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61)
林雨桐收起手機, 也不管馬小婷是真的還是假的, 過去一把將人拎回座位上了。嚴格離的近, 隔著個過道的斜前方。他疾走兩步, 人一按到椅子上,利落的一個手刀, 就把人給打暈了。
然後車廂裡靜成一片。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嚴格一眼就笑:“你帶著清寧去前麵坐, 我跟你爸坐後麵,孩子給我們留下。”
嚴格應了, 伸手拽著清寧往前麵去, 路過的時候還跟老五說了一聲:“隻是暈了, 暈過自己就醒了, 沒有大事。”
老五連連點頭:“挺好挺好!”鬼不怕人, 但是怕凶人惡人。他覺得嚴格應該屬於凶人。
清寧不時的扭臉看看馬小婷, 又看看在自家爸爸懷裡酣睡的孩子:“也是怪了……”
見怪不怪!
林雨桐叫清平坐後麵, 伸手要接啟明。四爺擺手:“你忙你的。”
林雨桐坐在他邊上,手裡拿著手機不停的編輯短信, 嘴裡卻也沒閒著, 低聲跟四爺說這事:“……如今單就一方,死亡人數已經上升為十人……還有咱們並不了解的情況……載貨大車跟三輪相撞之後,又撞了從沙苑開往省城的客車, 導致車輛整個翻在了路邊接近兩米深的排水渠裡……死了多少,傷了多少, 還沒有數據……”
從鄉鎮直接開往省城的客車, 最早的一班車是四點四十分。趕在天亮能進省城。
隻要是去省城辦事, 想當天去當天回的,都愛坐這一趟車,不耽擱事嘛。
所以大致都知道這種車的情況,在鄉下路上跑,多是超載的。再加上順腳捎帶上的去縣城或是市裡的人,他們覺得沒多少路,站一站,擠一擠就到了。還有的客車下麵專門塞了馬紮。方便站著的人取出來在過道裡坐下。偶爾遇到檢查的,先叫超載的下車,然後才開車過去叫檢查。過了檢查的崗,等著那些剛才下車的再上來就是。中間也不過是要走七八百米一千米的路。這種事情,下麵檢查的出於各種能說的不能說的原因,多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要是這種情況,又是大客車,又是翻了水渠。那這傷亡會是小數目嗎?
如今隻看是重大的交通事故,還是特大的交通事故了。
這裡麵責任怎麼劃分,不是他們的事。但是這死亡的人裡有四爺的大哥,林雨桐和四爺擔心的就是怕有心人把事態擴大化。
這裡麵應該介入的隻該是法律手段,而非政治手段。
如果有人以‘重視’的名義,排除異己怎麼辦?
林雨桐就說:“約了幾個人一起喝茶,時間定在明早?”
今兒把人送回去,安頓好得連夜趕到省城的。
不回去也不行,金滿城的喪事必須抓緊辦。三天把人安葬了就最好。看著吧!這事一出,得不到合適的賠償,這些家屬是不會辦喪事的。
把屍體抬到肇事司機家門口,抬到公安局交警隊的門口,抬到高速公路上堵路故意把事情鬨大以獲得關注,儘快得到賠償的也有,而且屢見不鮮。
但能叫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嗎?
四爺不回來,真叫人帶著金滿城的屍體到處去跑。事情就真簡單不了了。事實上,早早安葬了,對賠償會有影響嗎?知道這裡麵牽扯的深,就不會在這上麵玩貓膩。叫李仙兒跟著人家瞎折騰,才真是要壞事的。
他們回來就是把原本該是怎麼處理的事情,摁到原本的軌道上去。不能因為這裡麵牽扯到他們的家人,被‘特殊’對待了。
不擇手段的攻擊政敵的例子多了,他們卻不想成為彆人手裡的刀。上麵打個噴嚏,到了下麵就得是狂風暴雨,這種事,得杜絕!
林雨桐就說:“也沒現場看,從聽來的這些資料上看,責任部門不在少數。”直接責任,當然是肇事司機。但是間接責任,比如公路部門,路麵是不是達標,路邊的護欄警示標語等等是不是配套跟的上。還有如果客車存在超載,那麼交警部門也是有大責任的。
還有車輛,是不是生產企業的問題,這都有待取證調查。
不管是重大交通事故,還是特大交通事故,因為上麵牽扯到捏著很多人官帽子的組織部常務副部,這件事就會‘特彆認真’的對待。
而如此的結果往往就是,很多相關的不相關的人,因為各種不能擺在台麵上的原因,被或大或小的牽扯進去。
如此,對四爺和林雨桐有什麼好處呢?
