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都火了,站在門口就喊:“向黨!向黨!你給我出來!”
邊上才有人說:“向站長住院了……這邊的吃的……人家兒子當家,吃的啥的,人家就領了……”
向黨三個兒子,都在鐵路上上班。
林雨桐挨個打聽過去,二話不說,拎起來,管你們是兒子還是媳婦,能看著人往死裡餓,就不是什麼好鳥。她是摁住就打,一邊打還一邊問:“今兒非卸下你們一件不可!說!是不要胳膊還是不要腿了!”
都知道這是四爺的媽,一個個的還敢這麼著。
人家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這是打誰的臉呢。
林雨桐今兒豁出去了,不打的叫這些人知道厲害,今兒就不算是完。
邊上的人嘀嘀咕咕,就是不敢上前。心裡還說,這向家在站裡一向是霸道,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這麼慫。三男三媳愣是不夠人家收拾的,這會子那幾個兒子一個個的倒是喊著:“媽!救命啊!”
這會子知道喊人家媽了,晚了。
李月芬那樣,真要是沒人報信,撐不到晚上的。
也是劉鈴鐺沒敢耽擱,直奔著這邊來了,要不然林雨桐也不能這麼快知道消息。
先給扶到廁所外麵,揉了揉身上的穴位,好歹能排泄了。先叫泄出去再說。然後有林雨桐從向家的幾個兒子那兒拿回來的饅頭餅子,就著水,叫她吃了。
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劉鈴鐺就說:“您啥時候過過這種日子?在家跟霸王似的,咋如今被人欺負成這樣也不知道捎口信呢。”
李月芬低著頭,苦笑。
捎了,捎給老三了。可老三一直就沒見人。還能怎麼辦呢?
再想求老四,求倆兒媳婦,她沒那個臉。
劉鈴鐺就說:“那怎麼著,是跟我回去,還是在這裡呆著。”
李月芬眼睛暗沉沉的:“就在這裡呆著。你們回去吧。孩子還都在家呢。”
妯娌也不勸,出來又往回走,走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剛進村子,就見前麵車燈亮著,估計是四爺知道信兒了,正想過去呢。兩邊一碰麵,就知道咋回事了。
四爺叫司機開著車先回,他接過自行車推著,叫林雨桐坐在後座上。
兩口子就那麼慢悠悠的走遠了,叫拉著架子車的劉鈴鐺一陣愣神。說實話,男人能這麼體貼,誰不羨慕。
四爺向來就不是個好性子的人,這件事出的叫人覺得惡心的不行。
他冷笑著,當時是啥也沒說,甚至都沒露麵。可還沒等向黨出麵回來料理事情,他的病退通知就下來了。
不是病了嗎?那彆占著茅坑不拉屎啊!
退下來讓位吧。
他也不是真病了,在官場的一些人,這生病不生病,都是人家的手段。要不然,泡病號的怎麼那麼多呢。
這次向黨泡病號就是逃避,是出了安全事故了然後他暈倒了,住進了醫院。
追責沒追到他身上。
你說你住院,沒帶李月芬伺候,這本來叫人覺得就不合情理。再有他三個兒子的事,要是他平時給予李月芬的重視足夠多,就不信他那三個兒子三個媳婦敢那麼對待李月芬。
所以,先朝他下手,他一點也不冤枉。
退休了,還想在車站呆著嗎?
那是做夢呢。
如今都在精簡職工,減少城鎮人口。像是他這樣的人員,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回鄉。
他的老家在哪呢?
就在三林屯邊上的一個小村子,他是七八歲離開家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在車站混了一個差事。後來解放車站的時候,他帶領著車站的工作人員起義了,這才有了後來繼續當站長的事。此人,從根子上來說,就是油滑。
如今退了,就得回來。而這回來能去哪呢?
