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23)
李仙兒對著爹媽指名道姓, 罵聲能傳出二裡地去。
如今正是吃飯的時間, 這家的婆娘手裡拿著筷子探出頭來瞧, 一看有熱鬨瞧了立馬回頭吆喝了一聲就率先出來了。那家的漢子手裡捏著夾著油辣子的饅頭,一邊嚼著一邊往這邊走, 看見老三還遠遠的打招呼, “你大哥這是……回來了?吵啥呢!”
老三給人家遞煙:“家務事。”
隻這三個字能含混的說了。
這人好奇的朝門裡看了兩眼, 親閨女跟親爹親媽吵起來了,誰能管呢?
他主要好奇的是:“你們家大哥掙錢了?”
說不清是想打探啥還是帶著看笑話的意思。
不過不管哪種意思跟老三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他搖搖頭:“不是很清楚。反正從我二哥那拿了一千塊錢。”
這人就笑:“你家這大嫂子可是精明人, 不會是哭窮不想還這兩年你們養清收的那個花銷吧?”
那還真不是。
老三太知道自家老大那德行了。沒錢都要吹噓成有錢人,更遑論有錢了, 那真就沒有彆人的活路了。‘恨人有笑人無’被這兩口子演繹的淋漓儘致。
真要是榮歸故裡,那氣勢……省長都沒他足。
這也就得虧他家沒錢, 要不然, 彆說彆人了, 先就擠兌的這些兄弟沒活路了。
但這話他不能跟人家說, 也不解釋,隻笑了笑:“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咱也說不清楚。”
兩人說這話,門口聚集來的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
裡麵那被親閨女咒罵的李狗剩和張翠蘭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主要是兩人隨著年紀越來越大, 已經好幾年沒聽到誰叫他們的名字了。
猛地這麼一聽吧, 有點愣神。
而且親閨女突然回來了, 二話不說兜頭就罵, 這跟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兩年過的不容易, 但心裡未必就沒想著,自家的閨女女婿兒子媳婦在外麵發了大財了,自家這老兩口呢,在家裡管孩子,算是立下汗馬功勞了。等他們都回來,那就是徹底的老太爺老太太了。也不能光叫兒子給養老送終,閨女也有義務的。畢竟這鎮上住著,是比村裡住著方便。甚至私底下商量過,等女兒女婿回來之後,他們老兩口住哪間房?
誰知道呢?
閨女跳著腳罵,不光是老不死這樣的話,真是說爹媽不是人啊。
這太大逆不道了。
李老頭二話不說,上去就打,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往出掄。
李仙兒嘴上厲害,可罵的再凶,卻不敢真還手。但清收這孩子,這兩年父母不在,又覺得姥姥姥爺偏心,性子有點乖戾。一見他媽吃虧了,二話不說,拿起門邊的棍子就朝他姥爺打過去。
邊上的人就勸:“你這孩子,怎麼能打你姥爺呢。你看你姥姥姥爺這兩年照看你多不容易……”
清收年紀不大,嘴皮子卻利索,“誰照看誰,想賺我們金家的錢,想占我們家的屋子很地,吃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還啥好東西都給他孫子孫女……虐待了我兩年……”說著把衣服一脫,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們看……你們看……這都是他們給打的……”
孩子身上確實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可那邊的李老頭卻差點氣死:“……不打死你個小雜種……偷錢打你還打錯了……再說我打了你兩三下,就成了這樣了……”
“就是你打的還不承認。”清收一看姥爺瞪眼,到底是孩子有點怕了,縮在他媽背後,“我哪裡偷錢了,我兜裡的錢是我三叔給我的,你們趁我睡覺掏我的包,把錢給拿了,我是拿回我自己的錢……你們就把我往死裡打……為了五十塊錢看給我打的……”
李仙兒那個氣啊:“……你們當初拿我賣錢……如今為了錢還禍害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你個孽障……你忤逆不孝……老天啊……怎麼不來一道雷劈死這孽障……”李老太哭天搶地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上了。
李仙兒是半點不肯示弱:“雷都沒劈你怎麼會劈我?賣閨女吃閨女的肉喝閨女的血的畜生天都不收……憑啥收我……我就是再不是東西……我也知道護犢子……”
李老太是真傷心了,要不是護犢子我在我家好好呆著乾嘛上你家來?還不是為了小外孫的。
偏心點怎麼了?外孫姓金,自家的孫子姓李。等將來死了,自家孫子是要披麻戴孝的,外孫能比嗎?將來四時八節,墳前給供奉的還是姓李的兒孫,跟姓金的有啥關係。
再說了,能偏心到哪裡去。
清收有叔叔嬸子管著,零用錢不斷,自家孫子說他表哥是想買啥就買啥,吃啥也不會想著他們。而且周末還去縣城呆兩天改善夥食,生活吃虧了沒有?沒有!倒是自家孫子,可憐見的,父母不在身邊,沒誰給補貼,不多疼點怎麼行。
再不好,這兩年也沒叫外孫餓著冷著,連病都沒有。
這不是自家照看的功勞?
