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這是衝著自己來的吧。
安慶抿嘴,蹭一下站起來:“既然太孫這麼說了,女兒就直言好了。也省的叫人家都揣摩我的意思。婚事不需要母妃操心……女兒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
林玉荷本是看熱鬨的,一聽這話手裡的筷子瞬間叫掉桌上了,“二姑姑這說的是什麼……這麼多人看著呢……”
柔嘉一把拉住林玉荷,眼裡帶著幾分警告之意。
宣平帝放下筷子,眼裡就有了幾分嚴厲之色,他看向陳妃:“這就是你教養的公主?”
大姑娘在這種場合,嚷著她自己有了中意的人。
還要不要臉了。
不想叫彆人揣摩你的意思是沒錯,但非要在這麼多人麵前說出來嗎?等宮宴散了,回宮跟你母妃私下說,這都不行嗎?
至於連這半晚上都等不得嗎?
安慶公主卻撲通一聲跪下,今兒不說,隻怕這事就不成了。千不該萬不該的,林玉荷看中了陰成之的兒子。陰成之跟太子的關係莫逆,這要是兩人成了親家,這婚事八成是行的。
皇家是不會嫁兩代皇家貴女入陰家的。
所以,她得先發製人,斷了林玉荷的念想。剛好話趕話趕到這裡,這個機會不抓住,就再沒有第二次了。
她直言道:“不是母親的錯……是女兒……女兒看中陰成之……非他不嫁……”
這次連林雨桐都愣住了。
安慶看上了陰成之?!
這個吧!
隻怕真不成!
她看向太子,這關係到陰成之的人生大事,太子不會這麼看著不管的。
卻沒想到太子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一言不發。
這就有意思了。他是怎麼篤定這事不成的?
林雨桐等著,等著第一個發表反對意見的人,卻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是華貴妃。她的麵色有些僵硬:“這婚姻大事,講究個你情我願。陰太師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然後她扯了扯皇上的袖子:“聖上,您說呢?”
宣平帝陰沉著臉,他重重的放下筷子:“東山長春觀,安慶明兒就去吧……賜你道號……‘太初’如何?”
陳妃和安慶的麵色都白了。
是啊!不是說非陰成之不嫁嗎?不嫁彆人那就彆嫁了,出家去吧。道觀都給找好了,道號直接就給賜下來了。
安慶先是一臉的愕然,她抬眼看向華貴妃,見華貴妃也是一臉的愕然,對著皇上一臉的欲言又止。等再看過來的時候,又微微搖頭,那雙眼睛又好像寫著:這不是我的本意。不過也沒事,你先去,我一定會想辦法叫皇上回心轉意的。
她冷笑一聲,原來隻以為皇後是心狠的。每每想起華貴妃給皇後吃的那些憋心裡還爽氣。現在才知道,這華貴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不由的站起身來,不光自己站起來,還拉著陳妃一起起身了,“去道觀便去道觀。至少落的一身乾淨。省的被汙糟的事惡心的人平白給玷|汙了。”
這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剛抬起頭,就見陳妃複又跪下,額頭貼在地上:“臣妾……求陛下,放臣妾跟安慶一起去吧。長春觀……臣妾一定會好好的修行,請陛下賜道號……”
“陛下!”皇後打斷了陳妃的話:“今兒就到這兒吧。梧兒回來也累了。叫回去早早歇著吧。”
想出去,想求自在!晚了!
陳妃愕然的看向皇後,皇後卻看也不看她,直接起身了。
武安王妃馬上起身:“母後,兒媳送您回去。”
這宮宴就在這麼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宗親們八成都‘喝醉’了,對於宮宴上發生了什麼,對不起,沒聽見。聽見了的也都忘了,什麼也不記得了。
回東宮的路很近,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呢,就到了。
太子和太子妃親自把他送到鸞祥居,“先歇著,有什麼話……咱們來日方長。”
林雨桐哪裡歇的下。
皇上對陰家的態度很奇怪。皇家的公主,驕縱些的養麵首有情人的,曆朝曆代都有。結果能怎麼樣呢?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
怎麼到了安慶這裡,卻格外的嚴苛起來了。
陰家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
想知道這些,隻能靠四爺了。她寫了條子,明裡隻是告訴他一聲安慶看上陰成之的事。但信上留下暗語了,四爺一看便明白要查的是什麼。
雖然至今也不知道查這些有什麼用,但身邊總有些未知的謎團,叫人呆著不安心。
睡前又打發人專門去看了一趟牧仁和巴音,知道他們都被以禮相待了,才放下心來。這裡還牽扯到戚威呢,也不能不管不問。
洗漱完躺到床上,四爺的回複就來了。他的意思隻一個:多關注朝堂的動向,這些瑣事他會處理的。
林雨桐一拍腦袋,忘了跟四爺說皇上中|毒的事了。
這事絕對不是小事!