去老家那個小村子?周邊的村子都有人被抽調到廠裡了,剩下的人就少了。於是,差不多是三個村子合並到一個村子。所以,歸屬還是三林屯。
回來,給你劃宅基地,自己找人花錢蓋房子。有糧食供給,有退休工資,日子能過下去,但是想要手裡的那點權利,那真就沒有了。
至於那三個兒子,四爺沒動。
也不用動,有的是人動。向家在車站,那是老子有權,兒子有勢,算是一霸了。老子一倒,彆人隻會落井下石。
果然,等天冷了的時候,就傳來消息,說是三個兒子被精簡下來了,全都返回農村,種地去。
今年冬天,村裡回來的不止這一撥人。好些那幾年招工出去的,都被精簡回來了。有些是不全回來了,男人在外麵工作,但跟去的女人就又都回來了。反正就是精簡人員嘛。
以前在一一五的一些老同事,都找過來了。
像是桂蘭和張寶柱兩口子,桂蘭就被精簡掉了,隻留下張寶柱。她過來來找林雨桐,“看能不能在這邊想想辦法。”
畢竟這邊是新廠子,在建設階段,說不定需要人呢?
能做到不精簡人員,都不容易了。還敢招人?
這就是犯錯誤了。
為了做到儘量不精簡掉一個人,四爺帶著人,愣是將理論上的特種鋼材給生產出來了。
這玩意往上一報,廠子的作用和價值就不可估量。
因此,給每個單位都下了精簡人員的指標,就是給這邊沒有。
當然了,另外招人也是不被允許的。
當時跟過來的人,真覺得幸運了。原來的那些同事,作為家屬被安排的,隻要不是啥要緊的崗位,都被精簡下去了。
到了年底的時候,據說,全國不帶薪回鄉的人數已經過了八百萬。可見這力度有多大。
而且,明年還得加大精簡的幅度。
經濟想要複蘇,有些犧牲就是不得不做的。
比起其他單位的緊張,重工機械這邊,反倒是像個世外桃源了。
說實話,在這裡的日子在大部分看來,都是比在原來單位舒服的。
為什麼呢?
因為這裡有點特殊,屬於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的混居地。
周圍都是種莊稼的農民,村子傍著廠子,廠子傍著村子。廠子裡的職工,再怎麼說,日子也比種地的寬裕。於是,大家私底下就有些交易。
誰家的雞下蛋了,在門口敲門,悄悄問一聲:“有雞蛋,要嗎?”有的能花錢買,有的要拿糧票換,或者直接拿糧食換也行。
就是布匹也一樣。有那種農家織出來的粗布,更有那機靈的,在家就把布給染了,不管是藍的還是黑的,有顏色就更好賣。拿來換工業券換錢換糧……反正就是互通有無嘛。
最受歡迎的,還得是煙葉。
隻要誰家有這東西,那隻要拿出來,轉臉就給換沒了。男人是寧肯沒飯吃,也絕對不能沒煙抽。
所以啊,這沒人去的山溝溝,三三兩兩的就偷著去開荒去了,來年不管是種啥,靠著這麼大的廠子,都能給消化了。
剛開始還是小規模偷著交易,到了年跟前了,一個個的膽子大了,村子前麵的麥場上,慢慢的就形成了一個小市場,自發而成的小廟會,就形成了。
逢五逢十,十裡八村的,都集中在這一片。就連三合縣和省城的人,遠遠的都會跑來買東西。
賣啥的都有,農家自己做的小籮筐小籃子小掃把,還有會點木工活的,自己做的小板凳小桌子,用藤條編製的一些灶具。這都是屬於家家戶戶都用的到,但卻真不好買的東西。有人用自家的紅薯做出來的粉條粉麵子,不知道有多受歡迎。
不說彆人了,林雨桐都愛去。幾個孩子就更彆提了。
年前的幾場廟會,林雨桐都帶著孩子去。這個大嫂有一筐子大紅棗,說是院子裡的樹上結的,賣兩塊錢。驕陽扒著筐子不撒手,那就買!
買了端陽背著溜溜達達的繼續往前走。
看見賣山楂核桃的,也說買,那就買。
孩子多是衝著吃的去的,哪怕外麵賣的未必有自己做的好吃,可對於孩子來說,好像還是人家的更誘人。
林雨桐倒是看上過一雙繡花鞋,是一老大娘繡的,她搬個板凳坐在路邊,腿上隻放了這麼一雙鞋。這大娘是小腳,卻繡了一雙大鞋。目測三十七碼左右的腳都能穿。林雨桐是沒想到,如今還能見到這樣的手藝。
她就蹲下去跟老大娘攀談,才知道老人是給大戶人家做了一輩子的繡娘了。還做的一手好旗袍!
