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陽開口能叫爸媽的時候,蘇國的專家組終於要來了。
提前一周通知下來,然後培訓班的人又得緊急開會。不光是開會,還有給這二十九個人專門配發的衣服。
什麼樣式的衣服呢?
白色的襯衫,勞動布的褲子。女同誌是背帶褲,男同誌多配了一條好皮帶。
要求著裝統一,展示一一五工人的精神麵貌。
剛好,丹陽十一個月了,也慢慢的斷奶了。有老太太帶孩子,林雨桐出門倒是不怎麼擔心了。
大會小會開了無數,要求注意的地方叮囑了n多遍了,終於把人家給盼來了。
一個專家組,一共八個人。
但廠裡準備的地方,人家不住。說是條件不好。
最後沒辦法,在收繳的反動資產中,選了個小洋樓,打掃乾淨收拾好,人家這才滿意了。不過這地方在城裡,每天得車接車送不算,保衛科還額外多了保衛任務。
趙平急的跟啥一樣,想著不管怎麼樣,咱好歹把設備先裝起來吧。
但人家不,說了:“……需要休息……路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交通不便利……需要修整……”
得!那就等著吧。
二十九個人,啥事也不能乾。
廠裡說了:你們最大的任務就是待命。
這一等就是五天。
人家休息好了,可以開始了吧?
不!還不行!
這設備隻靠他們八個人安裝,根本就不現實。怎麼辦呢?
人家說了,可以選四十個學員出來,他們上課。為期三個月。
那行吧!三個月就三個月!學會了那也是咱的財富。
那就學吧。
四十個學員是吧?
行!培訓班二十九個,再找十一個就湊夠了。
可人家又說了:不行!得是一線的工人,要熟悉操作流程。這些人都不是一線的,肯定不行。
四爺就跟趙平建議:“他們上課少不了翻譯,我們跟在邊上,做翻譯,也是一樣聽課。相當於他們多教了二十九個人。”
也對!
一天工夫選拔出四十個人出來,人家八個人每人帶五個學員,手把手的教。
這個效果自然是很好。
終於覺得有點靠譜了。
林雨桐做了第二組的同步翻譯。人家專家講一個知識點,她給翻譯一個知識點。
很快,林雨桐發現,這些人講的都像是說明書上列舉的東西。隻有怎麼操作,但為什麼這麼操作,其中的原理是什麼,人家都不說的。
而且,不管講什麼,筆記本是不許帶出教室的。
這是人家的規定。
車間的工人嘛,文化程度都不高。很多隻能說不是文盲而已。就是這種程度,又是無實物隻看圖的理論教學。不管是翻譯還是學員,都是一腦袋漿糊。
翻譯人員基本能聽懂,但他們本來不是一線的工人,對設備這類東西陌生的很。想象不出來怎麼操作。而學員呢,要是有設備,許是一說,他們都能懂。但現在隻這麼看圖解說,對不住,聽不明白。更何況這裡麵也不是每個翻譯都足夠專業。翻譯內容上肯定也有些出入。
學了兩天,人家一考試,完蛋了,全考糊了。
廠裡領導跟人家保證,一定會端正學員們的態度,叫他們好好學。於是晚上私底下開會,“你們怎麼回事啊?你們知道國家請幾個專家回來有多難嗎?你們知道……”巴拉巴拉巴拉的,沒完沒了!
可就是再怎麼教訓,聽不明白就聽不明白。
有人就說:“叫我們把筆記帶出來也行啊。”
人家肯定是不答應的。
林雨桐就覺得這些專家有些故弄玄虛,又不是講原理一類的東西,隻不過就是說明書,還有維修保養手冊,怎麼就不能帶出來了。
四爺卻說:“那是你不懂這一行……”隻要有圖紙,就能給複製出來。哪怕沒有核心技術,可隻要知道原理,離攻克它就不遠了。
而一一五生產的都是跟軍械有關的零部件,人家把控自然是嚴格的很。
四爺就算是學過機械,可不叫看圖,不叫看實物,那也沒轍。
於是,把人都召集起來,乾什麼呢?
偷師!
每個專家講的,側重點都有些不同。需要把這些都整理起來,形成係統的東西。
第二天開始上課的時候,大家都動了心眼了。身上裝幾頁白紙,把白紙墊在筆記本的第二頁。筆記本寫滿一頁,就偷著把墊在下麵的白紙抽出來,翻一頁,再換一張白紙。
白紙上會留下印記,用鉛影塗過去,就清晰可見了。
當然了,白紙能順利的帶出來,得需要翻譯們協助。學員是不許帶一片紙出去的,但是翻譯卻不會檢查的那麼嚴格。
晚上,人家專家的業餘生活很豐富,蘇瑾那些帶著人跟專家聯誼去了。
四爺和錢思遠這些對技術懂的多的人,就留下整理資料。然後晚上過了八點,再從廠裡借個辦公室,擠在一起,重新學一遍。
吃的最透的就是四爺了,他就是教員。這課有時候會上到晚上十二點左右。
趙平帶著洪剛這些廠領導在門外偷偷的看:“都說我寶貝咱們這些翻譯人員,看看!沒白寶貝他們。這不……效果出來了吧。”
效果不止是出來了,而是非常好。
等到安裝設備的時候,不需要那些專家多指導,這些學員就能將它準確的安裝起來,並且通過測試。
趙平還問四爺:“這東西……能複製嗎?”