好大的威風!在老家的譜是不是擺的有點大?
很多事情就壞在小人物和小事上,而作為本人還未必知情。因此,不管什麼時候保持謹慎。
林雨桐說著,就把啟明接過來,四爺兜著謙高晃悠。
到了縣城,清平徐強、嚴格清寧才分彆接了自家的孩子,從這裡下車。
清平和徐強肯定是先回家的,徐天肯定在家等著呢。孩子給爺爺放著,沒事。
清寧和嚴格卻直奔酒店,金家出了喪事,史可要走禮,又得照看孩子,不用去京城了,所以直接轉道,回了縣城。家裡正叫人幫著打掃,因此先在酒店落腳。
見了孩子可是心疼的不得了,“看把我們可憐的……”多餘的一句卻不好說,怕清寧多心。她是先把孩子檢查了一遍,確認睡的跟小豬似的寶貝孫子沒事,這才有空搭理兒子和媳婦。
心裡不滿,沒直接說,還是委婉的道:“我還說把孩子放在京城,叫月嫂跟著去你舅舅家多好。你大伯母那人你不放心,還不放心你舅媽?”
大伯母是指嚴家的大伯母,嚴冬的媽。舅媽是喬國紅。
嚴格就說:“高潔他爸……瞧著也不行了,就這一兩天了。之前我跟清寧還去看了一次……”
史可就嚇了一跳:“你說這事趕的……”植物人醒來果然是電視劇上才有的奇跡。
嚴格又說舅媽:“……我舅媽陪南南姐呢……”
喬南結婚後一直沒孩子,現在商量著做不做試管。誰家沒點糟心事,比起自家這邊,舅媽當然更心疼親侄女。
史可想說一句:清寧不回來,人家還不埋人了?
清寧哪裡不知道婆婆不滿?
她就苦笑:“媽,這事繁瑣著呢。清遠打電話的時候,隻說人沒了。我都想著人大概都拾掇好了,進不了村子了,急著催我呢……”
見史可不解,就又解釋:“橫死在外的人是有講究的。這孝子孝女得在村口去晦,少一個都不行。人缺了,晦氣還在。人家不叫過。得在村口搭個窩棚停靈,封了棺材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準安葬在專門給橫死的人留出來的墳地裡。其實啥時候安葬,我是覺得無所謂的,人死如燈滅。可這我大伯要是不安葬了,彆人家就更不會安葬了。本來就想著鬨事賠錢呢,這邊再不埋人,還以為有我爸我媽給撐腰呢。這事會演變成啥樣?我得回來的!原想著,這回來一路上艱難點,到了地方孩子直接給交給您就算了。可誰知道……我大伯那看起來傷的最重的是腿,可其實一檢查,才知道頭摔的更狠……腦死亡了,又不舍得把人立馬就摘了呼吸機,就那麼維持著。等我們到的時候,也才剛剛咽氣……”
嚴格就說:“這回車上還帶著另外一個,上車的時候還有呼吸……”
史可聽的難受,乾脆就擺手。是!亂糟糟的事情,誰都能預計的剛剛好?
她就說:“那現在呢?你們得趕回去?”
清寧倒是不急了,“滿世界都在找清收和楊美麗呢。到時候,清遠給我打電話。”誰知道這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呢?這又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事。
嚴格就叫清寧去洗洗,“奶水有多的沒有,能擠嗎?”
清寧點頭:“漲著呢。你把奶瓶燙燙……”
擠出來要放在冰箱的,給孩子喂的時候還得熱。在酒店就特彆不方便。
史可就著急:“要不先回家吧。家裡什麼都是現成的。哪怕隻打掃出來一個房間呢,能住就行。”她急的把孩子輕輕抱起來,又說,“要不算了,奶粉先喂兩天……”
“他挑嘴。”嚴格回身溫柔的看兒子,“奶粉也吃,除非是餓的狠了吃一點……我跟他媽去做個產後複檢,去醫院能花多長時間,愣是哭嚎的,吃奶粉跟吃藥似的……”
史可點了點孫子的鼻子:“都是慣的。”又佯裝怒色,“狠狠的餓兩頓就好了……”說完,對著孫子的小臉又樂,“奶奶的親親孫子,奶奶才舍不得餓我們寶貝,是不是?我們生來就居高,那自然是要挑剔的……”
清寧出來就看見婆婆抱著孩子自言自語自得其樂的,再聽聽那說的……
都是些什麼?
