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上麵急著要把他往上麵調,他卻死活要賴著。
換成他,他也不會樂意撒手的。一個鎮子做成了模板,將來他不管走到哪裡,身上都帶著光輝閃耀的政績呢。
直到了十月國慶前夕,飼養場的豬都出欄了,供銷社直接上收購,給的價格也不算是低了。今年的中秋剛好趕在國慶的前麵,中秋節哪怕是不放假,但是該消費的還是會消費。吃頓團圓飯,割點肉,今年的農村有自留地,各家的菜蔬糧食都豐盛了,過節也能割點肉了。
這一茬兩百三十七頭豬,全都給供銷社。供銷社還沒對外銷售呢,就被各個單位給瓜分了。都搶著給單位發福利呢。
還有那沒搶上的,找關係都找到林雨桐這裡了。
剛打發了一個,老餘頭又說有人找。
“誰啊?”她起身,邊問邊往出走。
老餘頭搖頭:“沒見過。騎著郵電局的那種綠自行車,我還以為是送信的。誰知道說是找您的。”
郵電局的自行車?
蘇友德?
自從有了交集,又在一個鎮子上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是有些交情。
卻不想不是蘇友德,而是一直沒怎麼露麵的林家成。
林雨桐皺眉過去,直接就問:“有事嗎?”
林家成見她這樣也不惱:“跟我過來。”說著,推著自行車掉頭,就朝廠子外麵走去。
出了廠子,在外麵瞧見一輛不知道是拉什麼貨的大卡車。林家成上去,又招呼司機下來,然後從車廂裡拎了自行車下來,一輛兩輛三輛四輛,一共放了四輛下來,他才從車上下來。
林雨桐看那自行車,不是新的,就是半舊的。車上大部分都刷著綠漆,用白漆噴繪著郵政的字樣。前麵還帶著綠色的大帆布包,後麵座子下麵還帶著腳踩的地方,這是永久牌的,郵政專用自行車。
這邊打量完了,那邊林家成把卡車司機也打發走了。
路上塵土飛揚,父女倆就站在路邊說話,林雨桐沒讓他去辦公室,他也沒要求去。
林家成指了指自行車,“彆嫌棄是舊的,也就是看著舊,重新噴漆跟新自行車是一樣的。單位上淘汰呢,我弄了幾輛,給你和你姐送來。你這有孩子上班,來來回回走著也不方便。留著吧。”
不想留著說不要也不現實,卡車一走,你就不要,林家成自己也帶不走。
“那我給你錢吧。”林家成推著車子就走,“不用!”他說著,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新建的宅子,“是新蓋的?”
林雨桐‘嗯’了一聲,剛要把錢給塞過去,林家成騎著車子就走。
晚上下班的時候,又有卡車過來,還是叫林雨桐。
結果叫過去,司機從車上探出頭來,“是小林吧,你爸叫給你們送點東西,給你們放家門口了。”
啥東西啊?
林雨桐還沒問清楚呢,結果卡車一溜煙的跑了。
四爺過來接林雨桐下班,正好看見這一幕。
“怎麼了?”四爺問道。
林雨桐也想知道呢。
兩人一人一輛自行車,其他兩輛叫老餘頭先看著。然後騎車回了新院子。
好家夥,院子的門口堆了半條巷子的木料。都是鬆木的,看起來像是從哪裡拆下來的舊木料。但鬆木這玩意吧,就算是舊的,也都比如今新買的那些木料好的多。
四爺過去瞧了瞧,“縣城正拆遷一片舊建築,估計是那裡弄來的。”做家具肯定是行的。
但這林家成的東西桐桐肯定是不想不明不白的用的。
如今一輛新自行車也就七八十塊錢,舊的不好找,誰沒事賣那個,除了賊贓。
四輛怎麼也值個兩百塊。再加上這些木料,小五百塊錢就這麼給送過來了。
他估摸著是沒花這麼多,但這東西確實值這個價。
“行了!”四爺拉林雨桐回家,“孩子還在家等著呢。”為這個費心思不值得。
她回去給孩子喂奶,然後四爺叫了金老二,兩人叫了幾個人過去,得把木料先抬到院子裡吧,這玩意放在外麵要不了兩晚上就丟了。
最近家裡忙啊,棉花天天得去摘,摘了回來還得剝,剝了還得晾曬。玉米如今也到了掰棒子的時候了。林雨桐上班的時候,都是小老太在這邊的,幫著英子照看倆孩子。英子在家也不得閒,做做針線,給孩子洗洗尿布衣服,抽空還得把棉花給剝出來。
林雨桐回來接手孩子,她又乾活去了。
跟她說林家成送過來東西的事,問她咋想。
英子看了林雨桐一眼:“你當他是白送的?”她低著頭滿臉的不高興,“鄧春花那女人生的那個大兒子,瘸腿那個,記得吧?”
