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14)
老三親自來了京城, 把人從派出所弄出來。
“找個地方談談。”老三黑著臉,看袁藝。
袁藝指了指對麵的咖啡屋:“去那坐坐吧。”
老三皺眉,但還是跟著去了。
兩杯咖啡,擺在桌子上。
袁藝輕輕的攪動咖啡, 然後放下勺子,端起杯子優雅的抿了一口。
老三直接端起來, 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袁藝就說:“那是方糖, 喝不慣可以加點。攪拌之後, 勺子不要放在杯子裡……”
老三被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大聲吆喝:“跑堂的,來一下。”
誰跑堂的?
小姑娘是大學生兼職,來這裡的很多都是外教,她是來練口語的。從來沒碰見過在咖啡廳這樣的。
土老帽。
她一邊嘟囔著,一邊過去, “先生, 請不要喊我跑堂的?”
老三樂了, 這姑娘比自家倆侄女大不了多少,雖然叫自己土老帽,但是孩子嘛,有啥可計較的。
他掏了一百塊錢, 出來打工也挺不容易的, “給你……然後來杯白開水……”
人雖然討厭, 但是錢不討厭。
小姑娘接了, 當然了, 在這樣的店裡,經常收到小費。這錢不算多,也不算是少的。她欣然接受,然後態度就好了很多,“您稍等。”
老三親眼看見自家礦泉水廠生產的水被小姑娘倒了半瓶進玻璃杯,然後端過來……
好吧!這玩意花了一百。
唉!
他朝袁藝聳肩:“你看,連小姑娘都看得出來,我是土老帽。你說,咱們倆要是過日子,這日子該怎麼過?”
“什麼都有一個學的過程。”袁藝挑眉,“慢慢就適應了。”
“可我媽生下我就這樣。”老三摸摸鼻子,聲音不由的大了,引得都探頭朝這邊看,他趕緊抬手點頭表示歉意,好容易把聲音壓下來,才道:“我沒你命好,你學這個學那個的時候呢,我在掙紮著填飽肚子。後來,真見了世麵了,想學了,學不了了。我也沒想著要委屈我自己學這個學那個。當然了,你之前勸我的話是對的。出門交際,不能一副土大款的樣子,我覺得你說的很對。老話都說,先敬衣裳後敬人。那穿的體麵,吃的體麵,在體麵的場合儘量言談舉止像個體麵人。這話都對。但是這過日子,能這樣嗎?”
“但是我這樣出入你的家,告訴你什麼該怎麼擺放,吃飯該怎麼樣,你不一樣這麼下來了嗎?你配合的很好,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這方麵有障礙。”袁藝很肯定,在家裡她說他,這個不合適,那個不應該,他從不反駁……
老三就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你是這麼想的?”他搖頭,“我不是適應了你。而是我在忍著。我心甘情願的忍著不是說就真的適應了或者為了誰誰誰,如果非要說為了誰誰誰的話,那就是為了我家倆閨女。清涓的媽,你是見過的,彆的不說,但就說性格上、穿衣打扮言談舉止,那有時候比我這糙老爺們還糙。而我沒再婚的打算,女孩子家就跟著我這麼一個糙老爺們的爸爸生活,姑娘家嘛,還是應該有一個好榜樣,她看著、學著、就都不一樣了。”他喝了一口水,“當初你去我家,是我不在的時候。後來我說不用,但這麼說你根本不聽。你又說特彆喜歡孩子,然後咱們的話是說到前頭的。我如果不在,你才在我家過夜。對吧!而且,你說要在我出差的時候照看孩子,我就說不好意思,每月多給你五千塊錢。”說著,又砸吧嘴,“你知道的,一個全職的保姆,一個月拿不到三百的。我憑什麼給你那麼多?因為你為公司做的貢獻?除了最開始的半年你有設計之外,後麵我是花了大價錢從外麵買了設計回來的。