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就笑,心裡也早知道她不會長久的呆著。
婆媳倆的矛盾,各說各有理。林雨桐見她吃完了,就收拾收拾說:“娘,我帶你去洗澡。”
廠裡建了澡堂子,就在樓邊上。兩步路!
說著話,把櫃子打開。有一套衣服是給林老太做的。老人家要過生日了,林雨桐提前準備一套衣裳。裡裡外外的,挺齊整的。如今拿出來,先給李月芬用吧。
當然話說的不能那麼實誠,隻道:“才說要給您寄回去呢,您這不是來了嗎?洗個澡,換個新衣裳,看哪不合適,我再拾掇拾掇。”
李月芬是真覺得開了洋葷了。
站在那裡,熱水就流下來了。半年的臟勁都洗乾淨了。
裡裡外外的衣裳一套一套的,連鞋襪都有。
還彆說,穿著挺合適。
這年代,很少有胖人,都是瘦的極為標準。上了年齡的女人的衣裳呢?都是大襟襖子。長度從屁股位置到大腿位置,都行。長一點的短一點的無所謂。
林雨桐覺得袖子是稍微有些短的。但李月芬覺得合適,“……乾活利索。”
她就說:“我就怕不合適,裡麵的邊子收的多,放出來兩三寸的餘地是有的。”
那就更合心意了。
林雨桐給的洗頭洗澡的東西,都是能去虱子的。把人乾乾淨淨的帶回來,這才徹底的安心了。
至於那些舊衣服,林雨桐給裝到她的包裡封嚴實了,偷著給裡麵撒了藥粉。絕對沒事。
四爺一進廠就聽說了,找了以前在保衛科認識的小夥子,給了人家五斤點心的福利票,“換了點心,給我拿三斤回家就行。”多的就當是跑腿費了。
往裡走,又碰見小李。小李喊四爺:“林姐叫幫忙買的東西,金工捎回去吧。”
倆豬蹄,一個豬心一個豬肺,一段大腸,兩斤排骨,兩斤五花肉。
李月芬肉疼的:“我就不該來。看這錢花的,跟流水似的往外流。”
四爺給她搭床:“安穩的住著。想吃啥想喝啥,你跟桐……妞妞說。”
一會子點心也送進來了,鬆鬆軟軟的,兒子媳婦給她放在床頭。
然後兒媳婦剁肉和麵,“咱包餃子。”
另一邊的鍋裡鹵著豬蹄心肝肺啥的。
可這煤油也是要錢的。
等下班了,都回來做飯了。樓道裡熱鬨起來了。聽說這邊老家來人了,這個來打招呼那個來問好的,叫她覺得倍有麵子。
林曉星回來聽說了,就過去找林雨桐,也不進屋,卻伸手把屋門給帶上了。壓低了嗓子問說:“你婆婆來了?”
林雨桐點頭:“是啊!來了!”她看了看碗裡的肉餡,“給你拿回去點自己包去?”
林曉星搖頭,就說林雨桐:“你也彆太實誠了。要是住下了,可咋辦呢?”多不方便啊!
林雨桐就說她:“這話在我這兒說說算了。彆當著人家蘇瑾這麼說。你也有婆婆的,那也是人家親媽。他那麼說你爸媽你樂意?”
那我當然不樂意。
可我爸媽也不會是……
算了算了,“跟你說不明白。”轉身要走了,就又回身說:“她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喊人,我聽的見。”
林雨桐心說,這些都是誰教她的。全都是歪理。好像婆婆天生就是欺負媳婦的。
裡麵的李月芬隔著門聽了個七七八八的,回身也跟四爺說:“那就是她那個妹妹?”然後嘀咕,“少跟她來往。眼裡沒老沒少,缺家教!”
正說著呢,外麵有了吵嚷聲。
“是程家那個妮兒不?”聽著聲音像,李月芬蹭一下打開門,朝外走。一個村的,想見見嘛。
可不是程美妮嗎?
她這會子跳著腳的罵呢,罵錢思遠:“不要臉!不知道啥時候勾搭上的,扒著叫我給騰地方呢。”
咋了這是?
苗大嫂主動迎過去:“你們兩口子,昨晚鬨鬨就算了。咋今兒還沒完了……”
“誰跟他是兩口子?”程美妮就指著一個樓圍觀的人,“都給我聽著,我跟他錢思遠離婚了。從今以後,沒有半點的關係。”
離了?
真離了!
樓裡一下子就給喧鬨起來了,“怎麼這麼衝動?啥話不能好好說呢?”
