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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67)
一眨眼, 就到年跟前了。一進入臘月,林雨桐就開始忙著節禮的事。不光是京城內的還有地方上的官員, 都得叫人家感覺到皇恩浩蕩。
董小宛雖然是乾熟悉了的。但這一年跟一年的情況還不一樣。往往這賞賜的多寡和分量, 代表著四爺對官員的滿意度。這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可林雨桐自己也有很多拿不準的,那隻能問四爺。
晚上梳洗完了躺下, 四爺才發現他多了一個任務, 就是給官員打分。每個人名字後麵跟著五個小星星, 覺得是幾星就在哪個星星上麵畫個勾就行。
這樣當然不是不行,但是就是叫人覺得彆彆扭扭的。
“這是咱們私下裡的評價,跟朝廷那個不相乾。”林雨桐說的毫無壓力, 直接從他手裡拿過去,“你躺著閉眼, 我念你聽著……”
然後林雨桐報一個名字,他就說一個數字。配合的默契極了。
這麼多官員,愣了沒有哪個是他想不起來的。這麼下去真真是得累死個人了。
念了一會子她就歇了, 過去伸手給他按摩, “渾身的肌肉都硬邦邦的, 橫豎快年假了,真得歇幾天了。”
半天沒等到四爺說話,低頭一瞧,這是又睡過去了。
連林雨桐都盼著放假, 可想而知被奴役了一年的大臣, 心裡是什麼想法。幾次去給四爺送飯, 就聽見侯見處的官員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說的都是放假以後的事。這個說到時候都到我家,我那有好酒,咱們烤肉喝酒,不醉不歸。那個說還是拉倒吧,不想乾彆的,就想在床上賴上三天三夜。緊跟著旁邊就有人故意打趣這人說,你是新納的小妾沒時間陪吧,三天三夜,那你可得悠著點。緊跟著就是哄笑之聲。
林雨桐嘴角翹起,那位大人有沒有新納的小妾不知道,她就知道,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這盼著放假的心情是一模一樣的。反正還不到日子,就開始計劃著放假以後的事。
等回過頭林雨桐瞧見四爺放在手邊的幾本書,將折疊的地方翻開,她眨眨眼睛,從心底覺得四爺的確是有些不地道。
為什麼這麼覺得呢?
林雨桐拿著手裡的《漢律》,四爺用筆勾畫出來的一段翻譯過來是:吏員五日一休沐。意思是政府工作人員每相隔四天可以休息一天。
再換一本,是司馬遷的史記,其中折起來的是百萬君傳,裡麵也有對假期的規定,說是官員每五日洗沐歸謁親。”相比於西漢時期的規定,這時的“休沐”不但可以洗澡休息等,還可以回家看望老小、夫婦團聚。
將這兩本放在邊上,林雨桐覺得四爺絕對不會按照這個來規定假期的。乾四天休息一天,不要太美。
果然另一邊還放著幾本。
“永徽三年以天下無虞,百司務簡,每至旬假許不視事,以寬百僚休沐。”林雨桐嘴裡嘖嘖有聲,永徽是唐高宗的年號,這是翻看唐史了。從這個時候開始,官員工作十天才能休息一天,也就是上旬、中旬、下旬各一天。這三天休息時間被稱為“浣”,從此假日又有了“浣”的稱謂。浣跟沐異曲同工,都是洗滌的意思。反正挺形象的。洗澡換衣服把自己打掃乾淨的意思。
這對於地方上的主官來說,這一天當然是無所謂了。這一類官員,後衙住的是家眷,前衙是辦公之地。這跟在家其實沒差彆。但對於底層官員來說,比如幕僚衙役,這些人平時是不能回家住在班房的。每隔十天允許回家一次,這就跟住校生每星期都要回家一樣,少了真不行。就是京官,離家遠的都是在班房湊活。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這個來算,一年也就是三十六個法定節假日。
太少了一些。
再往後看,是一本《文昌雜錄》,這是宋史了。裡麵記載了除了旬日放假之外,元日也就是春節、寒食、冬至各放假七日;天慶節、上元節、天聖節、夏至、立春、人日、中和節、清明、七夕、末伏等也都放假。這樣一算,一年的法定假日達到了七十四天,加上三十六天旬休日,共一百一十天……這就跟後世的法定節假日比較接近了。
元史被四爺撇在一邊沒看,這個不具有參考價值。林雨桐記得,好像四爺前幾天還說過一嘴,她當時顧著看孩子,也沒往心裡去。如今一翻,才發現人家一年到頭放假隻有十六天。這是壓榨的有點狠了。
可儘管對元史不怎麼認同,可到了明清兩代,多少還是受了元代的影響,政府官員就沒有漢唐宋時期寬鬆的休假製度了。“旬休”製逐漸削減甚至取消,全年隻保留三個假期,即春節、冬至及皇帝的生辰。具體的是月假三天,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節日可放假十八天,每年休假隻有五十多天。清朝前期的休假製度基本上沿襲明朝,如今四爺臉生日都不過了,估計這些人不是心疼壽禮,而是遺憾又少了一天的假吧。
等四爺回來她就拿這個問四爺,“要改現在的休沐製度?”