林玉奇?
林雨桐點頭,“找家裡來了?”那孩子在鎮上的高中上學呢。
英子哼了一聲,“闖禍了!把彆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那姑娘是南街的人,說了,要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了。人家家裡兄弟七八個,就那一個寶貝閨女。你說他一瘸子,人家能看上她?那姑娘的幾個哥哥去學校門口堵他,他倒是機靈,從學校圍牆上跑出來了,直接就過來了……”
高中跟這條巷子隻隔著個臭水坑,近便的很。
“老三剛好在,一聽那事,又見識沾親帶故的,倒是叫了人過去把那邊暫時給壓服住了。你二哥又過去,跟人家說這事,看是怎麼了結。”英子氣道:“人家那邊不願意閨女嫁給他,隻說拿五百塊錢來,再把那胎給打了就算了。”
“我手裡可沒那麼多錢。”英子利索的將棉花花絮從殼子裡掏出來仍在一邊的簸箕裡,卻也不耽擱說話,“你手裡就算有,可憑啥要給他墊付這錢?我叫你二哥去找了蘇友德,最後是蘇友德墊付了拿錢,轉身又打了電話到縣城。他倒是來的快,給蘇友德把五百還了,就剩下帶那姑娘去墮胎的事了。他說叫鄧春花來,結果那姑娘家不信那女人不叫嚷。他家姑娘還要嫁人呢。坑死人了,非得叫我去,信得過你二哥的人品,信他不會再外麵瞎說。這事造的啥孽,去醫院吧,沒結婚證,大隊上不給開證明人家都不給做。沒辦法了,最後還是鳳蘭從縣裡回來了,專門又跑回縣城,從醫院請了一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回來,去那姑娘家給把胎打了。”
“彆說五百塊錢的東西,就是一千塊的東西,該收的就收吧。”英子兀自有點氣憤,“他兒子那條腿還不值五百?要不是老三的麵子,人家直接告到公安局,他沒個五年八年的都出不來。鳳蘭為啥幫忙,看的還不是你的麵子。人家跑來跑去,多大的人情?”
這事林雨桐完全不知道。
也是!這種事得顧著人家姑娘那邊,是不能到處宣揚。
林雨桐把清平也哄的睡了,才低聲道:“我就說呢,二話不說又是自行車又是木料的給咱拉來,原來是為了這個。”
那還真是收了就收了。
“回頭那木料給老三一份,自行車給老三一輛。”英子這麼說,就看林雨桐。
林雨桐點頭,“給兩輛吧。咱們兩家一家一輛就行。”
第二天周末,林雨桐休息,在家照看倆孩子,叫英子去忙了。
金大嬸不叫英子下地,“在家裡照看著,桐不習慣照看倆孩子。”就是不怎麼放心的意思。
四個孩子我都照看的過來,何況隻倆孩子。
等大家都下地了,林雨桐把孩子放在竹子做的小推車上,鋪著褥子蓋著被子,倆孩子一人一邊,推到大門口曬太陽。
英子把棉花也帶出來,放在青石板上,搬了板凳又開始剝。
小老太過來看孩子,坐在一邊手裡也沒閒著。
宋大嬸抱著她家的芳芳出來,也過來做了,“咱這三個娃們,有緣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嘛。
說著,就把孩子的正臉朝外著,好似要叫林雨桐看清楚。
嗯!人家的孩子是白淨。眼睛大鼻子高,穿著大紅的毛線織成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新的,頭一回穿出門。
“我家芳芳長的可人意,誰見了都稀罕。”說著,就拉孩子身上的毛衣叫林雨桐看,“這事純羊毛的,孩子她大伯娘專門從縣裡給捎回來的。”
這是臭顯擺呢。
看!我家孩子有!你家孩子沒有。
我家孩子為啥有呢?那是我家孩子長的可人意。
你家孩子為啥沒有呢?不是因為沒錢買不起,而是因為醜穿啥都是糟踐。
林雨桐心說,難怪婆婆跟她不對付呢,這宋大嬸這張嘴是挺討厭啊。
她也不懟她,隻轉臉去逗弄自家的孩子,先是叫清平,“清平……清平……”叫兩聲,胖丫頭就眯縫著眼睛看過來,肅穆著一張臉,林雨桐就笑:“清平,你媽去哪了?哎呦不見了。”
清平躺著轉了腦袋,對著英子的方向咿咿呀呀,然後又看林雨桐,再看英子,再轉過來對著林雨桐咿咿呀呀,好像在說,看我媽在呢。
然後舉著滿是肉窩窩的手吃的香甜。
清寧是林雨桐說話的時候就盯著她看,見不是跟她說話,還左一看右一看,看都是跟誰說呢。等林雨桐的視線一落在她身上,眼裡一帶上笑,還沒說說話呢,就蹬腿伸胳膊的,笑的咯咯咯的。
英子就扭身逗芳芳,“芳芳,你奶呢?你媽呢?”