林雨桐的視線就對準了站在錢思遠身後的一個姑娘,這是啥意思啊?一個還沒走呢,另一個就娶進門了?
錢思遠跟程美妮針鋒相對:“這也就是我要說的話。我跟她離婚了,從今往後一點關係都沒有。”說著,就伸手把身後的姑娘拉到前麵,“大家夥有些認識她,有些還不認識她,我介紹一下……她叫莊婷婷,是一車間的女工。我們倆領結婚證了……”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展開,像是獎狀一樣的東西,“她以後就是我老婆……”
莊婷婷這姑娘就把背在身上的帆布包打開,從裡麵抓糖:“請大家吃喜糖。”
這話是咋說的呢?
張寶柱跟莊婷婷是一個車間的,這姑娘他認識,挺爽利一姑娘。
桂蘭自然也是認識的,她家男人能接觸到的所有雌性,她都了如指掌。這會子了,她就說:“婷婷啊,你不是跟那誰……小王是吧?你倆不是……”正說著呢,被張寶柱拉了一下,她把男人的手打掉,“還不能叫人問問了。”真是的!
莊婷婷倒是沒啥不好意思的,直言道:“王奎那王八蛋,說要跟我結婚,定的日子就是今兒。我一早去等了,等了半天把他等來,卻跟我說對不起,不能跟我結婚了。她認識一姑娘,要跟人家結婚。我一問才知道,是姚副廠長的千金……”
姚副廠長兩兒一女,女兒不小了,長的粗粗壯壯的,臉上還都是麻子。
可眼前這姑娘,不說盤正條亮吧,但也長的濃眉大眼五官端正,不說多漂亮吧,但跟醜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聽那說話,也是透著一股子乾脆利落。
她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遇上的混蛋,為攀高枝把人家姑娘給耍了。
這姑娘沒有半點避諱,把事往開的說:“……不結就算了。我還能求著他?剛好,碰見錢工過來離婚。之前我認識他,他可不認識我。我看他倆都離了,我就說,要不咱倆搭夥過日子唄。”
這話說的大夥都不由的笑。
這姑娘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我家在省城沒錯,但家裡知道我結婚,把我的房子都留給我弟弟結婚用了。你說我這現在不結了,攪和的我弟弟的婚事也不成了。反正錢工這人不錯,我倆順便就把婚結了。這婚事說起來,不是包辦,也不是買賣,更沒誰強迫誰。我願意嫁給他,覺得他人好。他也覺得我說話爽利,能溝通。我倆這婚結的,沒人反對吧。”
誰反對?
“挺好!”桂蘭就說:“小錢人確實不錯,配咱們婷婷,不算是辱沒了。”
把程美妮給氣的,開了門,拎了東西就出來。
莊婷婷伸手:“鑰匙交出來!”
程美妮咬牙切齒:“等著!”
“等啥啊?”莊婷婷不屑,“等著就等著,我還怕你了?最見不得這種人,自己不要,還見不得人家好,什麼東西。”
然後人家開門進屋,門關上了。
張寶柱就說:“嘿!稀罕事啊!”
這邊離那邊就能娶,這事……美啊!
這麼想著就往桂蘭那邊看,桂蘭手裡是切菜的刀,對著張寶柱揮舞了一下,然後張寶柱立馬就竄進屋了。
這美事不是誰都能趕上的。
看的李月芬嘖嘖稱奇:“老錢家的小子挺有本事。”想想自己家裡那扶不上牆的,看見錢家的兒子,就不由的叫人覺得羨慕啊。
然後又問林雨桐:“那程家的美妮呢?回老家了?”
“沒有!”林雨桐朝一邊指了指,“回宿舍去住了。”
李月芬也不明白,就不多問了。就是覺得當工人好,女人離了婚還有地方去,還有地方掙錢,這是多好的事啊。
晚上的時候,錢思遠專門過來給送了一次糖,沒帶莊婷婷一起。
他就說老實話:“不結怎麼辦呢?房子給人家退回去。再說了,我覺得莊婷婷這樣挺好的。”
莊婷婷是挺好的,第二天大家都這麼說。
人家忙活著從娘家弄床弄家具,然後跟誰都能搭上話,笑眯眯的。做飯瞧著也利索的很。人直爽,不難打交道。
苗大嫂都跟林雨桐說:“小錢那人運氣好,怎麼就碰上這麼好的一個呢。”
誰說不是呢!
私下裡都說程美妮傻,有啥了不起的大事,非得折騰的離婚不可嗎?