“不過如今是用不上了。”老人這麼感歎。
林雨桐花了十塊錢把鞋給買下了,丹陽就小聲問:“能給我嗎?我長大了穿。”
行啊!
給你吧!
叫丹陽給收到櫃子裡去了。
三年的苦難,因為這個小集市的出現,仿佛一夜之間給吹散了。
到年底了,臘月二十八這天,嘩啦啦一場大雪降了下來。
沒有人抱怨雪天天寒,一個個都從屋裡跑出來,站在雪地裡,又是跑又是喊。
好些老人,坐在地上,手捧著雪,把臉埋在雪裡,又哭又喊。
三年了,三年沒見這麼大的雪了。
下吧!下吧!這土地再不浸潤,就都沒有活路了。
一個個凍的哆哆嗦嗦的,可見了麵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場雪可真大。”
那個就說:“下吧!下吧!再下幾天幾夜也不嫌棄。”
本來過年都不打算停工的,結果因為下雪,好多設備都不完善,也不能正常使用了。又剛好趕上過年,那就放假吧。除了留下值班看守工廠的,都放假了。
可想說趁著這個假期走親訪友,那恐怕不行。
這場雪幾乎是阻斷了交通。除了剛通車的鐵路能運送一些物資之外,那真是出去不大方便。
林雨桐和四爺給林家那邊打了電話,說過年回不去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老人覺得挺遺憾的。可孩子們卻一點可惜的感覺都沒有。
有爹媽在的地方,就是家。在家裡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吃,就不錯了。
今年廠子還算是不錯,四爺給爭取的,一人能分二兩肉。像是林雨桐家,三個職工的家庭,一共能分到六兩。
咱說句實在話,這六兩肉夠包六口人吃的餃子嗎?
搭上白菜的話,那叫白菜餃子。說肉餃子都虧心。
但即便是這樣,大家還都挺歡喜的。終於聞到肉味了。
這個說:“不管是白菜豬肉的還是蘿卜豬肉的,肯定香。”
“就是!”那個接話了,“這肉也不能多吃,吃點肉就上頭。”
是!真有這種情況。
幾年不吃肉,吃完之後身體好似適應不了,吃點肉就覺得頭暈。不是一個人出現過這種症狀,好些人都是這樣,適應不了吃肉。
這些孩子平時也不怎麼缺肉吃。隻要四爺去城裡,每次都會帶肉回來。不管是怎麼弄來的,對外的說法都是孩子姥爺給的。
林師長在後半年的時候高升了。成軍區副軍zhang了,待遇當然是不一樣了。
沒見隔三差五的弄點肉,連旁邊住著的計寒梅都不覺得奇怪嗎?
大家的認識都是,大人吃不吃有什麼關係,肯定都分著叫孩子們吃了唄。
不饞肉,林雨桐給包了韭黃雞蛋餡的餃子,比肉的還新鮮。
丹陽這丫頭慢慢的點亮了廚藝技能,跟端陽兩個,一個擀皮,一個包餃子,還挺順手。見他們會做,林雨桐就交給給他倆做。她自己在一邊做大菜去了,要燉兔子,就得去外麵宰殺。兩口子弄這個呢,倆小的圍到灶膛邊上燒火,哪裡最暖和。
正忙著呢,就聽到人喊:“請問哪家是廠長家,哪家是書記家?”
抬起頭來一看,是幾個穿著警服的。
四爺就把手裡的活放下,趙平也披著軍大衣從屋裡出來。隔壁計寒梅不在,她要求過年期間值班。
趙平和四爺隔著籬笆對視一眼,就都朝外走。
兩人迎過去跟人家握手,這麼一說才知道:鐵路沿線運送物資的火車,上麵的物資總是被偷。如今得到線索,偷盜的一夥子人,就是一一五重工機械廠的青工,所以希望廠裡配合。
林雨桐聽了個隱隱約約,但是搭配著對方的嘴型,她聽明白了個大概。
這是奔著青工來的。
要說青工,那端陽都算是青工裡麵的一個小頭頭了。
林雨桐扭臉看端陽,見端陽隔著廚房的窗戶朝外看,皺著眉頭像是想到了什麼,緊跟著麵色一變。
“怎麼了?”林雨桐扭臉就問。
端陽竄出來,“媽,壞事了!人家這是報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