當然了,你也不是啥也沒乾。對女性服飾,你是有前瞻性眼光的。最開始我覺得給的價格有點高的時候,我就想。給我家閨女找一全方位的家教,這得多少錢?後來,我喝醉了,咱倆有了那一次意外之後,我問你想怎麼辦?你說你對這事看的很開,而且是成年人,彼此都有需要。就那點事對吧,妹子。當時我轉給你兩成的股份。男人嘛,我不能叫你白跟我一場。我當是就說,我不結婚。你說你也沒想跟我結婚。那這就沒問題了。咱們之間就沒說過要結婚的事,有那事也是都有安全措施的。那發生了意外,咱就按照意外處理。我說把孩子流了,這不是很正常嗎?好家夥,那天說我無情,好大的脾氣。我到今兒都沒明白,我怎麼無情了?不結婚肯定不能要孩子,這很現實啊。”
他看著對方已經麵無表情的臉才道:“那你突然跑京城來了,我就問你來乾嘛了?當初發生關係的時候,你沒征求我弟弟妹妹的意見。這會子卻來問,你難為他們乾什麼?他們讓你跟我上|床的?”說起這事就氣,他擺擺手,不想在外麵吵起來,就把話題拉回來,“再說著結婚的事……我跟你說過……我就是一混蛋……誰跟我過日子都得累。我也不想禍害誰,這話我跟你說過沒有。這麼說吧,咱倆的想法可以一直就不在一條線上。我給你開高工資,不是因為你乾的好。而是因為你照顧孩子,交孩子一些東西給的這個錢。我給你股份,就是給的睡覺的錢。彆說我說話難聽,你知道我的。外麵找個人幾十塊錢的事。但你一年從我這裡拿幾十萬,我不覺得哪裡虧欠了你。你安心的拿了,沒提出異議。我以為你這麼默許了這種交易,咱們達成共識了。可現在看來,你並不是這麼想的。”
“再說婚姻吧……妹子……”他把杯子裡剩下的水一口灌了:“哪怕就是我考慮結婚。但是咱們這樣的狀況,合適嗎?你喝咖啡吃西餐,我喝麵湯來碗蒜汁麵就行。你是睡覺前洗澡換睡衣,我是有工夫就洗沒工夫拉到,衣服一脫被窩一鑽,誰愛費那一道工序去。你希望我帶進家門的朋友各個說話斯文人中龍鳳。可我的兄弟都是光膀子穿拖鞋,蹲在沙發上摳腳丫子的貨。唯一有點共同點的就是,你覺得女孩子應該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出門衣著得體懂規矩,講禮貌。而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你說我這輩子就這麼粗糙了,我不能叫我閨女這樣啊。我也想著,等我閨女大了,走出門去,文文靜靜的、漂漂亮亮的……”所以,你說什麼,我哪怕不習慣,我忍了。為了孩子嘛,對吧!
“婚姻幸福那是夢裡的事,能有合適的婚姻,就該燒高香了。”老三就說:“你都失敗過一回了,還想再失敗一回?咱倆這是結了還得離,我是無所謂啊,男人嘛。有錢的男人到了五十歲換二十歲的小姑娘都沒人笑話。但是你不同啊妹子。真遇上合適的,你該往前走一步。離了好幾道婚,對你好嗎?不經講究的。”
袁藝都氣笑了:“這麼說,不跟我結婚還是為了我好了?”
“你看……”老三攤手,“你要是帶著氣跟我談,那就沒法談了。都不是小年輕了,是不是?而且……我家那兒子可都十五了。再過三兩年,直接給他結婚。那小子那現實的樣子,你說我這產業能輪到你和肚子裡孩子的手裡?一個成年的大兒子,一個還在肚子裡不知道是丫頭還是小子的,我就是想乾預,我也有心無力。我不能不管小的,但不能為了小的,把大的怎麼著吧。到時候是不管怎麼做,都不對。弄不好,孩子們還得成仇。再有,就是家裡……我再混蛋,你就是再覺得自己無辜,可是對於我家裡的人來說,大概對何小婉的好感都比你多。而且沒媽的孩子,不管是我二哥,還是老四,等著吧,偏著的隻會是前頭生的那倆。你還彆說自家的事人家管不著,這事在我們家行不通。我二哥能當我的家,老四說話我得聽。要不然你不會直接跑來找老四和桐,對不對?”