之前跟皇上挑明中|毒的事,言語間的意思很明白,她就是暗指華貴妃的。
可今兒看皇上的態度,對華映雪並無多少芥蒂。
這就很奇怪了!
而且中|毒這事,宣平帝處理的太過雲淡風輕了。他即便不知道中毒之事,但點破了之後,他的心裡一定是有數的。
至少應該是知道,這毒是怎麼中的。
“放心!這毒不要命。”宣平帝揉著額頭,原來這段時間頭疼,不是沒休息好。
馮千恩言語就有些哽咽:“都是老奴的錯。要是老奴當年跟林厚誌似的,潛心鑽研……隻怕早就發現陛下身體異樣的事了……”
宣平帝就笑:“難得你也有知道後悔的時候。林厚誌那奴才,倒是帶了個好學生。隻怕這些年又進益了。”
馮千恩點頭:“是呢!隻看太孫一搭手就能號出來脈來……就知道,他的水平離那洛神醫的水平也不遠了。要不,還是叫洛神醫進宮一趟吧。奴才始終是不放心。而且……主子……那地方再也不要去了……”
“不去了?”宣平帝咳嗽了一聲,“怎麼能不去呢?不去的話,她哪天回來,我也不能知道。”
馮千恩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這麼多年了,她不會回來了……再說,您老這麼出去,遲早都會被人……”
“所以啊……”宣平帝躺下,將涼帕子放在額頭上,“所以,得催催陰伯方了,極樂宮得加快修建了。不管他用什麼辦法,趕在年底之前,必須修建完成。”
馮千恩歎了一聲,到底是應了一聲‘是’,“要奴去一趟陰家嗎?”
宣平帝擺擺手:“去吧!這老東西,總是有辦法的。”
“辦法?”陰伯方直接爆粗口:“屁的辦法!”
年底之前就要修起來?
拿什麼修?
錢呢?
銀子呢?
大風能刮來嗎?
一晚上沒睡,不知道揪斷了多少根胡子,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陰伯方就提議了:江南鹽課得整頓了。
林雨桐是‘太孫’嘛!
站在龍椅的左側。右側坐的是太子。而龍椅上卻空無一人,皇上並無上朝。
陰伯方說的整頓鹽務,所謂的整頓,必然是能整出銀子的。曆朝曆代莫不是如此。
反正朝廷現在是拿不出來錢,都等著錢用呢。隻要能弄來錢的辦法都是好辦法。
不管是哪個陣營的,在這事上都沒有提出異議。
吵嚷的也不過是欽差的事。這可是大肥差,誰也不肯輕易撒手。
陳擎蒼朝上麵看了一眼,就見這太孫臉上掛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在上麵看的正樂嗬呢。
這位不光是長相行為舉止像‘太孫’,叫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是真看得懂朝堂上的熱鬨。
張書嵐見陳擎蒼看太孫,他還以為他的意思是想把太孫給推到人前呢。
太孫要是能參政,那這於東宮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於是輕咳一聲就拱手問道:“太孫殿下,您說呢?”
我說?
我說這麼?
這話問的。
太子看了一眼張書嵐,見這位老師滿臉的期盼,他心裡就微微歎了一口氣,剛想接過這個話頭的,那邊‘太孫’卻說話呢。
“整頓鹽務,本也是該的。”林雨桐看向陰伯方,“要是我沒有記錯,鹽稅已經收到十年之後了。那你們來告訴我,這鹽務該怎麼整頓?”
陰伯方一口老血,這個太孫是二愣子嗎?怎麼一上來直朝他老臉上來?
這是幾個意思啊?
一上來就否了自己的提議。皇上對自己說話都沒這麼直接過!
陰伯方朝後退了兩步:“老臣無能,還請問太孫,除了鹽稅,從哪裡還能挖銀子來?”
