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有糧看他媽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瘋子:“就為了這?”
金西梅不言語看了閆愛群一眼,“敢這麼做,我自然是有底氣的。”
鄭有糧皺眉:“啥意思?”這事需要啥底氣?
金西梅冷眼看著閆愛群,“我的底氣就是你媳婦沒我心狠。她說要跟你離婚,實際上離不了婚,她說沒了這個工作,你就得回來種地。我知道,她說到做不到。她不僅不會跟你離婚,這會子心裡還謀劃著給你找個其他什麼工作……你頂替金老二得到最多的不是那個工作,而是你這個媳婦……”
閆愛群後脊梁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果然是個老虔婆!
就說呢,怎麼敢這麼乾!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是!自己不能說離婚就離婚,說的再瀟灑,也乾不出這樣的事來。就算是這個男人真回來種地了,為了孩子,她也不能離婚。
沒錯!自己心裡正謀劃著呢,給自家男人再找個工作。政府事業單位去不了,但像是企業單位還是可以考慮的。嬸子的弟弟那邊那個紗廠就在考慮的範圍之內。廠子雖然不在縣城,但離縣城也才四五裡路,就是天天騎自行車上下班,也來得及。
可誰知道,自家這婆婆連這個都敢賭。
瘋子!
這是她唯一想說的。
不是看中鄭家的根嗎?指著自己生孫子給她,做夢!這輩子就這一個閨女,愛認不認。
不是口口聲聲你爸你爸如何嗎?爸爸可以不是一個,以後那柴房住著的爹,就是爸爸了。接過去當親爸爸似的孝順,我就是要氣死你!
她嗬嗬冷笑,看著老虔婆,話卻是對她家男人說的,語氣平緩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有糧啊,不早了,回吧。你去後院接爸爸,正好咱們以後上班遠了,雀兒上下學沒人管。爸爸幫著帶帶雀兒,孩子將來長大了,也好叫她好好孝順她爺爺。”
鄭有糧沉默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轉身出去了,聽腳步聲,是直接去了後院。
金西梅睜大了眼睛,“你們叫他什麼?”
閆愛群不說話,卻直接將房間門大開著,將門簾子挑起來,好叫老虔婆看清楚外麵。
鄭有糧背著一個高瘦的老頭,從房門前過了,一路走的小心謹慎,就怕將人摔著一樣。閆愛群故意回頭挑釁的看了一眼金西梅,揚聲道:“有糧啊,扶好爸爸,啥也不要帶了,去了縣城咱們自己買新的……”
兒子兒媳婦帶著那個老不死的走了,金西梅捂住胸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這些事,林雨桐和四爺還都不知道。兩人忙著呢。尤其是四爺,常不常的就出去一兩個星期,學水利的,坐在教室和實驗室研究室都是不成的,出去實地是看看,比坐在教室兩個月都有用。
四爺屬於那種不心疼路費,願意跟著導師四處跑的一類學生。而每次出門,至少都能弄一輛老舊的解放卡車開著,導師就更願意帶著他出去。
尤其是秋天,秋汛上來的時候,出去的頻率就更高了。
而林雨桐呢,因為導師比較奇葩,反正是既自己上課,又給學生上課,想想都知道有多忙。不過是每天大部分的時間在家裡忙。能替小老太搭把手。小老太做飯的時候,她抱著孩子看書備課做筆記。小老太出門不方便,她從學校回來就順便采買。日子過的忙亂的不行。
直到進入了冬天,天氣越來越冷了,四爺就徹底清閒了。資料書往回一帶,這就徹底的不用去學校了。再要忙起來,怕是等開春之後,河流都解凍了的時候吧。
等冷的早上出門都凍手了,林雨桐發現,函授班的課調整了,自己需要代的課程調到了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呃……”自家這導師就是這麼貼心外加牛氣衝天,學期一半為了怕自家的學生挨凍,還能調整課表。
這真是沒誰了。
除了這個好處,代課兩個月的代課費也下來了。大學的代課費還真不少呢,一個月能拿七十八塊錢。
看著新課表,手裡拿著新發的工資,林雨桐鼻子有點發酸。
導師是知道自己拖家帶口不容易吧。
林雨桐就是這樣,受不得人家一點好。回來抽空,給導師把棉鞋棉拖鞋棉大衣棉護膝毛衣毛褲手套,防寒的這些,準備了兩套。趕在周五早上要上公共課的時候,拿去放到辦公室的門外。
如今這大學教室跟以後的不一樣,教室裡沒有暖氣,冷的很。辦公室也是一樣的,最多搭一個碳爐子,連宿舍都是一樣。
小老頭又是個愛夜裡乾活的,不穿的暖和點可是受罪了。
等到天擦黑,秦國起床了,迷迷瞪瞪裹上大衣,拿著牙刷要去刷牙,門一開,好家夥,好大一個包裹。
拉進來打開一瞧,嗯!不錯!很不錯。
這棉鞋裡麵是啥毛的?貂毛?