上車一路回家,在路上的時候,史可才跟清寧商量:“這上禮,是得我準備的吧……你忙你的,我叫幾個以前認識的熟人幫忙……”
清寧就說:“不用,我跟我姐商量,一塊置辦。最遲後天中午十二點就把人安葬了。我今兒去把我大伯先送回下。前後也就是兩三個小時。明兒早上去掃墓,明兒晚上是迎先人。也都是一個小時就能結束的。完事我直接就回來。後天咱一大早就去,叫孩子過個火盆,叫嚴格送您和孩子回來…… ”
孩子過個火盆,是去了孝。身上掛上紅,表示百邪不侵,孝不壓身。
“不進大門,一般火盆都在巷子口放。”清寧又這麼解釋了一句。
哦!那就沒事。
如今這天,早上也相當暖和的。一來一回也就一個小時,她順便去上一炷香,走個禮,就帶孩子回來。
正說著話呢,清遠的電話過來了,叫過去呢。
史可都驚訝了:“真擋著不叫進村?”這風俗!
跟清平和徐強彙合,發現抱著孩子的徐天。
謙高還算是好的,滿月的孩子不認人,誰帶著都行。但是啟明就不行了,這小子一歲多了,早認人了。徐天再是親爺爺,可不經常見孩子,自然就不親。哭鬨的不行。爹媽都在跟前,爺爺抱著還行。爹媽不在跟前,那就哭嚎上了。咋辦呢?爺爺抱著,然後跟著唄。
在車上清平還說:“我現在都沒搞懂咱們這邊的規矩,當時奶……是不是也算是橫死……”好像當時就沒這一套。
徐天就說:“那是在村裡,不是在外麵。”
他是聽的多了,就跟幾個孩子解釋:“你們鎮上,沿著公路的兩排人家,你們算一算,是不是家家戶戶都有二三十歲的小夥子因為各種原因沒了。年老的不死,婦女也不見任何意外,就隻死年輕輕的二三十歲正當年的壯小夥……”
清平倒是聽過一兩耳朵,清寧是壓根不知道這事。
徐天就解釋說:“那是最東頭的那張䦆頭還是誰家的,兒子在工地上死了,拉回來的時候怕人攔,誰也沒告訴。半夜裡偷偷的給拉回來了的。打那一年開始,那條路上,一年死個小夥子……這都多少年,掰指頭算,如今是家家沒能幸免……”
清寧對這些壓根是一點都不信的。
當然了,你要說巧合,那也得彆人堅信這是巧合吧。
本來就有這講究,結果這幾年一個接著一個的意外死年輕人,就有人說肯定是當年老䦆頭那王八犢子乾的好事。
不管是真信假信吧,大家就覺得寧肯信其有,照規矩做了,大家彼此都安心。大家怕將來出事,主家也怕出事了被人指責。那大家都按照這個規矩來。
這不是一家一戶的事。你說不信,你說迷信。那你解釋解釋為啥沿著那條路兩邊的人家,戶戶都死了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解釋不了,解釋不了那你就按照規矩走怎麼了?彼此求個心安行不行?
彆說什麼不叫過就報警的話,農村的有些問題要是一個報警都能解決,就不會老說基層的問題複雜了。
等他們到的時候,清收和楊美麗都在。老楊頭把閨女給揪回來了。他是知道閨女在哪的,也知道閨女跟了另一個,日子過的還不錯。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養著外孫女,也沒把閨女叫回來。就是想著時間長了,金家放棄了。叫閨女跟那邊正兒八經的領證,好好的過日子去。可現在這不是不行嗎?出了這種事不叫閨女回來,金滿城就得在村口呆上四十九天。人擱在棺材裡,可誰都知道,屍體是會爛的。想著自家的親人不能入土為安……金家人恨不恨?死者為大,甭管活著的時候好不好,也甭管活人有多少難為不難為的,麻溜的回來,先把人安葬了,再說。
他把閨女叫回來了,也把外孫女抱來了。
楊美麗明顯的已經顯懷了,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但還是來了。
跟清寧他們前後腳到的,還有花花的父母和連並帶回來的孩子啟瑞。
老楊就踢了楊美麗一腳,“給你爸整理整理,就說你回來了,請你爸跟著你回家……”
清收就是看見楊美麗這樣恨的想一把掐死她,這時候也被清豐拉住了。能回來把自家爸送進家門,啥恩怨都了了吧!
那邊連吳達吳雙也都帶著媳婦和孩子來了,就怕有些人故意為難人。
村裡有那愛管事的老人,就過來看。把跪在村口這些金家小輩們挨個的看了一遍,那邊還有人提醒:“這個……是老二家的女婿……那個是老三家的媳婦……這個是老四家的女婿……老四家的兒媳婦呢?”
清遠就說:“爺爺,我還沒結婚呢。”
“訂婚沒?”那邊又問。
清遠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