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覺得她又活過來了。她成了那麼一個了不起的男人的女人。
他那麼斯文,就是跟女人乾那事,也都不跟家裡的男人那個蠻橫樣兒不一樣。她覺得前半輩子真是白活了。原來這事還能這麼有趣這麼舒服。
真的!要不是不方便,她恨不能一刻都不離開這個男人的身邊。
他對她真好,偷偷的給她錢給她糧票布票,還給她金條。他說:“你給咱們攢著。等以後……我娶你!”
之前她罵過李月芬,覺得那就是個老不要臉的,孫子都那麼大了,還嫁男人。
其實想想,自家公公那樣的,要是哄女人,也一定會哄的很好的。
公公是哄了李月芬那個女人,可她不認為大夫會哄她。
李月芬有好兒子好親家能圖謀,自己有什麼呢?沒什麼可圖的!
於是,她心安理得了。心安理得享受著那麼一個男人的愛戀。他會把工資交給她保管,有好吃的會留在他的宿舍,她知道,那是專門給她留著的。他給了她一把鑰匙,她晚上的時候可以偷偷的去拿。
可是沒多久,她就把要是弄丟了。不過也沒關係,地下室裡的房間都是空著的,可以在裡麵等他。在那裡乾那事,更好呢。
她慢慢的喜歡上這種感覺。
那天晚上,她照樣是裡麵等他,結果他那個晚上好像沒心思跟她跟那事。她的心慌亂了起來,問他說:“怎麼了?你不稀罕我了嗎?是不是瞧上更年輕好看的了。”
他就抱著她說:“不是!彆亂想。年輕漂亮的哪有你知道疼人?”他像是有煩心事的說:“就是之前有個朋友,早年幫過我一點忙。他老家要修梯田要修水庫,這不是得需要炸|藥嗎?他弄了點,想托我給他弄回去。”
當時她就明白了,她貪戀這個男人懷裡的溫度,就抬起頭來:“你彆唬我!這炸|藥這麼大的事,斷斷沒人敢私下弄這個的。我是女人,是個鄉下的女人,但不等於我傻。這真要是修水庫炸山,隻要到部隊說明情況,軍民一家親,這事就不叫個事。你肯定是要乾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她的心裡突然就難過了起來:“你跟我好,要我,肯定是想叫我幫你。不管你乾啥事我都幫你。我如今已經這樣了,就是人底下的人,人家把我踩在腳底下還嫌棄不夠……活著也是受罪……我就稀罕你這麼個男人,你要我,我就是你的,為你去死都行……”
於是,誰都防著呢,就沒防備這個常不常出沒在醫院,幫著打掃廁所,倒到泔水的老婆子。
可誰也沒想到,李兆山會跟這麼一個女人,有了那樣的關係。
他告訴女人,把炸|藥拿去,放在調度站到火車站這一段的橋洞底下。炸|藥是用油布包著的,用導火索長長的,足有百十米長。
他的原計劃是,讓那個女人帶著她男人在事先說好的時間點到醫院。然後將他男人打暈,塞到平時拉泔水的泔水桶裡。他扮成她男人順利的從裡麵脫身。
到這裡,一切進行的都非常順利。
隻要從醫院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等他們查到醫院的時候,他肯定都已經爬上了從調度站出發的火車。時間他都盯好了,剛剛好。等車過去了,再由那個女人點燃導火索,如今,彆想著把人家的廠子如何了,隻要能炸了這一段鐵路,這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可誰能想到,他低估了這個口口聲聲願意為他去死的女人。
才說要去,她就用木棍子打在他的後腦上,昏迷之前,他聽見她說:“……你還是要走,還是要拋下我。不!我舍不得你走!你彆走!咱們不點那玩意,咱又沒乾壞事,什麼也不怕。”
為了怕人家查過來,沒法解釋她為什麼要偷偷的帶他從醫院出來的事,她甚至是脫光了他,塞到了被窩裡。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隻來得及告訴她說:“隻要彆說炸|藥在哪,我們就能活。隻要活著,我還能跟你一起。”
可是,那個蠢女人還是什麼都招了。
林雨桐輕笑一聲:“我就不明白了,你這到底是圖什麼。你不覺得,這整個兒的計劃,就跟一場拙劣的演出似的,你上躥下跳,結果不過是台上的小醜。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潛伏到現在,對你們來說,你們每一個人,都不容易。每天過的日子都是提心吊膽,每天晚上都不能睡的踏實。稍微一點響動,你們的神經就得崩起來。我就不明白了,穩穩的把自己藏好,好好的過日子不成嗎?非得這麼冒頭……”
李兆山就冷笑了起來:“藏起來好好過日子?藏起來還能好好過日子嗎?日子過的跟演戲,跟誰都是假的,不敢有真的。你覺得這麼一輩子就算是過下來了,就是好的嗎?”