“當然了,結婚再離婚,你可以從我這裡拿到不少錢。”他苦笑,“那你看,多少錢,咱們可以把這事了了……這話很混蛋我知道……你也早知道我是混蛋……那現在我能接受的方式就是這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非要把孩子生下來……結婚我還是不會結,但孩子我會要……不過這麼算,你好像並不劃算……”
他也不看對麵,直接起身:“好的壞的,能說的我都說了,你考慮考慮……我先走……”
“等等!”
袁藝冷著臉:“我要公司。”
“什麼?”老三愣了一下。
“金山服裝有限公司……”袁藝仰起頭,說的一字一頓,“公司給我……咱們兩清……”
老三愕然了一瞬,然後露出幾分奇怪的神色來,“你要公司?”
“對!”袁藝苦笑,“你也知道你是土大款,也知道你是混蛋,我這樣的陪了你幾年,這個要求過分嗎?”
“然後公司給你,你就把孩子做了?”他問。
“不行。”袁藝抿嘴,“我這身體不適合做流產……”
什麼意思?
袁藝自嘲的笑:“遇到過太多人渣,上|床行,結婚不行,做了多少回也不知道了,但是去醫院看了,再要是做的話……估計以後真生不了了……所以,公司給我,孩子我生下來……給你……”
老三這下真愣住了,然後又坐回去,沉默。
良久之後才道:“……真不能做的話……對身體損傷真的很多的話……結婚吧。但前提是,大部分固定資產,我會先行過戶到兩個孩子名下,放在可靠的人手裡監管……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行嗎?”
袁藝笑了,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笑:“……你剛才都說了……咱們兩人不合適……那又何必委屈你然後又委屈我呢……我給你生個孩子,您給我一個公司,你沒吃虧……”
老三這次真不懂了,真的愣了再愣,才真自嘲的笑了,“行!妹子……我懂啥意思了……”
多一個孩子,失去一個公司。
“孩子出生,我辦過戶手續。”老三這麼說。
又多了一個沒媽隻有爹的可憐孩子。
可這不是自己造的孽嗎?
“我想住在京城養胎。”袁藝看向老三,目光平靜,“創業大廈那邊的房子……”
“不!”老三冷了臉,“既然是交易,那就一碼歸一碼。你的錢不少了,在京城買房子是馬上會辦到的事。做人彆太貪心,否則我中途變卦……你知道的……我一直就是個混蛋……而且還將繼續混蛋下去……”
袁藝垂下眼瞼,“我知道了……”
就這麼分道揚鑣,說不清楚是啥心情。
管不住□□裡的玩意,這代價從來都沒小過。
清寧見他三伯跟打了敗仗似的進門,就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三伯……我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
老三揉揉二侄女的腦袋:“沒有!就得這樣!你的性子比你姐強,你姐大部分時候都麵……不像是你這樣,丁是丁卯是卯。挺好!出門不吃虧。”
咱不圖著占誰的便宜,就是彆吃虧就行。
清寧舒了一口氣,“我爸我媽一會就回來,我給您熱飯去……吃完您睡會兒……”
老三應了一聲,心裡亂的跟一團亂麻吧,但人卻放鬆了。踢了鞋賴在沙發上,這才是回家了。
他又覺得自己這麼做其實也沒啥錯,真跟那麼個人過,每天回家跟做客,那這後半輩子真得難為死自己。
林雨桐回來一聽說是啥事,就說老三:“那這麼著就不為難了?前麵一窩,後麵一窩,等著吧!”
一個爹媽生的,為了點錢都打的血海裡撈人。這還不是一個媽生的呢。
是何小婉是好相與的,還是這袁藝是好相與的?
可話說回來了,這事不這麼處理,又該怎麼處理?
