麼這一切是不是都能解釋的通了呢?
可解釋的通了,他又更迷糊了。
四爺是那樣的人嗎?是為了人家哥哥手裡的權力就賣身給人家妹妹的人嗎?
是主子本身叫人看不透呢還是自己太蠢這麼多年都沒看清主子?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他算是明白了什麼是深不可測。
收起心裡的那點機巧,他利索的回了裡麵。
四爺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有事?”
蘇培盛腦門子上的汗險些下來,心思電轉之下,馬上道:“下麵的人來報,翊坤宮的人在殿外徘徊,想叫人通傳給主子爺,說是年貴妃娘娘從昨兒就沒吃飯了……”
這是實話,也隻能說實話。
四爺頭也不抬,林雨桐卻道:“不吃就不吃吧。不吃是不餓,餓了自然就吃了。”
蘇培盛好懸沒控製住表情,當著皇上的麵這麼說人家的愛寵這合適嗎?他抬眼小心的看主子爺,就見主子爺的嘴角往上微微翹起,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這是高興?
好吧!後妃是皇後的事,皇後說什麼就是什麼。
從今兒起,什麼年貴妃月貴妃的,都是個屁。真正該捧著的還得是主子娘娘。
於是這奴才的腰彎的更低了,臉上眼角都是笑,林雨桐這才覺得眼前的人順眼多了,這才是之前熟悉的蘇培盛嘛。
吃了飯,移到內室喝茶,林雨桐說了見太後的事,“……十四的事怎麼處理,這總得有個章程。”拖著也不是辦法。
事情千頭萬緒,但這後院不能起火。記得太後就是元年的五月薨的。如今已經是五月了,今兒瞧太後身體還不到那一步。所以,很可能十四的事是個導火索。
早一點處理完也好叫太後安心。不說跟太後的感情,就隻太後若是薨了,這國孝之下,很多事又不能辦了,太耽擱事了。
兩人說著話,蘇培盛默默的退出去了。這一出去才擦頭上的汗,心裡卻後怕不已。
皇後現在連十四爺這樣的事都敢插話了。
可見皇上的樣子,竟是覺得理所當然。
太嚇人了。差一點,隻差一點自己這條小命估計就得在這事上賠上。
“蘇爺爺……”邊上有個中年太監過來,一臉的褶子叫爺爺叫的很順口,“可算等到您了。”
蘇培盛心裡呸了一聲,這家夥是翊坤宮的人,平時見了叫大哥,今兒一看風向不對,就喊起了爺爺。可叫爺爺也沒用啊,這宮裡的事就是這樣,主子爺給一分寵,咱們得三分的捧著。主子爺給三分的寵,咱們得八分的捧著。若是沒有那點寵,這就該是腳底下的泥了。
因此,他隻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句,“是蓮桂啊!你來了……”
蓮桂忙塞了個東西過來,蘇培盛斜著眼睛一看,是個美人鼻煙壺,難得的精品,“哪裡淘換來的,你這小子路子倒是廣的很……”
“年將軍叫人稍來的。”他邊說著邊打量對方的神色,見說到‘年將軍’對方也毫無異色,心裡就咯噔一下,這是大事要不好了吧。
本來一肚子想要顯擺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麻溜的告辭,直接回了翊坤宮。
方嬤嬤見人回來了,趕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攔住要進內殿的蓮桂,‘噓’了一聲,扯著人就去一邊說話,“怎麼說的?可有準話,萬歲爺什麼時候過來?”
過來啥啊!
蓮桂抹了抹頭上的汗,“蘇公公跟變了個人似得,我瞧著這架勢好像不對。你再想想,咱們主子可有什麼做的不妥當的地方,惹了萬歲爺不高興……”
“沒有啊!”方嬤嬤搖搖頭,“之前還好好的,就是生的小阿哥沒站住,可這能怪娘娘嗎?”給大行皇帝守靈的時候,主子正懷著身孕呢。冰天雪地裡一天一天的跪著,小阿哥胎裡就弱。這沒成怎麼能怪到娘娘的身上呢。這個時候該體恤娘娘才是。她今兒還勸娘娘呢,叫她也彆隻顧著一天到晚的傷心,該祈求萬歲爺憐惜才是正經。這怎麼好好的,就出了變故了。要命的是,這是哪裡出了問題竟是半點征兆也沒有,“難道是宮外……”
可萬歲爺正在重用大將軍呢,怎麼會?
“是不是永壽宮……”方嬤嬤朝永壽宮的方向指了指,“那位該不是說什麼了吧?”
這誰說的準呢?
儲位就在那裡擺著呢,誰不動心。
三阿哥占著長子,四阿哥占著血統出身,自家娘娘所出的福慧阿哥占著舅家的權勢。各自都有優勢。相比起來,權勢當然是最大的優勢,可也是最容易變的優勢。三阿哥站那股子的身份這個變不了,能生出弟弟來但卻給他生不了哥哥。血統那是改不了的,滿妃所出這一點叫四阿哥占儘優勢,除非鈕鈷祿氏熹妃不是四阿哥的生母,人家這優勢迄今為止誰也替代不了。但這權勢卻不一樣。皇家能賦予他權勢也能收回著權勢,有時候仔細琢磨,就越發覺得這東西虛無縹緲。要真是這方麵除了問題,那這自家娘娘是真有點冤。
“要不我再打聽打聽?”蓮桂不確定的道。
“打聽到了?”熹妃急忙問疾步走來的桂嬤嬤,“到底怎麼樣?”