沒幾天,上麵下文件了。要開展zheng風運動!
像是有些領導乾部,嚴重脫離群眾,不看實際情況,隨便命令指揮。這就是錯的!是需要批評和自我批評,甚至是處分的。
而沈春梅短短的工作期間,成功的拆散了十一個家庭。之前呢,是成績。可等大家慢慢的回過味來,好像就不對了。
人家就朝上反應了,“我們沒有那麼強烈的要離婚的願望,為什麼非要做思想工作叫我們離婚。什麼受壓迫啊,不平等啊,你不是我們,你咋就知道的。再說了,叫我們離婚了,我家的娃兒,誰管啊?”
沈春梅首當其衝的,被停職了。
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嘛!又是小禮堂,沈春梅低頭站在一邊,接受大家的批評。
程美妮這才傻了:原來這個沈乾部說的不一定是對的。那自己為啥要離婚的?
對了!
她說要給自己換腦袋?
難道這也是不作數的?
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我也不想離婚的,是她說的,她說不離婚就要跟我換腦袋。”
換腦袋?
啥意思啊?
很多人不是很明白。
程美妮就說:“她要打倒我,還要割了我的腦袋……”
小禮堂裡就哄的一聲:這性質可太惡劣了!這不是威脅人嗎?
沈春梅百口莫辯:“誰說要割你的腦袋了?這換腦袋,就是換思想的意思。這換思想……”
說不清楚!
戴淑珍就站起來:“不管你是啥意思,這都是你的工作沒做好。連最基本的溝通工作都沒做好,還有什麼要辯解的?”當初還說自己是買賣婚姻?怎麼買賣婚姻了?自家娘家是從自己男人要了二十塊大洋,但沒那二十塊大洋,一家老少就得餓死。這事,跟她這麼大的姑娘,就說不明白。她也理解不了!
陳愛虹也站起來:“我覺得這性質太惡劣了。得上報才行!沒這麼害人的!這不是工作失誤那麼簡單!更不是一句批評一個處分能了結的事。要是這麼輕輕放過,咱們這些姐妹又該由誰負責?”
這話也沒錯。
陳愛虹也氣啊。當初找她,說是自己這婚姻是不對的。怎麼不對的?因為自家男人是招贅進門的。當時他跟另一家的姑娘相好,但他家又窮,娶不起人家。他爹媽想給老大娶媳婦,就把他綁了送到自家當了上門姑爺。結果自家的孩子都結婚了,這沈春梅跟自己說,自己是強迫人家入贅的,是應該打倒的。
打倒你奶奶的腿!
事挺大的,把範雲清都驚動了,專門來處理這事。
有些離了婚的,還能複婚。但像是程美妮這種的,沒戲了。錢思遠已經再婚了。橫不能跟人家離了再跟你複婚,沒這事啊。
程美妮找來了,錢思遠也是歎氣,就說了:“當時我問你,有什麼難處。你是一句也不說。啥難處都沒有。憋著勁要離!這離都離了,木已成舟了,還能怎麼著。你好好過你的吧!有什麼難處,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吱一聲。”
也算是自己仁至義儘了。
程美妮還要再說,莊婷婷就在裡麵叫了:“老錢,吃飯了。”
見錢思遠要走,程美妮一下子就崩潰了:“……我當時該咋說?我還當是林曉星她媽要報複我呢,我就是說了又能怎麼樣?”
林曉星砰一聲把門打開:“你算乾什麼的?誰報複你了?是你自己又蠢又笨,偏還自以為是,怪誰來?”
蘇瑾趕緊就把人往回拉:“行了,她受刺激了。你讓讓又能怎麼的?”
“我就不讓!我憑啥讓啊!”林曉星尖著嗓子叫嚷。
李月芬揉了揉耳朵,跟林雨桐念叨:“住這地方,可真是夠熱鬨的。”
林雨桐就笑:“門挨著門,就這點不好。”
正說著呢,樓道裡進來一大包小包的女人,年齡得在五十上下,穿的倒是乾淨利索,就這麼走了進來。
大家都看著,知道是誰家的親戚。
這人笑了笑,問道:“蘇瑾住這兒吧?我是他媽……”
眾人恍然,桂蘭馬上就喊:“蘇瑾,曉星,你們兩口子彆吵了。你媽來了!”
林曉星以為是自家媽來了,畢竟她在處理沈春梅的事,興衝衝的一開門,她就愣住了:“怎麼是你?”脫口而出,問了這麼一句話。
林雨桐就見,這蘇瑾的媽那臉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