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家裡怎麼罵,清收都不撒手,借錢雇車,到處的找人。
其實人就沒走遠,就在縣城呢。鎮上不知道誰進城的時候,還看見過。
清收乾脆弄了個喇叭,還專門要了清安以前用的複讀機,錄了幾句話。然後把這一串的東西都綁在自行車的車頭上,走街串巷的循環播放:楊美麗,地裡韭菜再不割就老了。楊美麗,茄子苗豆角苗都買了!楊美麗,黃瓜我已經種下去,隻成活了一半……
就連馬小婷這個租住地方,他都轉到了。馬小婷在窗戶上往下看:這個丟人現眼的玩意!
等清雪回來的時候,她還幸災樂禍:“……看你大伯還有你大伯娘怎麼到人前說嘴……”
清雪低頭沒言語:你知道丟人,當年你為啥也跟人家跑了!
其實,到現在為止,她都不敢聽類似的事情,就怕叫人聯想到自家的舊事。
可她倒好,還好意思對人家這事幸災樂禍?誰都有資格,就自家沒資格。
她這會子特彆害怕,害怕金家又出這麼一樁事,人家會把前後兩件事聯係起來。
事實上,老五也在擔心這個。看見人家在一邊說話,他總覺得人家在嘀咕他。
其實,這話是避免不了的。在一塊閒聊的時候能說啥?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
這個說楊美麗這娃其實是個好娃。那個說好娃能辦出這事來?又一個說,那都是金老大兩口子不是個東西,把好好的娃們折騰的日子過不下去。然後話題就偏了,議論起了金老大兩口子都乾過啥糊塗事,說他不好好跟出息了的幾股人好好處著,說你看就剩下他跟老五這哥倆了。不免就說起了老五,說楊美麗這跑跟馬小婷當時那種跟人跑還是不一樣的。
你看!有些事你就是想忘,大家也不會忘了。
被人這麼嘀咕,老五心理能舒服?尤其是老婆不在家,他還得顧著清雨上學,還得顧著地裡的農活,廢品收購站還不能丟。
家裡家外的一把手!
巷子裡的人都戲稱,老五是他家的紅太陽,照到哪裡哪裡亮。
乾的累了,躺下渾身都疼。每晚抿上幾口酒,舒筋活絡,倒是能睡個好覺。可這喝的時間長了,酒癮就上來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到點了就想喝。
也不喝好的,就是當地的特曲老窖,五塊錢一瓶,到飯館,要上一盤子花生米,一大碗扯麵。吃著喝著,反正是比馬小婷在家的時候日子能好過點。
馬小婷摳,想下館子,門都沒有!家裡的飯菜也是清湯寡水的。
偶爾碰上個認識的,在館子裡還能聊兩句。但這醉漢在一塊聊天,那真是……一句話說不對,酒瓶子就往頭上招呼的也有。
今兒就是,先是說古城改造這事。這不是改造的時候影響鋪麵生意嘛,難免要跟工程隊溝通。大家都說工程隊這夥子人根本不知道大家的難處。這個一言,那個一語的,都很正常。不知道誰提了一句,“也要防著這夥子gouri的!那誰誰誰的媳婦跟工程隊那個開車的鑽到一塊叫人看見了……那個誰誰誰的妹子叫誰又給哄了……”然後就說到楊美麗,“……腦子不夠數叫人給騙到哪去了都不知道……”
說者真是無心的!都沒想起來這裡坐著個金家的。
大家都說怪丟人的巴拉巴拉的。
老五呢,在這事上心裡本來就比旁人更敏感。總覺得這是再影射他。蹭一下站起來指著彆人的鼻子:“你啥意思啊?管你啥事?”
那邊還莫名其妙呢?有那再邊上聽的就說:“老五,你多心了!說的是你家清收,沒說你!”
這更壞了!
本來誰都沒想到的事,就給挑到明麵上來了。
農村那打架是不能慫的,被老五指著鼻子的那位當即一拍桌子:“……就說了能怎麼的?你家出了當官的我就怕你了?”
老五拿起酒瓶子就打過去,人攔著沒打到,但對方也怒了:“都彆攔著,叫他打。跟咱耍橫算啥本事,還不是看著老婆跟人家睡覺不敢吭聲的孬種!咱沒本事……咱沒本事頭上卻乾乾淨淨的,當不了那活王八……”
當年的傷疤,就這麼鮮血淋漓的又給當眾揭開了。
這都不是打架的事了!