四爺將書拿過來瞧了瞧,“這得跟內閣商量。”
林雨桐就吐槽:“……這製度用人用的太狠。”
四爺就拿書瞧她的額頭,“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要真是這麼著,我也沒必要在這裡翻看史書了。”他就掰著手指跟林雨桐算,“彆看法定節假日少,但除了法定節假日,這時候的“臨時請假”製度卻寬鬆人性的很。我跟你舉個例子,如果官員因為有急事而無法及時回官署辦公,怎麼辦?規定是,‘急假者一月五急,一年之中以六十日為限,千裡內者疾病中延二十日。’”
也就是說一個月裡允許請五次急事假。一年裡總數不得超過六十天。若是遠行因病延誤還可寬限二十天。加起來就是八十天。也就是平均一個月可多出六七天的假期來。這八十天的假,想分開用想合起來再用,都行。這在後世簡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不管是事業單位還是企業單位,真沒聽過可以這樣的。
四爺見她驚詫就又道:“……還有那些父母住在三千裡外的,每隔三年有三十日的定省假,這個是不包括來回路上所花費的時間的。如果父母在五百裡外,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兒女行婚禮時,有九天假期,不包括旅程。其他近親行婚禮,假期分彆為五天、三天、一天;父母親去世,強製性放假三年。如果是軍職,則為一百天……”
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放假的日子可真是不短了。
林雨桐覺得,要是這種情況的話,這假期製度真不是非改不可。多人性化化啊!畢竟誰家還沒點事了。後世那雖好吧,但對於個人而言,沒事的時候朝九晚五的還好。真要家裡有事了,家裡父母病了,孩子需要照看了,誰誰誰家娶媳婦,誰誰誰家嫁女兒。假請不到,說啥都是白搭。人跟人越走越遠,也跟這些有關係。人越來越忙,一年見不了一麵,在一塊說不了兩句話。雖說電話方便聯係,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然後兩人嘀嘀咕咕半晚上,這事到底是暫時擱置了。
來年再說吧。
畢竟很多事情不好改的。就比如父母去世守孝三年這事,四爺能說不準嗎?除了特殊情況對特殊的人才以外,這個現在真不好改。
雍正六年就在大家都忙忙叨叨中到來了。
去年過年,林雨桐沒露麵,孩子沒過百天,她坐的是大月子,一直坐了三個月。今年卻不好再不露麵了。
一進入臘月,就跟著四爺回宮了。去年是四爺一個人回去的,該祭掃的祭掃,完了就直接回了園子,壓根就沒在宮裡過夜。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好幾趟。這回孩子還小,四爺不叫孩子折騰,乾脆就都回宮吧。這四隻小的說起來還沒回來過。
女眷的年宴就設在長春宮。
先是招待宗室女眷,接著是勳貴人家,再然後是命婦。一撥接著一撥,一天接待一撥。程序都是一樣的,先是拜見,然後行禮,然後坐下來一起喝茶說話,實在是沒話可說了為了叫大家不顯得尷尬,一起去戲園子聽戲,吃點點心茶水,占著嘴占住耳朵,簡直不能再好了,終於不用再找奉承的話說了。跟皇後說話累的慌啊,不光要找不重樣的話,還得小心著,想著這話是不是犯了忌諱。
所以說誰都不缺戲看,可宮裡的戲大家看的都可認真了。
林雨桐幾輩子都沒學會聽戲。
說對牛彈琴說的就是她這號的。以前還罷了,跟著人家看就行。人家叫好她抿嘴笑,含蓄的表示唱的確實是好。人家打賞她就跟著打賞,沒人瞧出來她對戲是一竅不通。可現在這一招不行了。覺得好大家都不敢叫好,得等著自己先叫好了,人家才敢。
可林雨桐一聽戲就跑神了,把這回事早就忘了。所以在招待這些官員家眷,朝廷命婦的時候,就氣氛就顯得有點沉悶。前兩天宗室福晉和勳貴人家,那就好了很多。很多都能跟林雨桐搭上話,妯娌們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等到招待勳貴家眷的時候,像是覺羅氏,還有太後娘家人,坐在一起也都是有說有笑的,台上隻管唱,那就是個背景音樂,大家下麵私聊感覺也挺好。可等到這些大臣家眷了,林雨桐隻能說真心不熟悉。於是這就尷尬了。
林雨桐真走神呢,然後猛的聽見有人發出低低的抽噎之聲。她猛的驚醒,這是怎麼了?台上演的什麼戲啊,把人給聽哭了。這大年下的,點戲也都是有講究的。打死他們也不敢唱那種期期艾艾的戲。
醒過神來往台上一瞧,也不知道是什麼戲,反正是醜角,動作滑稽的不得了,叫人忍不住嘴角就往起一翹。這戲能把人看哭了?