“有些工藝咱們達不到。”四爺說的比較客觀,“但是……原理就是那麼個原理,想要仿製還是行的。”
複製和仿製,一字之差,意義可不一樣。當然了,出來的效果也有很大的差距。
但隻現在來言,能仿製,這就很了不起了。
趙平起身將辦公室的門關了:“果真能仿製?有幾成把握?”
“八成。”給了一個相對保守的數字。
趙平的眼睛都放光了:國內要是能自己生產這樣的生產線,這不光是能自產自銷,關鍵是還能出口一些國家換外彙。“這個事情,我要先彙報。”
當天彙報,當天就給了批複。
允許在保密的情況下,進一步研究試生產。
這些專家,並沒有留下來工作,在這邊的運行一切順利之後,去了彆的廠子。具體是哪裡,這個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流轉回來,這也是個未知數。
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因為專家所帶來的這股子風潮總算是過去了。
一切都回歸了平靜。
那些學員,都成了各個車間的骨乾。而這二十九個翻譯,也做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和調整。
四爺和錢思遠籌備一一五研究中心,四爺任主任,錢思遠任副主任。
蘇瑾這樣的,直接被提拔到廠辦去了。這裡主要負責一一五的日常工作事務,比在宣傳科可好了太多了。
林曉星被安排在了人事處,這地方職權大,又清閒,比當個小小的廣播員可好多了。工資都提了一等。
林雨桐呢?財會科不舍,說什麼都不放人。
不放人就不放人吧,提了個副科,又在工會給掛了一個職位。
算是都小小的進了一步。
好些人都羨慕呢,說你看人,這就爬上去了。可真爬上去的人,未必就高興。
為啥呢?
那些補助沒了。
奶蛋肉糧菜,各種的生活日常用品的補貼足夠用了,可以把工資都攢下來的。如今沒有這些了,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
等到丹陽能蹦著字往外說話了,也會走路了,廠裡就通知了,說都抓緊時間,去派出所,登記戶口,領取戶口本。一定要抓緊,戶口本這東西很重要。以後沒有戶口本,就隻能去買高價糧食。
然後得到廠裡開證明,證明家裡有幾口人,都分彆是誰誰誰。
四爺忙著呢,是林雨桐去的。
去了也沒排隊,就直接給辦了,因為坐在辦公室裡忙叨的是自家大哥——大原。
怎麼也沒想到,他被分到戶籍科,成了戶籍民警。
大原把林雨桐的證明收了,就從抽屜裡把早就寫好的戶口本拿出來了遞過去:“先回去吧,改天再去看丹陽。”
被圍堵的裡三層外三層的,是挺忙的。
如今的戶口本沒有什麼塑料的封麵,就是土黃色的一本小冊子,封麵稍微有點硬度,上麵就三個字——戶口簿。
然後裡麵也不要什麼照片,就是手寫的名字,以及性彆住址工作單位等等的信息。
彆的,就沒有了。
晚上給四爺看,叫他一下子給想起來了,“……還沒給丹陽照相呢。”
於是,周末的時候,兩人拉上老太太帶孩子出去,照相去。
叫人家先給老太太照了全身相,再叫她抱著孩子照一張合影。照完了老太太又說:“給我再照一個半身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為百年之後的事想想。
想照,那就照唄。
給孩子照了好幾張,又補了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才從照相館裡出來。
路邊有那種為抗m援朝捐款的捐款箱,老太太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塞了進去。自從號召為前線捐款買飛機大炮以來,老太太的零用錢,每月都捐。
“又擔心我二哥了吧?”林雨桐攙扶著老太太,問了一聲。
能不擔心嗎?
那炮彈又不長眼睛。
說著話,正走著呢,兜頭就碰上了兩人。
正是範雲清和洪剛,範雲清的懷裡還抱著一個瞧著都三四個月的孩子了。最近半年,範雲清請了假了,去範家安胎了。不怎麼見人。什麼時候生的孩子,林雨桐都不知道。
這會子碰上了……挺尷尬。
洪剛笑了笑:“也來給孩子照相啊?我們也一樣,孩子滿月了,來照張相。”
這明顯不是才滿月的孩子,隻怕是照‘百日照’的吧。
四爺點頭,算是示意,“你們忙吧……”
要擦肩而過了,範雲清卻叫老太太:“……娘……”叫完又改口,“大娘……”
老太太點點頭,卻沒應答。
範雲清趕緊問:“大原是在派出所工作吧?我還說一會子去找他……”
林雨桐就明白了:戶口登記了,這兩口子想給他們懷裡的孩子改個出生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