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有一晚上澆地,澆果園的地。碰上了晚會的親媽,天不亮又碰上早起的她,就忍不住的問了:“媽,你這幾天乾啥呢?”
“去瞧老三。”金大嬸這麼說的。
老二就笑:“人家準您天天進去?”這理由找的,誰能信?
金大嬸氣道:“不叫我進,我不能在路邊坐著?我離我兒子近,說不定他出來倒垃圾我能遠遠能看一眼。”
這還真是自家親媽能乾出來的事。
金老二從身上摸出五塊錢來塞過去,“也彆隻啃凉饅頭,有館子您隻管去下館子去……”
自家老娘有多固執,當了這麼些年兒子知道的很清楚。他就沒想過勸,想去就去吧。也是!老三動不動就能出來,遠遠看一眼也確實是能叫人放心。
等到四爺和林雨桐這學期結束了,一家老老小小的都帶回來了。這才知道金大嬸‘每天去看老三’的事。
兩口子不能把這西洋景給戳破了吧。
金大嬸先不好意思,晚上回來還跟四爺和林雨桐說,“我真是去瞧瞧老三的,你們放心,肯定不能是盲流。”
四爺就說她:“您看我爸一輩子,您怎麼還想不開呢。人辛苦來辛苦去,到最後落到啥呢?還不是一個墳堆。活著的時候自己咋舒服咋過,不是嫌棄那事多丟人,也不是怕人家說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如何如何,就是覺得您這麼大年紀了,兒子這麼多,咋就非得去受這個辛苦呢?我三哥那裡,我是月月都給寄錢,足夠他用的。您說您要那麼些錢乾啥?覺得我大哥和老五的日子不好過,覺得這辦法來錢,您叫他們去。可著您一個人耗著?等您乾不動了,他們靠誰去?”
這話也不是不對。
自己畢竟隻是一個人,要是把兩個兒子兩個媳婦都算上,那這一天賺的就更多了。
老四這話她當時沒說話,但回來越想越覺得有理。
當天晚上,就把兒子媳婦叫到一起,開家庭會議。
老二的臉都氣白了,“媽啊!我缺你吃還是少你穿了?”
金大嬸無言以對,但當媽的需要跟孩子講道理嗎?她頓時瞪眼:“照你這麼說,我就該當個老廢物,啥也乾不成?”
這就是胡攪蠻纏了。
明顯不是這個意思嘛。
金老二沒法說,又有些哭笑不得:“您這心偏的,都到胳肢窩了。”
金大嬸不管老二的激烈反應,隻對老大和老五道:“我這樣的老太太,這兩月都弄了小二百,你們兩口子哪怕是出去一個人,怎麼著也不會比我掙的少吧。孩子小,媳婦在家看著。你們兄弟倆出去,養活老婆孩子的錢肯定是能掙出來的。”
馬小婷馬上道:“那我叫我媽來給我看兩天孩子,我跟老五都跟著媽出去跑兩天。等熟了,就叫老五去。”
金滿城蹲著地上抱著頭,李仙兒推了一把他,他才道:“我們是農墾的工人,隻怕人家單位不讓……”
放你娘的屁!
你是農墾的工人,你去農墾上過一天班沒有?你在農墾認識幾個人?
說出去是工人你就體麵了?
金大嬸氣喘的都粗壯了起來。
但牛不喝水沒有強摁頭的道理。金大嬸第二天帶著老五兩口子去了,連著帶了三天。馬小婷就說了:“媽!外麵太辛苦了,你在家帶孩子吧。我跟老五去……”
然後孩子給婆婆一扔,人家就走了。
金大嬸就說了:“老五家這媳婦,啥事上都不精,就錢上精。”
她要是在家看孩子,那隻老五一個人掙錢,就算是自己去了,那掙的是自己這個婆婆的,跟他們沒有啥關係。最後進入誰的腰包,那都是說不好的事情。還是把錢攥在自己手裡更把穩一些。
金大嬸抱著老五家的清雪,心說老二覺得自己出去辛苦,實不知這看孩子的活兒一點也不比在外麵輕鬆。
可在外麵自己好歹能賺點,在家裡,看孩子誰念自己的好了?
老五這兩口子一去,是不是回來過都沒人知道。反正是徹底不見人了。
地裡的活也扔了,金大嬸沒法子,背著孩子去地裡給除草。該澆地的時候,又叫老二和四爺去。不是林雨桐心疼自家男人,可是憑啥啊?