“皇上直接去後殿跟皇後娘娘用飯,倒是蓮桂去了,見了蘇公公,但兩句話的功夫就被打發回去了。”桂嬤嬤喘了一口氣,“皇上沒打發人去翊坤宮,至今還陪著皇後說話。”
熹妃皺眉,拿著手裡的剪刀將桌上的盆景剪了又剪,眼看就沒幾個枝條了才罷手,“那依你看呢?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隻怕是皇後娘娘真有些不待見翊坤宮那位。”桂嬤嬤接過熹妃手裡的剪刀,遞了茶過去,“她當年一進府就是側福晉,打從這位進潛邸,這些年除了她後院可曾再有生育的?這男人家有多少個侍妾這嫡妻未必真往心裡去,可這又是分手裡的權力,又是分了男人的心,您要是換在皇後的位子上想想,您心裡就真的能毫無芥蒂?”
這話雖然叫自己這個做妾室的聽了不舒服,但不得不說這話有些道理。
弘曆屋裡的丫頭叫自己看那就是個玩意,能討主子歡心,能繁衍子嗣也就行了。自己不會往心上去,將來弘曆的福晉也未必就瞧得上眼。可這要真是哪個要作妖,叫弘曆的心掛在她身上,那這絕對是容不下的。
這其實是一個道理。
皇後對年氏跟對自己的態度是不一樣的。
“那本宮這段時間……”熹妃還真有點後悔,“跟著年氏還真是做錯了。到底是皇後……”她臉上掛上幾分笑意,“明兒早點叫起,該去給皇後請安了。”
林雨桐沒起呢,就一聽聽說長春宮大殿外麵已經有人等著請安了。
她依舊慢慢的收拾,紫竹低聲在一邊道:“昨晚翊坤宮打發了好幾趟人來,說是年貴妃身體有恙。那邊連請了三趟太醫,可來的人全叫蘇公公給擋了。今兒萬歲爺起的時候,隱約聽見蘇公公的稟報聲,奴婢聽見萬歲爺的話了,說以後後宮的事,不管什麼隻管報給娘娘知道……”
“嗯!”這些事底下伺候的聽著驚喜,可這在林雨桐這裡,根本就不叫事。四爺彆說是見年氏,就是聽見年氏這個人,心裡都犯膈應。
收拾好了一邊往出走著,一邊道:“年氏既然病了,叫人問她,還有沒有精力照顧福慧。要是沒有,就先把阿哥遷出來吧。”
沒真想隔開人家母子。孩子才三歲離了親娘也可憐。可叫年氏這麼作下去,這都成了一景了,傳出去四爺能有什麼好名聲。
話傳到翊坤宮,年氏幾乎掐斷了手指甲,“她真這麼說的?”
方嬤嬤不敢說話,隻低著頭沒言語。
年氏狠狠的咳嗽了兩聲,眼前一陣發暈,“萬歲爺呢?可回給萬歲爺了?”
哪裡敢不回給萬歲爺?蓮桂直接報給蘇培盛,蘇培盛沒膽子攔下的。可至今沒得萬歲爺半句話,這意思還不明白嗎?
“娘娘。”方嬤嬤低聲勸道,“如今萬歲爺才剛剛登基,外麵的事情千頭萬緒。這個時候要是再鬨出個帝後不和寵妾滅妻,這後院起火就更亂了。再加上主子您這段時間也確實是有些過了,再如何那都是皇後,萬歲爺封了您貴妃而不是皇貴妃,這意思還不明白嗎?這嫡妻得敬著。到底是結縭三十載的夫妻,情分是不一樣的。聽嬤嬤一句勸,退一步,不為了彆人也該為了阿哥和年家。”說著,聲音就低下去,“這時候您不能意氣用事,您該趕緊寫信去問問大將軍,可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惹了萬歲爺的忌諱……”
“您是說,……被遷怒了,是哥哥他……”年氏蹭一下坐起來,“是了!是了!本宮侍奉萬歲,一項謹慎小心不敢有半分懈怠。萬歲對本宮……”她蒼白的臉上多了兩朵紅暈,“這不能說變就變了,必是哥哥那裡出了紕漏。咱們兄妹一個宮外一個宮內,往常都是哥哥照顧我這妹妹,如今也該我這妹妹為哥哥周旋了。”說著,就吩咐方嬤嬤,“梳洗,這就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林雨桐覺得特彆有趣,大殿裡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的,好不熱鬨。
相比起來,齊妃的裝扮倒是最樸素的。
也是她年紀漸長的緣故吧。做了祖母的人了,再花枝招展的就不像樣子了。跟年氏這樣的花骨朵一般的人放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兩輩人。
林雨桐先跟齊妃問起了弘時,“……忙什麼呢?怎麼不見進宮?孩子可都還好?”
其實這原身之前恐怕想過跟李氏合作,要不然不會將李氏的閨女嫁到娘家去的。可誰知道事情就這不巧,李氏的閨女去的早,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這叫兩人的關係就變的微妙了起來。雖然這是誰都不想的事情,可事情出了,就如同那裂痕,已經存在了,再怎麼修補,都無濟於事。
李氏最怕的就是問這個。為這個兒子愁的滿嘴的牙都開始活動了。
這死孩子就是個缺心眼,不知道跟八爺走那麼近做什麼?八爺是那麼好相與的?她跟萬歲爺幾十年了,萬歲爺什麼性子自己摸不準十成,五六成還是能的?你敢跟八爺走的近,你把你皇阿瑪擺在什麼位上?不能同仇敵愾也就罷了,你怎麼能認賊作父呢?
這會子皇後又問起來了,我能怎麼說?說我的好兒子,咱們的三阿哥,去八爺府當監工,修整給惠太妃住的院子去了?
這叫萬歲爺知道了,如何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