林雨桐聳聳肩膀:“那就沒辦法了。有野心,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有這麼一個上峰,也是雪狐和黑狗他們的劫數……”
李兆山看向張雪嬌:“你也怨我!”
張雪嬌卻笑了,笑的儘是嘲諷與快意:“我隻以為,你把我送到不同的男人的床上……卻沒想到,你竟然狠到能上那個一個女人的床……”
她的手指向門外,門外是佝僂著身形的女人。
李兆山看向林雨桐:“你是怎麼叫她供出來的?”
林雨桐歪頭:“很簡單,投其所好!”
什麼叫做投其所好?
“她喜歡你!”林雨桐招手叫女人進來:“她說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活著一天跟你守一天……我能滿足她的願望,將你們關在一起。她答應了!”
所以,千萬彆愚弄女人,哪怕她是個好愚弄的女人。
張雪嬌又回過身來指著李兆山大笑,笑聲裡的嘲弄毫無掩飾。
李兆山先是麵色僵硬,然後對著張雪嬌露出了一個堪稱是眼光燦爛的笑,然後就見張雪嬌看看林雨桐手裡的東西:“是六公斤嗎?”
勉強是!
差了一點點而已。
她這麼說,張雪嬌卻臉色猛的一變,轉身就朝外跑去。
林雨桐追出來,把東西給苗家富,也追了出去。
黑漆漆的夜裡,張雪嬌的身影如同風一樣。她推開家門,衝進屋裡,羅恒生正在飯桌前,見她這麼回來,就趕緊起身:“怎麼了?孩子……出事了?”
“李大夫是不是送你一對老核桃?”她撲過去,上下翻看羅恒生的身上,“東西呢?”
“樓上書房呢!”羅恒生被弄的不知所措,“我給你去拿。”
張雪嬌幾乎是能聽到裡麵一聲一聲的秒針走動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來不及了!”她推他:“你快走!”
“怎麼了?”羅恒生還要問,就被張雪嬌半拉半拽著拉到外麵,然後將門關上,鎖死:“快走!你快走!叫周圍的鄰居快跑!”
林雨桐追過來就聽到這麼一聲,她迅速的拉了羅恒生,然後撿了院子裡的洋瓷盆子,用棍子敲起來:“著火了著火了……”
男女老少從屋裡湧出來跑到巷子裡,就聽見‘轟’的一聲,爆|炸聲傳來,花光乍現,大地震顫,羅恒生家的房子連同兩邊的鄰居家,瞬間就成了廢墟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惶恐的時候,羅恒生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雪嬌!雪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能理解她為什麼不跑下來,“她明明是知道了什麼……為什麼不跑……”
為什麼不跑?
因為她就是奔著轟轟烈烈的死而去的。
這麼死了,救了羅恒生,提前預警救了兩邊的鄰居十數口子人。她這是在保全羅恒生,保全了孩子。
到了這份上了,對外怎麼一種說辭,得大家坐下來商量著辦。但是對羅恒生,卻不能再隱瞞了。
於是,把羅恒生接到林雨桐家,領導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坐在客廳裡。外麵朝陽和端陽守著,這才把事情跟羅恒生說清楚了。中間沒有一點隱瞞的地方。
羅恒生顫抖著手,一根香煙接著一根香煙的抽。中間,一句話也沒有插。
他的腦子裡滿是張雪嬌在樓梯上抱著他說不後悔嫁給他的樣子,怪不得會那麼奇怪,原來是這麼一碼事。
羅恒生聽完,抱著頭半天沒有說話。好容易抬起頭了,他卻說:“我想見見……那個李兆山……”
可以!他有這個權利。
羅恒生一走進那間關著李兆山的辦公室,李兆山明顯驚訝了一下:“你還活著?”
“我為什麼得死?”羅恒生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紅著眼睛問了一聲。
李兆山嘴角撇了撇:“凡是玷汙過清麗的男人,都得死!那四個都死了,你怎麼能不死?”
羅恒生心裡先是一疼,雪嬌是了解李兆山的,所以,她猜出來,這個男人想要他死,跟殺死她的前夫們一樣。所以,她回家了,為的是救自己。
他知道雪嬌是特|務,是雪狐,但他還是忍不住說:“玷汙?我們每一個人,都比你愛她!現在,我沒死,可她呢?”
李兆山的麵色一變:“她呢?”
羅恒生輕笑一聲,然後猛的舉起一邊的凳子,朝眼前的這個男人的頭上身上砸下去,直砸的筋疲力儘,看著對方頭破血流,他才躺在地上默默的流淚。
雪嬌沒了!
走的太慘了!支離破碎,屍骨無存!
她,求仁得仁了。
自從知道張雪嬌死了,李兆山就把知道的都撂了。給林雨桐的話就是:隻願速死!