她皺眉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邊上的很多夫人就跟著林雨桐的視線往過瞧。
那麼大的聲音誰聽不見啊?
越過好幾排人,靠後的位子上坐著一位看著裝應該是四品恭人的夫人,多大年紀看不清楚。不是林雨桐的視力不行,實在是這位剛開始拿著帕子在臉上抹淚,然後被林雨桐這麼一看,起身立馬跪下了。頭低低的抽噎的聲音更大了。
台上也不敢再唱了,都跪下戰戰兢兢的也不知道今兒是怎麼惹了貴人們不高興了。
林雨桐知道這些人不容易,在宮裡演戲,一個不好就是殺頭的罪過。她擺擺手叫董小宛,“賞下去。叫他們先歇歇……我瞧著來的孩子不少,你跟班主說,不用約束孩子,渴了餓了隻管吃喝去。”
董小宛應了,低聲跟林雨桐道:“那位夫人是詹事府少詹事林大人的夫人方氏……”
林雨桐了然的點點頭,叫董小宛忙去了。這才吩咐張起麟把這位方夫人請過來。
方氏起身不敢說話,走路一直低著頭,瞧著也是怕的,腳底下都打飄。過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來,“見過……見過……皇後娘娘……臣妾有罪……”
林雨桐叫人將她扶起來一邊坐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有什麼委屈就好好的說……”
這話一說,方氏眼淚瞬間又下來,才坐穩就從椅子上滑下來,“皇後娘娘,臣妾有冤……臣妾的女兒死的冤枉……”
出了人命案了。
在座的這麼多人呢,看著方氏就像是看個傻子。憑你天大的事情,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在皇後的麵前鬨出來。
方氏好像因為女兒的死被刺激的不輕,“……臣妾就是忍不住……”
林雨桐擺擺手,“沒關係!人命大如天,可憐天下父母心,叫白發人送黑發人……起來吧。起來好好說。”
“臣妾的女兒今年十九了,一個月前臣妾收到消息,說是女兒沒了……”
正說著,林雨桐打斷她,“你閨女的夫家是誰家?”十九歲了,按照現在這個世情,早就嫁人了。還有,這位夫人用詞很怪,什麼叫做收到消息說是女兒沒了。這女兒沒了,該要報喪的。不能說兩個娘家人都不通知吧。這就說不過去了。因此才有了這麼一問。按照門當戶對的說話,她這女兒的夫家至少也是個四品官家。又有高門嫁女的俗話,她如今又說是冤枉,那這肯定是親家比他們家的門第要高吧。
方氏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尷尬,聲音也明顯低下來,“小女並沒有嫁人……”
沒有嫁人?
沒有嫁人,那就該是在家裡才對。怎麼能說是收到消息呢。
她沒言語,隻聽著她說,看她家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
“小女五年前入宮了……”不想方氏說了這麼一句話來。
入宮了?
什麼意思?
聽著姓氏她家是漢人啊。漢女入後宮的情況比較特殊,除了皇上皇子這些瞧上被帶回來的,基本是沒有私下入宮的途徑的。選秀不選漢女,即便有漢女那也是漢軍旗的,姓氏上表現為某佳氏。董小宛說的是林大人,說的是方氏,那就隻能說明他們是漢臣人家。那女兒是怎麼入宮的?
就是采選宮女,也是從包衣人家采選。所以這事就更不合理了。
她這麼一問,方氏麵色就帶著幾分羞惱,“臣妾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隻說是宮裡要選人……”
那就不對了!宮裡要選人是不會也不敢到漢臣家裡選的。要是她家丈夫不允許,這事成不了。但到底是這位林大人主動的還是被動的。但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內務府都脫不了乾係。
林雨桐沒打斷她,聽她繼續往下說。
“……小女進了宮,後來聽說是分到了阿哥所,伺候的是四阿哥……這兩年消息少的很,直到一月前才接到消息,說是人已經沒了……臣妾是心疼難當,這人沒了,是怎麼沒的,臣妾總得弄個清楚明白。這才四處打點探聽消息,聽那些經手搬屍的人說……身上沒一塊好皮肉,愣是被活活打死的……”
這問題就大了。彆管人是怎麼進來的。但這人死了,還是活活的被打死的。沒有通過慎刑司私下動刑,就是皇後也沒這個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