心裡這麼想著,就抬眼看自家那倆縮在牆角的外孫,心中大痛,想起兒子兒媳婦,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看向閨女:“你回來了?小誌跟他媳婦呢?當初是誰打電話過來,說叫你弟弟拿一萬塊錢過去,等著發財了。結果這一走,一點信兒都沒有。我問你?人呢?”質問著,李老太蹭一下就坐起來,抓起靠在一邊的砍刀,指著閨女:“小誌呢?你把你弟弟怎麼著了?”
老三在外麵聽著就歎氣。
傳|銷害人的法子,惡毒就惡毒在這裡了。人被洗腦,奔著賺錢去的,在他們的意識裡,把親戚朋友拉進來就是幫他們了。李仙兒當初真以為會賺錢的,然後這麼好的事,怎麼能忘了娘家呢。給他弟弟打電話,叫他弟弟過去,一套產品三千九,兩口子一起的話,就是七千八。這窮家富路的,叫帶上一萬塊錢,真是比較合理的安排。
然後李小誌又很賊,她大姐跟他說,這一行賺錢,你們兩口子來,順帶的把你二姐二姐夫也捎帶的腳上。看咱本家的那些誰還願意過來,都行。
那時候打電話不方便嘛,村裡一兩部電話,都是打到彆人家的。
這事不是隱秘,後來人不見了,這事不就給傳揚出來了。
但當時,人家那電話的主家也不知道這具體的都是啥事,沒多嘴。
李小誌呢,回去跟他媳婦商量。他媳婦就說,我娘家那邊還有我哥哥嫂子,要不一起叫上。李小誌罵她:你傻啊!人家都去了,就把咱剩下了。咱沒錢,這錢從哪來?
於是兩口子所有親眷都瞞著,隻說著急用錢,兩口子是把家裡能借的人都借了一遍,才湊齊了一萬塊錢。
然後啥都扔下給跑了。
後來人不見了,接聽電話那家的人根據聽來的隻言片語把事件給還原了,然後出來就說,小誌這小子,太奸猾。
李仙兒的妹子為這個氣的不得了,回娘家跟李老頭兩口子吵了一架,說他們隻顧著兒子不顧著閨女,知道是發財的道道,我大姐都叫叫我們去了,結果你們藏奸,你們老兩口上我們家借錢,叫小誌拿我們家的錢發財去了雲雲,反正是鬨崩了。兩年都沒登門。
李老太沒管二閨女,盼著掙大錢的大閨女和兒子回來呢,結果迎來了這麼一個晴天霹靂。可再生氣,這都不是禁藥的,緊要的是,自家兒子現在去哪了?
李仙兒不說話,這事上她理虧。而且她也確實是不知道弟弟跟弟妹在哪呢。當時人到了,錢收了,人家主管就說另外安排,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後來,他們的行動就不怎麼自由了,再沒見過人。
這一問,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個成年的男丁對於家裡意味著什麼?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可怎麼過活。
李老太抓了清收手裡的棍子,對著金滿城就打:“你們把我兒子弄哪去了?”