那股子委屈,那股子惡心,再也擋不住了。當天晚上,老五騎著車上了縣城,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清雪還沒睡了,他敲開房門,馬小婷一句‘咋這個時候來了’還沒問出口呢,老五掄起胳膊就打。拳打腳踢就罷了,完了不解恨,又撕了馬小婷的衣服,用皮帶可勁的抽。
全程清雪都在。
她看著她媽咬著嘴唇不敢呻|吟,她看著她爸壓低了聲音罵‘賤貨’之類的話。
她知道,爸爸是喝醉了。她也知道,過了今兒,他們又會好好的。以前偶爾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事。不過沒現在這麼厲害,也沒這麼……不體麵。
當著自己麵扒了自家媽的衣服……她默默的走了出去,然後下樓,不知道何去何從!
在二樓的樓梯間裡縮了一晚上,聽到天快亮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離開,她才上樓。自家媽已經起來做飯了。
她問:“這個周你們是不是放一天。”
“嗯。”她以為她媽要回家。就說:“你放心回吧。我不會了……”
“你回我不回。”馬小婷籠著頭發,“你回去,跟你爸拿錢去。”
本來按月得給自己交賬了,家裡進了多少出了多少,都得有數。但是這回,這死男人沒提錢的事。
清雪愣了一下:“錢……你就不想回去跟我爸……”
“跟你爸咋?”馬小婷催她:“趕緊洗漱去,大人的事跟你沒啥關係。”
“他打你……”清雪就說:“要不好好過,要不就離婚……”
離婚?
馬小婷嗬嗬笑:“行啊!等你考上大學,等你能養的起我了,有人給我掙錢了,我就離婚。”
清雪一下子就閉上嘴了!
是!她媽這輩子,自己掙的錢有數的很。都是一分一分摳出來的。最大的一筆錢,就是跟了那個男人一場換來的。
周末的時候回家,清雨跟同學在巷子裡玩。見清雪回來了,就趕緊跑過來:“姐,你咋回來了?”
清雪繞過他:“找爸說點事。”
清雨一把給攔住了:“爸不在家……”
清雪朝不遠處的自家大門看了一眼,大門緊閉,她就說:“那你怎麼不把門鎖上?誰趁你不注意進去怎麼辦?”說著,要去鎖門,邊走邊道,“爸呢?在收購站還是地裡?”
清雨又一把拉著清雪:“我不玩了,一會子就回家。”他慌張的朝大門看了一眼:“爸在收購站……你去看看……要是不在,就是下地去了……總不過這兩個地方……”
清雪狐疑的看了清雨一眼,又朝大門那邊看了看,這小子今兒怎麼這麼古怪。
她嘴上應著,轉身朝外走。沒走幾步回頭看,就見清雨撒丫子往回跑。
清雪心裡更疑惑,心裡想著這小子是不是瞞著爸媽乾啥壞事呢?跟在後麵就悄悄進去了。
有幾家開著門的鄰居探出頭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無不顯示著:有熱鬨看了。
但清雪進了家門,看見自家的情形,她回身慢慢的把大門給關上了。
想看熱鬨嗎?
沒門!
家醜不可外揚!
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景,父母的臥室門口,爸爸正數錢給弟弟,輕聲交代:“獎給你的……彆叫你姐你媽知道……”
而爸爸□□著上身,下麵穿著內褲!臥室的門簾是撩起的,一個女人正在穿衣服,胸罩還掛在胸前,她還沒扣上呢。
這個女人她認識,一個村的!不是啥好人!家裡的男人在外麵打工,村裡到處都是她的風言風語。
而這個女人的女兒,還是她的同學朋友,叫萌萌。
看到這這事,第一件事,就是關門。這樣的醜事,她不想叫人家知道。哪怕知道這其實是掩耳盜鈴,大白天一男一女不避著人的在家裡呆著這麼大半天,孩子打發出來,大門緊閉。誰相信會沒事?
