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22)
自從林家成住進醫院, 就沒有彆人來看望過。林玉健就明白林雨桐對這邊的態度。
安排的很妥當, 醫院也很重視, 一切都是最好的標準。但就是一點, 沒人知道金司長的嶽父、林主任的父親,在這裡住院。
這正常嗎?
一個財|政部的司長, 想巴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消息露出去, 各地趕來走門路的能把醫院門檻給踏平了。哪怕是之前沒有交情的人家, 寧肯多拜一次廟門, 也不會視而不見。而這兩口子能走到今天, 是不合人群的人嗎?
不是!
所以,這一定是刻意不叫人知道這邊有家人住院。當年在縣城住院,那時候才是個小小的科級乾部, 真怕人抓住把柄。但到了如今這樣的位子上,這樣的事反倒是沒不怕人詬病了。巴結的人多了, 才是常態嘛。
沒人上門巴結, 這是被隔絕在醫院裡了。
可偏偏消息這麼發達的現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裡,說隔絕了就隔絕了。
意思還不明白嗎?
所以玉葉拉著他問:“蕭蕭工作的事,現在能提嗎?”
林玉健就說:“你要是聽我的, 就彆瞎折騰。在省城找一家醫院當護士……小姑娘家穿的乾乾淨淨,風吹不到雨淋不到, 不是挺好?”
林玉葉就道:“要是二姐在省城工作, 我也就不說啥了。如今明顯能有更好的選擇, 再說了, 這對她來說就是簡單的一句話的事。你看給爸安排這環境,不是關係特彆硬,肯定是安排不了這麼好的。二姐在醫院肯定有關係的,安排一個護士,能有多難?”
林玉健擺手:“這事彆提,提也沒用。尤其是這種時候,你弄這一套,隻能叫人反感。你先在酒店住著,沒事出去轉轉6”
林玉葉不死心:“要是我二姐不願意,咱們不通過我二姐不就行了。我看給爸會診的那些專家不是這個主任就是那個副主任的,咱走這些門路,你說行不行?”
林玉健看她:“就這麼想叫孩子來京城……”
林玉葉苦笑:“哥,彆的不說,一個出頭了才好拉拔下麵那個。再說了,嫂子不是鼓搗著您來京城嗎?您說,您要是不在省城照看著,我怎麼敢把蕭蕭放省城……”
“我知道了,你先回酒店去吧。”他低聲道:“這事彆再玉玲麵前說。”
這我還不知道嗎?
彆看玉玲是後媽生的,但自家那個二姐,其實對這個後媽生的妹子還是不錯的。反倒是自家這邊,到底遠了一步。
林玉葉不說,林玉玲卻不傻。聽她們母女說話,都能聽出幾分意思來。
孩子說要去什麼地方玩,自家這堂姐就一準說你以後有機會。母女倆高興成這樣的,她就以為是這事成了。
在林家成又說你們要記住你大哥的恩的時候她就說:“我二姐幫著還了。蕭蕭那工作就是我二姐幫著安排的。如今安排一工作多難啊,還在京城這地方。”很是羨慕的樣子。
林家成愣了一下就有些欣慰:“這樣我就安心了。你也不用羨慕,你們家那邊你那大伯子這幾年在市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咱家瑤瑤有她大伯安排,不用擔心。”
林玉玲也確實不用擔心,夫家那邊,有一個大伯子三個小姑子幫襯著,加上自家孩子學的也不錯,說安排這類的話也太早。隻不過是覺得,自家那堂姐不講究罷了。
父女倆相對無言,林家成心裡其實是期盼起來了,想著自家那二閨女說不定啥時候就來看他伺候他了。如今留在醫院的,就玉玲一個。玉健有事,玉葉基本三兩天露一麵,玉奇見這邊安排的不錯,家裡老的老小的小,他直接先回家了。可這一個閨女照顧,孩子其實挺累的,他又問:“給你大姐打電話了嗎?”
這麼大的事能不打電話嗎?
隻是要來早來了,到現在一個電話都沒有,意思還不明確嗎?
但這話她不好說啊,隻道:“我大姐有高血壓這毛病,一著急血壓就上去了……等手術成功了,咱再說……”
林家成沒言語,心裡怪不得勁的。兩條腿沒了,人就隻剩下一半了,可這大閨女這反應未免太冷淡。
他閉著眼睛歎氣:“你說爸是不是命硬?”