鹽稅都已經收到十年之後了,其他稅收比鹽稅更甚!
林雨桐就笑看陰伯方:“陰閣老,銀子還得從鹽務上來。但整頓鹽務的事,不可從賦稅上想辦法。要查,就給我查三個,其一鹽稅上的貪汙,其二鹽稅上的受賄,其三,鹽稅上的行賄。隻查這三方麵。查明白了,就什麼都有了!”
這話一出,上下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
鹽稅上貪汙的,都是小官小吏。
鹽稅上受賄的,才都是大官巨貪。
鹽稅上行賄的,可都是有錢的鹽商。
這三種人一查,算是一網打儘了。
誰最有錢,隻這三種人最有錢。
朝廷裡站在大殿裡這麼多人,誰敢說沒收過人家的碳敬冰敬?
然後太孫頭一次站在立政殿上說話,就說了這麼一番話來。
屠刀就這麼高高的舉起了,這一掄下去,砍的可是一大片的腦袋。
連最初問意見的張書嵐都沉默了,這牽一發而動全身。真這麼來,江南可就亂了。
怎麼表態,誰來表態,真捅了馬蜂窩,算誰的?
太子起身:“今兒先議到這裡吧。”
陰伯方陰著臉冷哼一聲,率眾從大殿裡退出去。高寒遠跟在後麵低聲道:“恩師啊,可不能由著太孫這麼胡鬨。江南……江南可不能叫彆人隨便插手……”
“住口!”陰伯方氣道:“那是彆人嗎?那是太孫!”
“正因為你是太孫,才不可像這次這麼魯莽。”大殿裡隻剩下父女二人的時候,太子才低聲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想以摧枯拉朽之勢解決它……想過引起的其他後患嗎?”
林雨桐就笑:“已經養虎為患了!這個時候要是再不動手,以後就真動不了了。等到大到一定程度開始掣肘朝政的時候,那才是有心無力了。您看,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已經不知不覺的上了人家的船了。他們要靠這些大人們維護他們的利益,這些大人們從中獲取好處。這利益聯盟,不把利益打散了……他們是散不了的。更何況……朝廷該來一次大換血了。如此跟拔河似的你來我去的周旋,倒不如快刀斬亂麻。這事啊,想成,便在一‘快’字上。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拿下再說。朝政到了如今的份上,隻怕是挨個殺過去,也找不到兩個冤死的。”
“朕的天下真是如此了嗎?”大殿後走出一人來,正事宣平帝。
林雨桐和太子對視一眼,兩人都回身見禮。
太子就道:“父皇贖罪!梧兒年少,又初回朝堂,不知道其中的凶險。”
“你倒是知道其中的凶險……”宣平帝冷笑,“可應該因為凶險就裹足不前嗎?”
太子躬身:“兒臣慚愧!”
宣平帝卻不看太子,隻看向林雨桐:“戶部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林雨桐點頭:“隻看這些大人們急切的模樣,就能猜出八|九不離十了。”
“都等著用錢呢。”宣平帝看林雨桐:“隻要能掏出錢來,什麼辦法都能試。”
這是逼急了!
“孫兒明白。”林雨桐扶宣平帝去龍椅上坐,“朝廷這是想雞屁股下麵掏蛋。為誰去掏蛋的事都差點打起來。孫兒呢?就是要做那個殺雞的人。把那些隻吃卻不肯下蛋的雞都宰了,然後放進去些吃的少下蛋多的雞……如今往複……以後這隻吃不下蛋的,就會越來越少了……”
“話說的粗鄙。”宣平帝就道:“理確是那麼個理。”說著也不往龍椅上坐了,隻叫了馮千恩:“把聖旨給太孫……”
這事就這麼交給林雨桐手裡了。
等宣平帝走了,太子就搖頭:“你知道你宰殺的雞帶回來之後會怎麼處置嗎?”
林雨桐看他,搖搖頭:“不知。”
太子朝宮裡指了指:“無極宮是饕餮,彆說幾隻雞,就是再多的猛獸,都填不飽它的肚子。雞養在外麵,等饕餮餓死了,咱們再宰雞,那這雞就是咱們的。你為什麼非要急於一時呢?”為他人做嫁衣裳罷了!
林雨桐卻冷笑:“它是饕餮,我還是貔貅呢!”
想叫我把到手的東西吐出來?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