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來儀(10)
戚威肯定收到消息了。
可迄今為止, 卻沒有見到戚威派出來的任何一個人。
再往前走, 距離涼州就隻有一天的路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柴同就說:“殿下, 不見戚威派出來的人, 想找個捎信的都不能。實在不行的話,您看, 要不要臣明兒混進城裡, 去見見戚威。戚威此人, 太子殿下倒是私下多有褒獎。臣身上帶著東宮的腰牌, 想來,他會見的……”
上官淳冷笑:“他要是會見, 就不會到現在。比忘了,如今的涼州可是北康的涼州。往涼州走,那就是一條送死的絕路。我的意見, 繞道吧……”
“繞道?”陳雲鶴就搖頭:“繞道哪裡?近處的路, 無不是險山惡水, 豺狼虎豹橫行,猛獸頻出。再遠些的, 要麼繼續朝東行。可再往東, 就是北康塗默爾部落的駐地……除非咱往西走,從西海國繞行。隻是如此一來, 要走的路不光是多了很多……要是咱們這一隊都是什麼人的消息泄露, 西海也未必就是吃素的。對方未必就會比北康好打交道……”
陰成之朝幾個擺擺手道:“這幾條道, 都不可行。要不然, 涼州也不會如此要緊了。我的意思,要麼咱們分批進,分批出。不聲不響的!都偽裝成商隊,先把公主殿下和太孫殿下送出涼州,剩下的人就好辦多了。”
尤其是公主和‘太孫’都是女人,稍微改換一下妝容,混在林雨桐非要堅持帶回來的一群女人中間,是很容易就能進城的。進涼州難,但是從涼州出去往靖國去,相對來說是輕鬆的。隻要混出城,就不在北康的範圍之內了。就算是安全了。
他這麼想的,就這麼說了。話語裡除了隱去‘太孫’是姑娘家這個事之外,其他的都沒變,隻說:“……太孫畢竟是年紀小點,雌雄莫變的年紀……”
“不可!”林雨桐說的正氣凜然,“堂堂男兒身,怎可做女嬌娥?”
一本正經的!
四爺則心說:戲精啊!還上癮了!
長寧和陰成之就那麼瞪著眼睛看她:自己是男是女,自己心裡沒數嗎?
柴同倒是認可林雨桐的話:“若是一般的男子就罷了,太孫卻萬萬不能如此。”
林雨桐當然不是不肯伸縮的人。主要是兩方的目的是不同的。對方隻想著怎麼安全的從涼州穿過去,而她想要的是順手將涼州給收複了。
目標不同,這辦法自然就不同。
到了現在了,這個目的也就沒有隱藏下去的必要了。
林雨桐說:“我要是想拿下涼州,你們覺得怎麼樣?”
怎麼樣?
瘋了!
像是長寧、像是柴同,像是四爺,這些是心裡比較有數的。其他人的反應如出一轍,就是瘋了!
做夢呢?
涼州駐紮著北康的虎營三千人馬,直接受汗王統禦。戚威是個啥意思,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咱就這兩千……其中一半是婦孺隨從,這就想打進去?
不行!絕對不可能!
林雨桐就說:“不是不行!是你們不敢!”
這哪裡是說這些大人們不敢?
這分明就是說朝廷怯懦!
誰都沒法接這話。
是!包括上官淳在內。彆看武安王叫囂的凶,但真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首先考慮的就是戰敗之後,隨後在朝廷對他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換個詞,這叫政治包袱。
沒錢沒糧都是客觀存在的,但真要想打,有沒有辦法?
肯定是有的!