牡丹端著沒剝的棉花也出來了,就坐在他們家門口的台階上乾活呢。聽見說她就回頭叫了一聲她家閨女,“芳啊……”
然後就見那孩子把手往嘴裡塞啃去了。
桃花娘就在她家門口呢,聽了半天了就笑,說宋大嬸:“那聰明人都是天生的,比不了!”
聰明不聰明這麼大的孩子看不出來。主要是家裡的這兩孩子身邊就不離人。至少都有兩人在,不錯眼的看著呢。大人愛逗,常逗,逗習慣了,孩子的反應就靈敏一些。
哪裡像是對門,除了顯擺的時候宋大嬸抱孩子,其他的時候那是問都不問的。牡丹又在家裡被家務纏著,抽不出空閒的時間來。隻要孩子不哭,誰還逗她?
結果宋大嬸嘴欠,叫林雨桐給擠兌跑了。短期內是不會再過來惹人嫌了。
小老太大聲跟桃花娘說話,“其實兒女不在俊醜,隻看有本事沒有。”
這話桃花娘愛聽,她家大兒子還罷了,如今分出去過的也還行,她家老二也是生來就是瘸子,長的也不算是可人意。可如今會開車,地裡的活計做的不比誰差,娶的媳婦也是個殘疾吧,但至少生了兩個健康的孩子。自家兒子這兩年連廚房的活計也會做了。你說跟正常人有啥不一樣的?
腦子好用,要比長一張好臉得用多了。
這邊說的熱鬨,結果巷子裡自行車的鈴鐺一陣響之後,就見林玉奇來了。
一下自行車就笑著叫:“大姐,二姐!”
好不親熱。
林雨桐沒說話,英子坐著沒動,扭頭皺眉問了一句,“怎麼來了?”
林玉奇一瘸一拐的過來,伸手就把正手舞足蹈的清寧抱起來,“哎呦我的胖外甥女,二舅看你來了。”
林雨桐怕他把孩子摔了,隻得往旁邊讓了讓,後麵就是青石板,“坐吧。”
這小子好似不知道冷臉,笑嘻嘻的就坐了抱著清寧坐在他的腿上,“二姐今兒不上班啊?”
“嗯!”林雨桐應了一聲,就把清寧接過來,“該換尿布了,彆尿你身上。”
林玉奇就把孩子遞過來,“這丫頭可真沉手。”
英子就插話問正事,“怎麼過來了?還有人找你麻煩?”
“沒有!”林玉奇嘿嘿笑,“是爸叫我過來的,我二姐夫不是會開車嗎?爸說認識一個農機局的,那邊有原來農墾上用過的拖拉機,價錢便宜的很,問姐夫要不要,要是要,明兒就過去一趟,他那邊叫人給留著。”
還彆說,這還真是正事。
農機現在不好買,沒有這種證明那種證明,就算是拿著錢也買不下。
如今分產到戶了,耕地基本全靠人力。就是養牲口的農忙的時候租用牲口,一天也不少賺。要是有拖拉機,農忙的時候犁地耙地帶著播種機播種,一畝地加收點錢,比種莊稼要收的多的多。農閒的時候拉個貨,拉一趟算一趟的錢,這也算是個正經的營生了。
英子當時沒回絕,回來就跟金老二說了。
金老二拿不準主意,找四爺商量,“林家成給的能要嗎?”
“你想給我三哥弄個營生吧?”四爺問老二。也是上麵的老大不頂用,這老二當的其實是這金家這個大家的大半個家。兄弟的事他都急著呢。
“老三總這麼混也不是個事啊。”金老二撓頭的很,完了又問四爺:“你是咋想的?是想在公社裡混下去,還是有旁的打算?”
四爺就挑眉:“那你覺得我乾啥好?”
金老二看了四爺又看林雨桐:“我的意思,你們兩口子得留一個在政府衙門當差……有錢沒權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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