老五看到自家閨女也是愣了一下,然後滿麵通紅,伸手把臥室的門關上了。想張口解釋,可是看著孩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五把身上的錢全都掏出來遞過去:“你……你拿著……給你……和你媽……想吃什麼叫你媽給你買……”
清雪接過錢,也沒看多少,隻看了臥室一眼問她爸:“……要不,你跟我媽離婚吧……”
老五沉默了,然後搖搖頭。
到底是孩子話,結婚離婚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
清雪的眼瞼慢慢垂下,聲音低低的:“您會不會給萌萌媽錢?”
老五一愣,隻道:“趕緊回縣城去!高考要緊!”
高考要緊?
嗬嗬!
高考要緊嗎?
她拿著錢轉身出去了,清雨跟在她後麵,小聲的叫:“姐……姐……”
清雪扭臉看他,眼神冷冷的,“多長時間了?為啥幫他們瞞著……”
清雨伸出手,是三根手指,“才三回!我也不想的。但是叫媽知道了,她回來打我打的更狠。”
“就是怕挨打?”清雪拳頭攥的緊緊的,“您知道你在乾什麼?”
“你不是一樣沒說。”清雨抬起頭大著膽子回了一句,“你還不是怕媽說你!說都是為了陪讀去縣城,才會……”
清雪的眼睛暗沉沉的:“是我叫她去縣城的嗎?”
不管是不是你叫她去的,反正她是去了。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所以,最後還是怪罪到你身上。所以你不也趕緊關門了嗎?我就不信你敢告訴媽去。
清雨這麼嘀咕著,這些話一句不拉的都聽到清雪的耳朵裡。她牙齒緊咬,清雨就趕緊道:“姐,都怪我!你彆生氣。我……我當是真不知道她來咱家是乾啥的!反正就是做了好飯給我送點……你跟萌萌關係挺好的……而且媽跟……”以前把這女人叫嬸子的,現在是叫不出口了,隻一個‘她’來替代罷了。這麼一頓,才接著道:“媽跟她關係也挺好的……爸跟萌萌的爸爸還是結拜兄弟。這麼好的關係我怎麼會想偏了。後來……我回來喝水聽見屋裡的聲音不對,才明白了的……她就給我買好吃的,爸就給我零花錢,隻要我不說出去……我想吃點好的,我想把欠學校的書本費資料費補習費都給老師交了……”
清雪的手就慢慢放鬆了。
是!以前在鎮上念書,除了學雜費以外的任何費用,家裡都是不給的。書本可以借彆人的用,資料費都是老師變相收錢的,補習費還要錢?就不給,看你們老師能咋?
自家媽就是這樣的!能省一分是一分。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在學校是不是被老師漠視,是不是被同學孤立。
這些都沒有她省出來的錢實在。
那時候她是經曆過難堪的,這種難堪差點壓垮了她。到了縣城才好了,自家媽是不敢對縣城的老師耍這一套的。
鎮上的中學老師,家都在附近,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根底。可縣城,自家媽沒那份底氣。
如此,她才像個正常的學生了。
她經曆過弟弟所經曆過的一切,要是如此,似乎沒什麼好怨怪他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告訴自家媽能怎麼樣呢?
那就更不敢想了。
清雨小心的看姐姐的臉色:“不過你放心,爸從不給那女人錢。就是偶爾幫著給她家乾活。重活累活都是他乾的……錢卻看的緊的很……”
清雪慘然一笑,“以後你去收購站住吧。家裡你還是彆回了……”
清雨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姐……”他拉著她的手,“你有沒有想過之前的那個……媽!”
之前的媽,是指趙愛華吧。
是啊!那個媽在的時候,每天回來有好吃熱乎的飯,家裡乾乾淨淨,衣服總是乾淨整潔的。
可後來呢?
後來親媽就回來了!彆人都在背後說他們是白眼狼。
可啥事白眼狼呢?
自己不認親媽不也是白眼狼?
誰知道呢?她自己都糊塗了,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怎麼做才是對的?怎麼做才是錯的?
到縣城,把錢遞過去,卻不敢看親媽的眼睛。
“這次怎麼這麼多?”她高興的哈哈就笑,“你爸那人……哼!看見了嗎?我為啥要跟他離婚?男人還肯把錢交給你,他就飛不了。將來……你找男朋友也要長心眼,看他肯不肯把工資都給你收著。攥著他的錢,就是拉著他的褲腰帶!他想跑?能跑去哪裡?”
清雪默默低頭,你覺得你拉緊了他的褲腰帶,可彆的女人也能輕易的解開他的褲腰帶……
多簡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