四爺天天往縣城跑,縣裡給的福利分房下來了,自己和四爺這樣的,屬於願意回來的特殊人才,人家給分了一棟獨門獨棟的小院子。院子裡的空間不大,不到二十平的樣子。但入戶以後有相當充足的空間是作為入戶的花園。想要趕在秋裡住進去,這就得趕緊的重新修整修整。真挺忙的。
而英子更不願意叫老二去呢。灘裡那片子果園還不夠自家男人忙的?憑啥他們出去賺錢,得叫他二哥給乾呢?
林雨桐就說了,“花一塊錢,找個人幫忙把地澆了不就行了。”
兩口子出去一天賺五六塊,花點錢去請個人澆地怎麼了?
金老二不知道這事,被英子打發出去了,見婆婆問了,英子就說:“那邊一澆完,就回來給這邊澆地。”
這澆地是能拖的嗎?
這不是旱了嗎?
耽擱了時間這影響收成的。
金大嬸心裡滿不是滋味的。以前沒娶媳婦的時候,兄弟幾個一個炕上住著,哪裡分過什麼彼此。可如今有了媳婦了,那是分的特彆清楚。以前是哥幾個捆在一起,勁往一處使。如今呢,各奔著各的日子,哪裡管其他人的死活。
自己這當媽的還沒死呢,兒子們都成了這樣了。那等自己死了,這些兒子得成了什麼樣?
越是想越是難受,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抱著孩子跟村裡的其他同齡人聊天,坐在一起說的最多的就是媳婦的壞話。
這個說:“心眼壞,還懶的很。挑唆的我家那傻小子隻聽她的。”
那個說:“都一樣,你說我家的孩子,以前誰不說老實,現在看看,連我這當媽的說話都當是放屁,她媳婦放個屁都當成聖旨。”
總結來總結去,隻得到一個結論。
那就是壞了事的都是媳婦。那不是媳婦不好是誰不好。
人家也說金大嬸呢。
有的說:“你是不會享福,你看你們家老二家那媳婦,就厚道!”
有的又說:“以前是厚道,這如今做生意了,也奸猾了。隻顧自己,不想著她婆婆的難處。”
又有人說:“桐不錯。”
反對的人就說了:“隻顧著她奶呢,要真孝順,咋不接她婆婆過去享福?”
好吧!說來說去,這媳婦就沒一個好的。
這些老太太說話,一半是不避諱著孩子的。孩子呢,七八歲的年紀,已經會來回的學舌呢。
林雨桐回來就不止一次的被清寧告知,誰誰誰又說你的壞話了。
回到村上就這一點不好,孩子竟是學的這些長舌婦的家長裡短。
這邊母女倆正說話呢,巷子裡就吵起來了。
為啥啊?
還真是孩子學舌惹出來的是非。
吵起來的是忍冬跟她婆婆。忍冬在家裡抱怨說,自家拿婆婆留著錢是買棺材用的,自家孩子病成這樣,也不見公公婆婆拿一分錢出來。
這話呢,是說給劉成聽的。但沒避諱兩個閨女。燕兒呢,是跟著她奶奶長大的。孩子肯定沒想那麼多,就是跟誰親近,自然是無話不談,啥話都跟她奶奶說。這話無意中也給說了。老太太當然生氣了,就說了,說你媽最不是個玩意。進門生了倆個,都是有毛病的,她就是缺了德了。
這話要是祖孫倆說說也就算了,但偏偏的,敏兒隻比燕兒小了一歲,然後把燕兒學舌的事回來又跟她媽媽再學了一遍,順便也把奶奶罵媽媽的話原模原樣的學了。孩子知道好歹了,也知道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彆人說也就罷了,自家奶奶說,孩子心裡當然也不高興了。回來給她媽說,還帶著幾分告狀的性質。
然後婆媳倆這心裡就憋著氣呢。
當奶奶的也是看著大孫女可憐,就把孩子留在老宅,歇幾天。
可這邊呢,等著燕兒做飯呢。家裡真忙不過來。忍冬就罵了一些難聽話,又叮囑去叫人的敏兒:“你就跟你姐說,要是不回來就永遠不回來。”
孩子又幾個會分辨這話的真假,又有幾個會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該怎麼說。不知道,這就惹事了。
去了拉著臉,當著她奶的麵就說了:“……媽說你不回去就永遠也彆回去!”