隻不過艱難一點而已。可如今的朝廷呢?想拖垮一件事用來打擊政敵的人比想實心實意乾成一件事的人多的多。
這個話題不是個好話題,沒人能把這個往桌麵上說。
林雨桐也不糾纏,直奔主題:“不敢跟著的人,就在原地駐紮,我會留人下來,專門保護你們的安全。敢跟著的,那咱就一起……人這一輩子,總得乾一件值得對兒孫炫耀的事。我希望,這就是其中一件……”
林雨桐一直以為話都說到這份上,應該沒人敢退縮。
沒想到宗人府的那位經曆官,笑的有些難看:“……臣不是不想跟著殿下衝鋒陷陣……實在是臣……已經上不得馬了……”
幾天幾夜的基本都被綁在馬上,大腿都磨的皮開肉綻了。
膽怯也罷,真的上不了馬也罷。林雨桐也不理會,看起來也很寬和:“沒關係。還有誰,一並說出來。”
上官淳袖子一甩:“臣……身體不適,不能與殿下同行。”乾巴巴的,語氣生硬。顯然對於林雨桐擅自做主的事,心裡不滿。
林雨桐咧嘴笑,“好!那你們就都留下。”
又有幾個書記官之類的文官,確實是年老,看著體弱。林雨桐叫一並都留下。然後叫林諒帶著人,找一個便於隱蔽的地方,然後挖坑,挖到一人深、五六平米見方大之後,林雨桐將人都往坑裡請。
“殿下這是何意?”活埋嗎?嚇尿了好嗎?
活埋你們乾嘛?
“分不出那麼人專門護著你們。”林雨桐跟他們講道理,“再說了,留下的人多了,目標就大。涼州一旦有變,巴爾頓是必然要往北康的王城送消息的。這條路是必經之路。你們說你們戳在這地方……人家一隊人馬,不用多,三五個就能要了你們的腦袋。所以,坑了蹲著去,坑上麵會做好偽裝,保證你們的相對安全。等事情過了……許是一兩天,許是三五天的,就來接你們了。要是沒成功,那我們這些人自然是成仁了。到時候你們再偷摸出來,想辦法回京城去……你們呆在裡麵得警醒著些,若是一旦被俘虜,我勸你們選擇自裁……如此好歹算是為朝廷壯烈了,對你們的家人有好處……”
這話說的上官淳都變了臉色。
留下來的風險,一點也不比跟著去的風險小。
“……殿下……臣……臣還能堅持……”
堅持也不帶你們去!
她叫林諒等人把這幾個給送下去,還好心的叮囑道:“千萬彆露頭,就在坑裡蹲著。”然後叫媚娘這些女人把提早準備好的布拿出來。布是染出來的土色的布,上麵有些黃不黃綠不綠的大點小點。鋪在坑上,再割一些草往上一蓋,遠遠的看去,是看不出什麼破綻來的。
不過,坑裡這幾個人一人就那麼最多能維持一天的口糧,水囊裡的水隻怕也剩不下幾口了。
而後還不知道要在坑裡蹲幾天的時間,吃喝拉撒這麼多人還要擠在那麼一個坑裡。
陰成之抽抽嘴角,她怎麼就那麼損!然後看向自家一臉純良的兒子,還是隔開好,要不然自家孩子得被欺負死。
林雨桐把這些畏戰的安頓好了,不管他們在裡麵怎麼叫囂,她一概不予理會,隻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偽裝成販|賣人|口的人牙子……”
啊?
哦!
這一隊人,男男女女的,老弱婦孺都有,趕了幾天路了,一個個比起被販|賣的奴隸也沒好多少,把衣裳用刀子劃破,在地上滾兩圈,再用鍋底黑擦擦,真算是本色演出了。這些青壯年呢,騎上馬,一人兩匹的配置,這並不算是多引人懷疑的。
何況,確實有這種人口買賣,隻要出的起價錢,從北地往中原買賣人口,是非常常見的事。北康搶了再賣回去,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像是媚娘這樣的女人,其實就是石萬鬥陸續的從北康買回來的,還有他店裡的夥計。這些人對北康恨之入骨,這就是他能放心的把這些人放在北康二不怕背叛的原因。
詳細的說了辦法,行不行的,隻有這個主意聽起來靠譜了。
然後就是準備:把一個個的手都用繩子捆成活扣,繩頭就攥在每個人手裡,想解開也不過是三秒的事。
演練了好幾遍,確實是沒問題之後,第二天,熙熙攘攘的涼州城門口,就迎來了一大群人來。
騎著高頭大馬的北康武士,衣衫襤褸的,被捆著手推搡著用皮鞭子趕著的奴隸。
好些進出城的涼州百姓就不免歎一聲:可憐見的。
長寧公主等人,被安置在隊伍正中間,披頭散發的誰能知道誰是誰。林雨桐則騎馬跟在林諒身後,這小子畢竟是有一半北康的血統,越長越是像北康人了。
他上去交涉,直接塞了金錠子。
可人家也不是蠢的,人數太多,誰心裡沒點提防,“你們的東家是誰?進出的憑證呢?”