拿這玩意做鞋,看來這學生一點也不拮據。
穿到腳上,合腳不說,動動腳趾才發現,最外麵看著是布的,可裡麵該是一層真皮的,就是下雪穿出去,也是不怕的,回來一刷照樣穿。
小老頭有點滿意,兩個男學生除了幫著洗衣服打飯,好像沒啥用處。還是女學生好,瞧!多乖!還孝順。
於是,第二周星期一去的時候,就被師兄李懷給攔住了,他嘴裡叼著包子,一手拿著教案,另一隻手遞了一串鑰匙過來,“拿著,鍋爐房邊上有間宿舍,歸你了。”
還是單間的!
他都羨慕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接著就去了。鍋爐房是給學生燒熱水的。挨著鍋爐房有個套間,看著是舊的很,還是平房,可這地方好就好在,裡間緊挨著鍋爐房,冬天暖和的不得了。夏天把內室的門一關,裡麵的熱氣出不來,外麵又都是數十年的大樹,遮陰的很,肯定也涼快。
畢竟在學校沒有個落腳的地方,很不方便。
這肯定是導師給弄來的,算是投桃報李嗎?
生活步入正軌,得了閒了,兩人還能帶著小老太和倆孩子出門去逛逛。正覺得太平鎮的日子離他們越來越遠的時候,林玉健來了,他是來傳信的。
“你二哥打電話,說是家裡的老人病了。”他是這麼說的。
林雨桐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個‘你二哥’是說誰?是說林玉康,還是說金滿川?
跟林家人說話,說起二哥的時候,多是指林玉康的。
林雨桐還心說,這林家的爹娘病了,怎麼巴巴的跑過來跟我說了。難道病不好?
這邊還沒問呢,林玉健可能意識到話沒說清楚,就又道:“是英子去的郵局,找了玉龍給了打的電話。”
那這二哥說的就是金老二。
家裡的老人病了,那一定是金家老兩口病了。
是小病英子不會麻煩林玉瓏和林玉健的,肯定是大毛病。
林玉健直接給了一把車鑰匙給四爺:“這車不著急還,你先開著。先彆帶著孩子折騰了,就叫在這邊呆著吧。回頭我打發一個助理過來,給奶幫把手。也就一兩天的時候,病了就接到省城,省城的醫院到底是不一樣……”
那是!就算是林雨桐有辦法,也得借著大醫院的名聲才能行事。
兩人先去學校,林雨桐找了周揚幫著給函授班代課,又給導師寫了留言條,叫他們幫著轉交。四爺呢,直接請了長假。其實也就是走個行事,不請假也在家呆著呢。人家導師很熱情,說了,帶老人來,醫院的事他幫著聯係。
收拾完又給清寧請了假,小老太接送孩子不方便。
兩人出門的時候,林玉健打發的助理來了,是個乾乾淨淨的小夥子,背後還背著被子,“……我就住這邊了,老人孩子都彆擔心,我在部隊上在炊事班,不會餓著孩子……”
四爺給塞了一百塊錢,“買菜用,彆跟我們客氣……”
等安頓好了,天都擦黑了。黑了也得走啊,連夜的,兩人開車回太平鎮。
沒有回自家,而是去了老宅。
此時也就八點多一點,大門虛掩著,並沒有關。
車停下,正要推門,門從裡麵給推開了。
老二手裡拿著煙,從裡麵出來,顯然是有話要在外麵對兩人說。
四爺將桐桐脖子上的圍巾給她往上拉了拉,省的冷風吹進嘴裡,這才看老二,問道:“是爸?病有點不好?”
