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人生(17)
在家裡說案子, 點到為止即可。尤其是有一個出門愛吹噓的林三娃在,兩人更不可能深入交談。
那邊林三娃也沒有要問的意思了, 因為劉巧兒來了,就坐在四爺身邊, 開啟是丈母娘模式。
丈母娘笑的跟彌勒佛似的, 把剝出來的鬆子盛放的小碗往準女婿麵前推了推:“今兒得有二十七八了吧。”
“二十七了。”雖然二百七都不止,但他也回答的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大了四歲而已,在正常的範圍之內。人家二十七都是副局了, 這硬是要得的。
合適。
丈母娘笑眯眯的點頭:“家在哪裡?父母都在的吧?家裡還有什麼人?”
林雨桐就聽四爺說了一長串,什麼省什麼市什麼縣什麼鎮什麼村,越是說的長, 這老家就越是基層。
林三娃愣了半天:“哎呦!那可是個……遠地方。”
應該說偏遠才對!‘偏’字人家沒好意思說,反正就是遠嗎?
連中原之地的人都覺得遠了, 那這給人的感覺就是真的挺遠的。
劉巧兒戳了林三娃一下,叫他閉嘴。扭臉就笑道:“如今那真是好地方了,應該都是原生態的。現在這吃的喝的,要說放心,還是自己種的最放心……”
反正都是說好話啊!沒覺得好來,也要儘可能的把人家誇出花兒來。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種明顯看上了人家的兒子,卻又瞧不起人家爹媽的那種人。就對一塊打麻將的胖姐似的。女婿考上公務員了,人也活道會來事,長的乾練人也踏實, 兩口子喜歡的跟什麼似的, 可就是一點, 女婿家裡窮。下麵還有個正在上大學的弟弟。公務員的工資不高,還得補貼老家爹媽。結婚叫買房買車是不現實。很不滿意這條件,但有舍不得這小夥子。結婚了吧,啥都是女方準備的。男方爹媽也知道說不起話,從來不上大兒子這邊來。閨女懷孩子呢,人家親家母不來,他們說人家就不是當老人的樣子。人家親家來了,給她閨女做飯了,又嫌棄人家一天到晚就買便宜的菜。出去買個花白燙上一碗粉條能吃兩天的那種。死活瞧不上。坐在那裡打牌,竟是聽她說她親家的不是了。她當時就想,何必呢?
如今自家這還不是一樣?
“……上麵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聽聽,兄弟姐妹五個。
當時的計劃生育沒計劃到山裡去的吧。要不然咋就生了這麼多個。
據四爺說,早些年從他們村走到鎮上,得需要兩天兩夜,翻山越嶺的,沒有人煙。那個時候,確實是不好難為人家計生辦的同誌,這深山裡的計劃生育確實是落後了一點。等抓的緊了,孩子都生出來了,你還能把孩子塞回去?
林三娃就想起為了給自家超生的閨女上戶口那個為難啊!
四爺就說:“我弟弟妹妹之前一直也是黑戶。之前這不是解決黑戶的戶口,中央下文件了,才給補上的。”
林三娃心說:中央下文件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肯定還是家裡出了個能乾的人,還是本係統內部的。事情當然就好辦了。
心裡這麼想呢,但是劉巧兒不叫他說話,他也就不說話。
劉巧兒嘴上應著話,心裡卻琢磨。以這樣的家庭條件,聘禮婚房之類的都不要想的。當然了,這些自家都準備著呢。雖說本來就是打算給閨女的吧,但這男方給不起聘禮,這事想想心裡還是彆扭的不行。不過隨即又一想,這女婿的老家離這裡遠著呢,一年兩口子也回不了兩趟,這不跟招贅了個女婿是一樣的嗎?
這麼一想,心裡又樂起來了。
恨不能當場就說:結婚的事不用你們管,我們這邊給包圓了。
不過到底是矜持了一些,臉上笑的特彆燦爛,嘴上還是給控製住了。
她又問起:“家裡如今都種啥呢?自家種的糧食啥的,吃著就放心。好些人還找我打聽呢,以為咱家開館子的,認識的賣糧食賣肉的人多,隻問哪裡有賣農家自己種的。你們哪裡要是有,那可真幫了我大忙了。”
是說可以替金家賣農產品,但話又說的很委婉。
林雨桐就搭話:“人家不種糧食,那邊也青山綠水的,這兩年正開發旅遊的。我們還說寄錢回去叫家裡弄個民俗農家樂啥的……”
“這個好這個好。”得著開館子裡的利了,自然知道這事能不能乾。隻要有人流量,這生意做的,咱不說大富大貴吧,但衣食無憂,小康還是能的。還想著私下跟閨女說說,要是需要錢就跟家裡說,支援一下也沒什麼。反正警察嘛,當了官的警察那也還是警察,沒錢!有錢的那是黑警察。他就覺得還是叫姑爺一心當官吧,錢的事都是小事。
中午吃飯,桌上是相當豐盛。一共五個人吃飯,愣是做了十八個菜。
天上飛的,水裡遊的,足見重視。
劉巧兒越是看越是覺得自家的準女婿不像是農戶家養出來的,倒像是電視上看的那種貴公子。她說不出‘舉手投足’這樣的話來,但就是覺得那一動一靜,皆是沉穩好看。
還……貴氣!
劉巧兒的喜好裡還有一項,那就是求神拜佛,還比較虔誠。
她總覺得自家這準女婿貴氣加身,隻怕以後要飛黃騰達。
於是,一筷子肘子肉夾過去,話就不由自主的說出來來:“你們倆這以後是怎麼打算的?要是考慮結婚,這兩人在一個單位,怕是就有點不好。”
林三娃在桌子底下林巧兒,卻一腳踢到了林大誌的腿上,他扭臉:“爸,你乾嘛踢我?”