這個誰也沒有。
就是媚娘手裡,也沒有石萬鬥的。
林雨桐就接話道:“不是哪個老板的……是我們家小王子叫我們送來給戚將軍的。我們不進城也行,請叫戚將軍過來接……也是一樣的……”
“哪個小王子?”守門將不敢大意,又問了一聲。
林雨桐挑眉:“自然是牧仁小王子……哦!還有巴音郡主。王妃也有信要轉交給戚夫人……”
“你們等著。”守門將叫人把城門看好了,先去稟報巴爾頓去了。
巴爾頓皺眉:“不是之前說二王子的王妃帶兩個小主子都失蹤了嗎?”為此戚威還專門派了五百人往王城方向去了。這消息還是他在人派出去之後才從王城打聽來的。難道人又找見了?
他的消息自然不如戚威靈通。戚威是慶格的老丈人,慶格對戚威至少是八成相信的。而在涼州,戚威跟巴爾頓的關係,那自然也不會是和諧一片。所以,相對的,戚威能從北康的權利中心獲取第一手消息,但巴爾頓卻不行。
此刻他的消息還停留在雲姬叫人給戚威送消息之後的事上。至於北康王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這會子心裡滿是疑惑,直接起身:“走,去看看。”
這門將嘿嘿的笑:“將軍……這位小王子可是送了不少女人過來……”
“女人?”巴爾頓心裡一鬆,然後踹了門將一腳,“你當戚威是那麼好說話的。想要女人?就看你給的起他什麼……”
“一個南蠻子……”門將低聲道:“早晚得除掉他……”
巴爾頓拔出刀蹭一下放在門將的脖子上:“你懂什麼?沒有汗王的命令敢動一下試試。戚威是英雄……要死也該死在疆場上……你要是敢……”
“末將不敢!”門將低下頭來。
巴爾頓這才將刀收回來,轉身朝城門方向走。
涼州內城的城牆與外城的城牆之間,有三裡的距離。而內城牆比外城牆修築的高出足足八尺。
戚威站在城牆上,朝下看。看著烏泱泱一片,堵在城門處。眉心就跳了一下。
這人數上……跟慶格信上所說的人數是一致的。而且是男女老少皆有。
他馬上就喊兒子戚還:“你去……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戚還|是戚威的三兒子,年紀比較小,看起來也就是十四五六的樣子。父親吩咐了,他就應了,才轉身,就又被戚威給叫住了:“你守在上麵……還是我親自去看看吧……”
他幾乎是小跑著下了城牆,然後翻身上馬,就朝外城而去。
戚還|就奇怪:城門口到底來的是什麼人啊?父親怎麼急成這樣?
這也是戚威此時想知道的。他們到底是不是他等著的人。
巴爾頓才走到城門口,還沒問呢,就聽到後麵的馬蹄聲。他停下腳步,扭頭看去:“戚將軍是得到消息趕來的?”
得到消息?
什麼消息?
戚威打哈哈:“我是看巴爾頓將軍出麵了,我這不來……終歸是不好的……”
兩人說著話,三兩句的,就到了城門口。
自然而然的,就朝林諒和林雨桐這邊看過來。
巴爾頓就笑:“是牧仁小王子給您送的禮物……您看……這些人您可認識?”
戚威愣了一下,視線從林諒的臉上掠過去,直接就對上了林雨桐的眼眸。
眸子帶著淺笑,就那麼笑盈盈的看著他。
他眯了眯眼睛,正要說話,就聽遠處馬蹄急促,有幾匹馬飛快的朝城門的方向飛奔,隱約間還能聽見對方在呼喊:“不要放他們進城……”
戚威的麵色瞬間就變了,他看向這黑衣少年,卻見這少年突然就動了。他伸出手,嘴裡喊了一身:“巴爾頓將軍。”
巴爾頓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隻纖細的手就伸了出來,捏住了巴爾頓的脖子,隨後胳膊夾住了他的頭,就那麼一扭,咯嘣一聲,脖子應聲而斷,剛才還笑著打招呼的人,就這麼腦袋垂在一邊,軟軟的倒下身子。再看幾個門將,被幾個少年近身用匕首給捅了。出手果決,行動迅速。
就在他心裡感歎的時候,這聽這黑衣少年喊了一聲:“戚將軍,借您老的弓箭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