金老二點著煙的手微微顫抖,聲音輕飄飄的,“癌!肝癌……”
林雨桐‘啊’了一聲,上次吐血的時候都沒有診出任何症狀,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就癌症了?
“是初期嗎?”她急忙問了一句。不等回答又追問了一句,“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什麼事刺激他了?”
癌細胞診斷不出來,但癌細胞演變成癌症,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雖然外因刺激不是主要原因,但肯定是有一定的關係的。人的身體狀況,七情六欲,都影響整個身體運作。
金老二搖搖頭:“不知道。”
那天被老大一氣,就病了。開始以為是心裡不舒坦,想著十天半月總就過去了吧。可是誰知道不光是沒過去,還開始肚子疼,疼上來半夜能把被子汗濕了,一晚上一晚上呻|吟的睡不著。
叫他去縣城看看,非不去,非要說鎮上那誰誰誰的醫術可好了,叫他來就行。
人家針灸了兩針,給了點止疼片,確實是不疼了。這事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這一拖就又是兩個多月,前兒晚上突然又疼了,他才堅持說不去看不行。
結果昨天帶著去了縣城,人家大夫把手搭在他疼的地方一摸,就說了一句:“哎呀!老哥,你這病不好。”
林雨桐就皺眉,這是什麼大夫,怎麼能跟病人說這話呢。
就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也不能對病人說這話。
明知道會死,等死的心情,誰能理解。
金老二將煙蒂扔了,用腳踩了,“……如今這病,能有啥辦法?爸說國家總理得了這病,都沒救過來,咱小老百姓還折騰啥啊。堅持要回來!去的時候還是跟著我坐車去的,回來出了醫院就站不住了,是鳳蘭幫著叫的車,把我們給送回來的。”
人的精氣神一散,可不就站不住了。
既然他本人都知道了,那這肯定家裡的人都知道了。
四爺歎了一聲,“進去吧,先去瞧瞧。”
他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暗示她小心點,彆漏了餡。
三個人進去,不到的房間坐的滿滿的。金大嬸盤腿坐在炕上,懷裡抱著清平。金老頭躺在炕上,閉著眼,臉消瘦的很。
“爸。”
“爸!”
四爺叫了一聲,林雨桐跟著叫了一聲。
金老頭這才睜開眼,扭臉一看,就笑開了,“是老四和桐回來了。清寧和清遠呢?怎麼不帶回來叫我看看?看一眼少一眼了,叫孩子回來吧。”
“誰啥呢?”四爺過去坐在炕沿上,“聽二哥說,那大夫連細看都沒細看,就下了結論,做不得準。您跟我去縣城,明兒天亮就走。咱去省城,是京城,找專家,好好查查。彆弄錯了,病沒把您怎麼著,您倒是把您給嚇出毛病了。”
他說著,就過去拉金老頭的手。
林雨桐趁機把手搭在對方的胳膊上,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脈,一邊靜心號脈,一邊笑道:“您跟我媽都去,把清平也帶上,跟清寧一塊去托兒所,姐妹倆有個伴兒。”
話說完,手就收回來了,微微的點頭,四爺就知道,這病是得真了。
接去省城,跟著他們一起生活的話,這病完全是可以控製的。四爺對這個有信心。
他勸道:“去查查,省的耽誤了。在省城住到明年開春,再送您回來……”
“老四!”金老頭擺手,“我的病我知道,人家也沒看錯。彆瞎折騰了,都是白扔錢呢。這事就聽爸的。”
還真說不通了。
林雨桐就看婆婆,“媽,說句話。”
“聽你爸的。”十分意外的,金大嬸會這麼說。
“媽!”金老二皺眉,“你這說的啥話?真要咱們不管,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當時為了我們站在人堆裡說的起話,跟著老四去瞧瞧,行不行?”
“不行!”金大嬸低著頭,手緊緊的攥著老頭子的手,“這回,你們不聽也得聽,這家裡還輪不到你們做主。如今是你爸得了這病了,我不主張浪費錢。將來我要是也得了這禍害人的病,你們都記著我的話,也不要往裡扔了,扔多少都白搭!與其這麼糟蹋,就不如留著給你們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