那邊袁藝因為身體原因,是必然會生下這個孩子的。然後呢?孩子生下來,你說結婚不結婚?老三就是難為死了,他還是會選擇結婚。
這是基本的底線,弄的孩子沒爸爸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就跟他說的,他說結婚,但那邊不願意了。
要是談條件說,孩子女方撫養,公司給她。估計袁藝也答應。可問題是,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真能看著不管嗎?做不到!做不到就得繼續跟孩子媽糾纏下去。
一頭是嫁人了都不扯出金家的何小婉,一頭是手裡攥著一個孩子的袁藝。
除非他死了,否則這個結解不了。
老三跟四爺是這麼說的,“……她未必多想要這個孩子,是情勢所逼。要公司放棄孩子,這孩子要這個媽或是不要這個媽,有啥意義。服裝公司的事……這個公司,我能做,但是她想乾的跟我在時一樣,這不可能……”
服裝這東西,前半年得囤貨的。賣不了壓進去的都是錢。
老三敢放膽子的囤,是因為他有拆借的地方,從來就不擔心資金不湊手。給周文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
但是交給她?
沒錯,她是看著公司發展起來了,原材料來源,走貨的渠道,包括合作的客商,她都熟悉。但是,沒有強大的資金後盾……
老三搖搖頭,真不是小看她。
當年一批貨壓住了,壓了就壓了,第二年周文幫著聯係的直接走了外貿的渠道走了。
自己給周文打電話,周文沒有二話。但是沒有自己,誰認識她。
光是那些衙門口,各個稅務關口,她就得花精力擺平。
等賺的不比她老實的拿兩成股份多多少的時候,她就知道輕重了。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什麼是對她有利的。
“隻要把她跟孩子隔開……”老三搖頭,“就沒事……”
唯一難辦的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兩孩子說這事。
回去找徐天喝酒,徐天就說:“你是活該!”
老三點頭:“我知道!我活該!我現在都想著,給我存個養老的錢出來,真的!這麼下去,三個孩子都不帶待見我的。可他媽的我一輩子都是為了他們作難了。”
孩子們還都不理解,也理解不了!
所以說,活的有點軸!
說瀟灑吧,瞧著挺瀟灑的。可實際上呢,瀟灑個屁啊!真說起來,還沒何小婉瀟灑呢。人家要嫁就嫁,要如何就如何,那個嘎嘣脆!
徐天就說“……以後管住那二兩肉。男人離了女人,也一樣活。啥都是假的,就孩子是真的。你實心實意的為孩子想,哪怕做的不完美,甚至是弄巧成拙,甚至是辦下啥錯事,孩子們都不是真不能不理解。都是懂事的孩子,清輝是倔,但我瞧著卻是個過日子的人。你說他犟嘴,但我瞧著二哥管他,他從來不頂嘴。這是知道好歹。回去跟孩子好好說……”
說是要說的,得找個機會好好說說。
回家的時候,清平在家呢,清涓蹲在沙發上看電視呢。見他進門,才蹭一下放下腿,乖乖的坐好。
說好的優雅呢?說好的斯文呢?
誰家的崽子就是誰家的崽子?
學的再像有啥用啊,沒人的時候照樣露相。
他就說清平:“早點下去睡吧,把門關好。”
清平應了,她是知道這事的,清寧都跟她在電話裡說了。但是她是一點都不敢露出來。
老三在窗戶上看,直到樓下的燈亮了,他才扭過身看自家閨女。
又背靠著沙發蹲著了。
好吧!就這樣吧。
他問:“你哥呢?”
“回鎮上了。”清涓又把大拇指往嘴裡放,大眼睛咕嚕嚕轉著,“那個……袁姨呢?”
老三愣了一下,“你喜歡她?”
清涓沒搖頭沒點頭,反而嘿嘿傻笑:“她又不是我的誰,不喜歡也不討厭……”
好吧!大概討厭也不會老實說了。
老三就試探著說:“要是你有個弟弟妹妹你看你行嗎?”
“你要結婚?”清涓皺眉,“不是說不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