因著他的口供,牽出來一大串的人。
林雨桐將名單遞給了範雲清之後,事情就暫時這樣了。
對於張雪嬌,中原重工給的結論是,由羅恒生首發,然後策反成功人員。她於國於d有罪,但卻抓叛徒有功,且在最後關頭,救下那麼多人的命。請組織酌情處理。
另外,專門派人去了東北的林場,把張加輝的身份‘核實’了,他確實是被張雪嬌偷來的孩子,他的生身父母是林場的工人,上麵三個姐姐下麵一個妹妹,那邊知道找到了兒子父母和三個姐姐都來了。白發蒼蒼的老娘一把抓去張加輝的胳膊,就把袖子擼起來看手腕,然後又是哭又是笑:“是!是咱們的根子!他爹你看,這疤痕還記得不,是大妮子不小心用火筷子燙的。”
可張加輝卻知道,不是的!不是什麼大妮子用火筷子燙的,而是媽她,親手拿著火筷子給燙的。打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不願意親近媽媽了。在他看來,她是天下第一狠毒的母親!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是那樣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為他籌謀以後要走的路。
羅恒生問他:“要是願意留下……”
“不!”張加輝搖頭:“她希望我回去。”
去一個沒人知道他過往的地方,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生活。離開這裡,他將有爹有娘,有姐姐有妹妹,他會在林場的醫院當個衛生員,在遠離繁華的邊疆地區種樹看林瞧病。然後在那裡結婚生子,平淡安穩的過完這一生。
這……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羅恒生一口煙接著一口煙的抽,良久才點點頭:“你……到了那邊,要是有什麼難處,就儘管回來找我。這裡……不光是我,還有其他人,都不會不管你的。”
張加輝沒有說話,隻點點頭。轉身要走了,就聽到羅恒生說:“彆記恨你媽!”
“嗯!”張加輝停下腳步:“你也彆把她記得太久,該忘了就忘了吧。忘了……她肯定是盼著你把她忘了……老記著她……對你不好……”
這一句難得的關心的話叫羅恒生瞬間濕了眼眶:“我得記著她!不管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都得記住她……”
張加輝轉身,隻說了一句保重,就離開了。
第二天,他隻帶著一個簡單的包裹,就跟著‘他的’家人,離開了這裡。自從離開,這一生,他都沒再踏出過邊防林場那一片。
後來,羅燕妮有打聽過,據說,他的父母非常的寶貝他,想兒子想瘋的老兩口失而複得了兒子,幾乎又歡喜的瘋魔了。他在林場的醫院工作,常不常的就進山個護林工看診,口碑非常好。後來,娶了一個在林場職工小學當老師的媳婦,兩口子生育了兩子兩女,太太平平的過著普通人的普通日子。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隻當他是那個幸運的還能被找回來的曾經被拐賣過的孩子。
而羅恒生,其實算是廠裡保護了他。
他娶了一個特|務老婆,平時還不知道透漏了多少消息出去。可廠裡的人還都算是厚道,說是他率先發現了張雪嬌的問題,然後彙報組織,然後在組織的授意下策反其為我d工作。最後將一條線的特|務都給揪了出來。
這個功勞,他占了大頭。
上麵個的處罰,也隻是寫書麵彙報材料。彆的,一概沒有!
這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要不是廠裡這麼說,以如今的政治氣候,他不在牢裡呆著慢慢的等人家做調查都不行。可這種調查,哪裡查的明白。真是關上二十年,說冤枉都不冤枉。
因這這一事,他徹底的低調起來了。平時隻在辦公室,廠裡的會議他都不參加了。而廠裡的任何決定,他都不參言。
麵對這些人,他說不起話。
這個局麵是林雨桐和四爺願意看到的,廠裡經過這次的事,算是因禍得福了,很快就能步入正軌。
丹陽卻偷著跟林雨桐說:“羅燕妮她爸不叫她進門……”
這是還沒緩過勁來。
羅燕妮先舉報了張雪嬌,所以才有了後續的事情。他心裡未必不知道不是孩子的過錯,但是,張雪嬌死的慘,他心裡換不過來。
“再有就是,她為了謝東升,把張雪嬌的這些事說了。可要是她多信她爸一分,將查到的這些事,偷摸的跟他爸先說了……”林雨桐這麼說,丹陽就打斷她:“她爸那時候壓根就不信她。”
但羅恒生不會這麼想,情緒不穩受了刺激的情況下,他能想到的就是:在閨女的眼裡,一個心儀的男孩子都比他這個爸爸的分量重。情感上,覺得跟為了救他而死的張雪嬌比起來,似乎這個女兒涼薄了一些。
這種事情,誰都沒法說。隻能靠著時間,去衝淡如今的一切。
但不管怎麼說吧,飄在廠子上空的那層叫做敵|特的陰雲慢慢的散去了,中遠重工迎來了特殊時期裡難得的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