啥意思?
林家成有些悵然:“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人生三大悲,全遇上了。”
林玉玲能說啥呢,自家公公在家都嘀咕自家親爹,說是造孽了,要不然好好的日子不能過成這樣。
是不是命硬不知道,可能真跟人說的似的,造孽太多了。
彆管林家成嘴上如何說,心裡還是盼著兩個閨女來的。結果直到手術的時間定下來了,那邊都沒來。
手術簽字,還是林玉健簽的。
其實有親閨女在,這麼直係的關係輪不到侄兒的。可林家這狀態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沒有林玉健不能做主的。
簽了就簽了,林雨桐也接到了史元的電話,但依然還是沒去。
其實林家成即便做了這樣的手術,還能活幾年,這且說不好呢。一個正常人失去了雙腿,又是年老體邁,想跟年輕人一樣依靠彆的走出去的可能幾乎不存在。這就是一個得長期躺在炕上不能動彈的人。
能活幾年?
清寧問她媽:“這病要是好好療養,倒是沒事。要真是伺候的不精心,隻怕也快。”
林雨桐就說:“他肯定還是希望活的越長越好的。”不是罪沒受夠,而是活著就有退休金的。有退休金就能保證林玉奇一家有生活保障。
手術非常成功,但是再成功,被截了腿的疼痛和痛苦卻不會因為是好的醫院好的醫生就減輕。
林雨桐在電話上感謝了,還跟史元說,等忙過開年這一陣,請他和幾位醫生吃頓飯,表達一下心意。
結果史元說:“有人已經表達謝意去了。”
林雨桐笑了笑,也沒當回事。肯定是林玉健請主治的幾位醫生了。
他就是那麼一個人,做的很周到,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拉攏關係的機會。而且這次是名正言順。這些大夫哪怕不知道治療的這位到底是哪位,但能住那樣的病房,動用這麼大的陣容,家裡肯定不是沒背景的。人家請了,他們就欣然而去了。
沒見到正主,但這位林玉健的患者家屬卻很大方,紅包往外派送,沒說到底是哪家的親眷,但越是不說,他們才越是不敢大意。
正月十五的那天,林大嫂打電話給林雨桐,她才知道,林玉葉家的蕭蕭護校要畢業了,林玉健給安排到京城一家醫院了。
不是史元那個軍醫院,這種醫院她進不去。而林大嫂說的那個醫院,林雨桐也沒聽說過。
京城很大,有名的不多,但無名的卻不少。
不過都是正兒八經的單位,這很難得了。
林大嫂在電話上抱怨:“……你大哥根本就沒跟我商量,不說爸的醫藥費,光是給蕭蕭安排這個工作,你大哥動用的錢數就不下十萬。我是覺得這日子是真過不成了……”
林雨桐皺眉,“這事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她就說,“醫院這地方,不是彆的。這手藝不精,出個差錯可就是要命的。要是大哥跟我說,我肯定是不會同意這麼安排的。”
當初上學就是頂替,從財會學校換到護校,就能學好了?要是樣樣不過關,我的天啊。真是要了命了。
當時就那成績,哪怕找個獸醫學校呢,就算是工作中出了差錯,也沒啥大不了。
可這醫院……
她就說:“真要是為了孩子好,就跟我大哥說,專業性太強的東西,得看孩子的專業能力怎麼樣。”
林大嫂心裡一跳,沒錯,就是這個話。真出了事,擦屁股的還得是自家那位。
提醒一句真是好心,至於會不會聽,那就真不知道了。
不過想想,靠著關係進去的,又是那麼一個學曆,估計醫院的領導隻要不是腦子有坑,安排就會慎重。
第二天林玉葉就打電話來,說是要走了,家裡還有的忙。孩子安排在這邊叫林雨桐多照看照看。
多說了幾句,林雨桐才知道蕭蕭被安排在醫院的導診台了,而林玉健兩口子,打算到京城來發展。
林雨桐含混的應了幾句,愛在哪工作在哪工作,反正她是不打算露麵的。
林家成估摸還得在醫院住上小半年,但林雨桐就沒打算去,也沒叫倆孩子去。
倒是醫藥費上,她支付了一部分。自己做到不叫人指摘,就算完了。
她覺得完了,可林家成卻覺得不夠。或者不是說覺得不夠,而是說手術完了之後太痛苦了,隻林玉玲伺候根本就不行。
他沒給林雨桐打電話,知道這個閨女給安排了醫院安排了醫生,算是儘責了。
那還有沒儘責的呢?