老人吵,孩子哭,金滿城靠著牆根蹲下抱著頭,任由棍子往身上打。
李老太則是把褲腰帶抽出來,往李仙兒懷裡塞:“給給給……把我兒子害了……我也不活了……你乾脆勒死我算了……也彆隻勒死我……等我死了把你老子你侄兒侄女一塊給勒死了……你就是這個……”她伸出大拇指,“趕緊的,老婆子要是掙紮一下,你是我媽……”
幾個男人遠遠站著,透過人群能看見去。看見金老大挨打,看到李仙兒被親媽逼得進退不得,就有人說老三:“你不管管?”
管啥啊?
老三隻看著清豐,清豐今年都十七了。是個小夥子了,這事他不插手,隻遠遠的看著,那他這個當叔叔的去乾啥呢?
你是晚輩不好插手,那你把那棍子奪回來行不行?你把你姥姥跟你媽分開行不行。
躲在個人背後,低著頭紅著臉,一步也不肯上錢。倒是那個姑娘一直捅他的腰眼,像是催促他。他是半點也不動,更往後退了兩步。
老三歎了一口氣,清豐這懦弱的性子是把他爸像神了,唯一比他爸好的是,心眼不算壞。而清收呢,他都不想說了,這麼大點的孩子,調三斡四,彆的不說,就隻身上的傷,就不是他姥爺打的,估計是在街上混,跟那些混混打架打出來的。
這事怎麼了解,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跟幾個人打了說了幾句就告辭了,回縣城原原本本的跟老二和英子學了一遍。
清安在一邊看電視,把聲音放的小的很。等到三叔說完了,他才說:“清收那傷八成都是在外麵被人家打的。剛過完年那陣,反正剛開學沒幾天,就到我們學校找我,從我要一百塊錢。我沒那麼些錢,又怕他急用,就問他乾啥要錢。他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身上密密麻麻的那種血印子,是用削鉛筆的那種小刀劃的。不深,都不怎麼出血的那張口子……說是他們學校有人欺負他。說要麼叫我找人幫他打回去,要麼給他一百塊錢。要是不給錢,那些人還打他。我還偷著給我以前的同學打電話了,說叫他們幫我看著點。結果人家給我回電話說,管不了。他們叫清收跟他們一起走,就不信誰敢打。結果他不,非要自己去。後來我就沒管。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啥那麼些人都不受欺負就他受欺負?因為我大伯他們不在?胡說嘛!出去打工不常在家的人多了,也不見人家欺負誰。後來又來找我了,我給了他三十,我就剩下三十。我說不行跟我爸或者三叔說一聲,他還不讓。說告訴家長他就沒法混了。我說你不能總挨打吧,他說打著打著就成老大了。我還能說啥?”
老二氣的臉都變了:“你是當哥哥的,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英子就說老二:“他是當哥哥的怎麼了?他也才比清收大了一歲多點。怕弟弟被欺負找同學護著了,還給了錢了。你還要他怎麼著?”
混賬犢子!我兒子在學校從來不惹事。乖乖巧巧的,動不動就去學校找我兒子,耽擱學習怎麼辦?把我兒子勾搭壞了怎麼辦?自家孩子也才這麼大點的人,該怎麼當這個哥哥?二話不說跟著去打架嗎?
搞搞清楚,這隻是堂兄弟而已!
處的來就處,處不來就算了的事。
憑啥給你大哥大嫂子擦了屁股還得叫我兒子繼續幫你大哥家的孩子?
他算老幾。
不想再老三麵前懟自家男人,直接起身,拉著清安回房間去了。
英子就說:“以後再找你要錢,一分都不許給。有事找你,你直接跟媽說。他有爸有媽上麵還有親哥,啥時候輪到你管他了。給我記住了!”
“可是……”清安朝外指了指,“我爸說兄弟們得擰成一股繩……”
“他倒是想跟彆人擰成一股繩,也不看人家肯不肯跟他擰成一股繩?”英子嗤笑了一聲,“彆聽你爸的,他就是個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