燕兒當然害怕了,拉著她奶的手不撒開。老太太也生氣啊,你當年顧不上,把孩子撇給我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呢?這會子自己這個當奶奶的留孩子幾天,你就甩臉子了。你這是給孩子甩臉嗎?你這是打我這婆婆的臉呢。
於是拉著燕兒,“走!找你媽去。我還就不信了,誰敢不要你?”
然後這婆媳倆不就乾上了。
當婆婆的就是來找事的,見了麵二話不說就掄了兒媳婦一個巴掌,“眼裡沒老人的混賬東西!”
忍冬被打愣了,可理智還是知道的,不能對著婆婆動手。可這氣卻出不來,一巴掌打在燕兒的臉上,“我叫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出去學舌,搬弄是非。”
這可了不得了!
彆看你是打了孩子,但老太太真是覺得這是衝著自己的臉來的。
頓時這事就擱不下了,往地上一坐,這就開始嚎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擦鼻涕眼淚,從她怎麼生下劉成,怎麼辛苦養大兒子,怎麼給他成家,怎麼沒嫌棄兒媳婦進門不會生孩子,怎麼支持抱養,怎麼把抱養來的孩子當親孫女養……又說忍冬,是怎麼沒良心。說她心狠,生的閨女都扔了,她當初是怎麼反對的,兒媳婦是怎麼堅持的。最後總結說,那貓狗都知道護崽呢,怎麼她一個人就不知道呢?這是啥?這是豬狗都不如!
這麼多人圍著,忍冬能說啥?
她確實是有理虧的地方。
能怎麼辯解呢?隻能道:“這事是我一個人能乾成的?就都是我的錯?你兒子就沒錯?我是牲口?你兒子是啥?也是牲口!生下牲口的你又是啥?”
這是罵婆婆也是牲口。
這還得了?
老太太蹦起來,“活不成了!不活了!劉成啊……你就叫你媳婦這麼說你媽?”
劉成正在外麵給人家扛包呢,被叫回來了。
這事該怎麼處理?
簡單!不管對錯,當著媽的麵把媳婦打一頓,這事就過去了。
劉成就是這麼乾的!一個被生活現實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漢子,不想知道誰對誰錯,隻想把這事趕緊了了。
二話不說就過去,跟拎著雞崽子似的把忍冬給拎起來,上來就是一巴掌。
忍冬嘴裡的一顆牙馬上就飛出來了,一嘴的血。
但老太太不發話說行了,劉成就不能住手。要不然明兒就沒臉出門了。打媳婦不是大事,但叫人說因為護著媳婦不孝順親媽,那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下不成,又是一下。這下明顯是輕了。
但被打愣的忍冬也反應過來了。哪裡肯束手待斃,伸出巴掌就打了過去,“你個喪了良心的玩意,為了你媽你打我?你咋不跟你媽x去……”
林雨桐捂住清寧的耳朵,不叫她聽了。
相罵沒好話!更何況是村裡這些潑婦,是啥話都敢往外說的。
本來劉成手勁都小了,但這話太惡毒,也太惡心。他狠狠的把忍冬往地上一摔,上腳就去踹。
本來還想出麵勸架的人,都不好上前了。
人心不管怎麼著,都是有底線的。這忍冬的嘴未免太不好了。
老太太氣的直挺挺的給倒下去了,然後嘴歪眼斜,口水順著嘴角就流下來了。
“奶!”燕兒大喊一聲,哭喊著撲過去。
劉成唬了一跳:“媽!”也顧不上打忍冬了。趕緊過去抱著老太太就跑。
燕兒要跟著,劉成回身就是一腳:“當初抱你回來就該掐死!”事不是這死丫頭引起的。
清平默默的退回自己家,她聽了清寧的話,彆叫燕兒知道自己見過她狼狽的時候。
清寧皺著眉,抬頭問她媽:“燕兒就不能回她自己家嗎?”
親生父母要是知道她再這裡受苦,該多難受?
於是小姐妹倆旁敲側擊的跟人打聽燕兒的親生父母在哪。這事還真不是啥秘密,尤其是出了這事以後,議論的人更多了。燕兒的身世,說的人就更多了。都不用打聽,光是帶著耳朵,就足夠了。
打聽好了,姐妹倆湊在一起,打算寫一封匿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