比如英子。
沒那麼疼了之後,就給英子打電話,“……爸還不知道能活幾天……躺在這,就想啊,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動手術前,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下手術台,心裡就想著,英子咋就沒來了。玉龍沒了,爸就剩下你們姐弟幾個了,好閨女,來吧,叫爸瞧瞧你……”
英子撇嘴,嘴上卻沒拒絕:“行啊!我這邊安頓好就過來。”
清平還以為她媽要去京城:“真要走嗎?”
“走什麼走?”英子嗤笑:“且等著吧。”
家裡的生意扔一天就少掙一天,閨女還高三了,眼看高考了。自己跑京城去?伺候他?
做夢!
老二歎氣:“真不去?”
“不去!”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英子就給林雨桐打電話:“……你也彆去!夠對得住他了,還想怎麼著?”又跟林雨桐學那個話,“給我惡心的,想起來一遍我就惡心一遍。”
林雨桐就笑:“不去就不去,氣啥啊。”說著,又想起什麼似的道,“……開會了,那個傳銷也取締了,老大家說不得快回家了,多留心吧……”
這話才說了沒幾天,飯館開門正營業著呢。
遠遠的就聽見嚎哭聲,她才說叫幫忙的小夥計去瞧瞧街上怎麼了,結果聲音慢慢近了她就愣住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
“……哎呀我的親人啊……這是遭了難了……哎呀我的親人啊……差點見不上啊……哎呀我的親人啊……這以後可該咋辦啊……”
哭的那叫一個抑揚頓挫,這聲調,簡直太熟悉了。
除了李仙兒還有誰?
可是你哭的錘子!你哭啥啊?
奔著誰來的你說!我在這邊開店呢,然後你嚎著喪就上門了。不用問都知道,她這身後肯定跟了一串看熱鬨的。
為的啥?不就是怕自家一點都不管嗎?
可是又該咋管呢?扔個孩子在家,這兩年搭進去多少錢去?
沒儘頭了是吧?
當著這麼多看熱鬨的人,又能說啥?用家裡的電話給男人打了電話,他上果園子去了,肯定想不出老大家回來會有這麼一出。
老二那邊手裡的是一個二手的藍屏手機,就這都花了五百多塊。弄個手機套子,掛在腰上,手機一響,然後往出一掏,特彆有大老板範兒。
他跟工人正說話呢,手機響了,是店裡的電話,接起來一聽,臉就黑了,“行……你先彆氣……我這就回來……先把人留店裡……你再給老三去個電話……”
掛了電話,老二的臉色都沒緩和過來。
想起老大氣就不打一處來,你是乾啥榮耀事了,宣揚的人儘皆知的?你悄悄的回去該乾啥乾啥去,你嚎什麼勁?你就是悄悄回去了,我能看著你餓死不?
騎著摩托車就往縣城趕。
英子這邊掛了電話,老大一家就到門口了。隔著玻璃門她看得見,李仙兒在前麵走著,瘦的厲害,哭的紅鼻子綠眼睛的,抽抽噎噎的。老大低著頭一路往前走,緊跟在李仙兒後麵。清豐又跟著他爸,然後一圈瞧熱鬨的。
李仙兒就擱在門口哭:“老二啊……英子嘞……我們回來了……差一點就見不上了……窮的親人嘞……”
英子過去把門拉開:“進來說吧,哭啥嘛!不嫌棄丟人?清豐還要娶媳婦呢。你們就這麼糟踐名聲呢。趕明誰敢把閨女說到你們家。當初我們是滿世界的找人,老三也親自找去了,說了傳銷乾不成,結果呢?是誰說誰擋了他發財的道他就找人拚命?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回來就安穩的過日子去,對不對?一回來就哭,遭難了?遭啥難了?當初給我扔一孩子就跑,兩年了連個音訊都沒有。一回來就來糟踐我……一口一個親人的……啥親人?仇人吧!”
老好人的惹惱了。
李仙兒轉臉對著金滿城就是拳打腳踢,“對怪他啊!鬼迷了心竅了,說啥都不聽啊。可是把我坑慘了……”
金滿城就站在那被老婆打,一個耳光兩個耳光都是小意思,指甲撓的滿脖子的血道子也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