把林三娃給氣的。
四爺就笑,一副沒看出來裡麵的眉眼官司的樣子:“我還想著,等到年底放假了,請我父母過來登門才顯得正式。至於同一個單位上班,這個暫時沒有問題。任職回避的規定:不能任相互直接領導的職務;不能擔任直屬同一領導的職務;不能一方任主要領導,另一方在同一單位從事組織人事、紀檢監察、審計財務的工作。”他笑道:“第一,我現在不是桐桐的直接領導。第二,桐桐暫時時間內,職務應該會比我低一些,直屬不到同一個領導。第三,我暫時不能算是主要領導,她也不是從事組織、紀檢、審計財務這一類的工作。”
哦!
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不過既然說沒事,那就應該沒事。
這都不是重點啦,重點是人家踏踏實實的想跟自家閨女結婚的。還很懂規矩的知道叫家裡的長輩來。
林三娃心裡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說,嫁閨女有啥值得高興的。嘴上一個勁的說:“這個不急不急。”可臉上的表情卻很誠實,笑的見牙不見眼的。
打從這天起,劉巧兒再打麻將的時候,就小金小金的叫,動輒就是小金這孩子怎麼的怎麼的。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小金是金局嘛,就問說:“看來好事將近了。”
劉巧兒又謙虛:“這個……年輕人的事,年輕人自己定。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跟她爸是不操那份心的。”
矜持的炫耀,大家就都明白。嗯,人家林家找了個當官的姑爺。
還有人回去罵自家的閨女:“你看看林家那林雨桐,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行,大學也沒考上。人長的也圓墩墩的,你哪樣不比她強。如今呢?看看人家找那對象,看看你……連個對象都沒有!”
同為二十三歲,正在找工作和考研之間猶豫的同學一臉的懵:我覺得我長大了要談戀愛的時候,你覺得我年紀小。我覺得我年紀小可以晚幾年再考慮婚事的時候你偏就覺得我年紀大了。請問:咱們倆對年紀的大小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她覺得,她再也找林雨桐玩的。本來也是一個小區裡住著的,一塊上下學了十五年的夥伴。以前不找她,是怕她那學渣見了自己這個學霸自卑。現在不著她……哼!單身狗比學渣還遭人鄙視,這叫人心理怎麼平衡?
林雨桐再家休息了三天,確定沒有感冒,沒有噩夢,沒有任何的不良症狀之後,開始上班了。
小區裡碰上遛狗的鄰居,人家特彆熱情。這個問:“桐桐啊,咱家你三哥的貨車又被交警隊扣了,回頭叫你三哥找你去,把車趕緊弄回來是正事。”那個說:“桐桐啊,我外甥那癟犢子不省心,有倆閒錢跟人打牌聽說被關進去了……他是頭一次,以前真沒那毛病,也知道錯了。回頭說說話,先叫人出來再說。”
反正就是想著,罰款三千的事,能不能找個熟人少罰點了事。
這就是知道林家有個當局長的女婿之後的後遺症。有些人不光是為了自家的事找上門,他們還把他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事主動的攬過來。什麼我們跟老林家的關係可好了,咱都開口了,他能不辦嗎?不能夠!
看!就是這樣的。在家門口上班就這樣,這樣的閒差幾乎是天天有。
今兒她一身正裝,因為今兒是兩位同事的追悼會。所以,一到單位,就覺得氣氛壓抑的不行。上了十四層,湯蘭蘭先迎過來噓寒問暖,然後一臉歉然:“對不起!對不起!真不知道那晚出了這事,要不然……”再一聽說林雨桐的事,就更是覺得心裡難安,你說著要是林雨桐有個萬一,她真是一輩子心裡都不安穩。
當晚的情況行車記錄儀和執法記錄儀裡都有記錄,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差不多的情況是能看見的。
老侯當時就說:“咱們刑偵大隊,都沒身手這麼利索的。”
隻要還是膽子大。
聽說這事已經向上彙報了,林雨桐這次應該算是立了大功了。
葬禮弄的人心裡特彆難受,回來好長時間,單位的氣氛都緩和不下來。
這天,馮隊找林雨桐:“幫個忙。”
林雨桐看著瘦了一圈,滿臉憔悴的馮隊,啥話也沒說,就跟了過去。結果卻見他直奔預審室而去。
預審室裡,有兩個治安大隊的。馮隊擺擺手,叫兩人出去。這兩人朝林雨桐點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審訊椅上的人,這才出去了。
審訊椅坐著的,就是那天晚上開著悶罐車逃逸的家夥,他叫李顯貴。
馮隊過去:“行了,你要找的人已經給你找來了。”
這家夥自從進來,除了喊冤,再就是閉嘴不言。連著三天,天天如此,怎麼耗著都不行。今兒終於開口了,卻是說要見逮住他的人。
這不,把林雨桐給請過來了。
林雨桐坐在馮隊的身邊:“你要見我?”
李顯貴抬頭:“能那樣把我揪出去也要逮著我的警察,我願意信。”
林雨桐皺眉:“哪怕不是我,你也跑不了。”
“我知道。”李顯貴一笑:“要是早些年我能遇到你這樣的人……我也不會被冤枉了十一年……”
林雨桐沒有說話。能被列為a級通緝犯的人,牽扯到的案子就是被過了一遍又一遍的,真要是有問題,難道就沒人發現?
關於他的卷宗,從網上調出來,她在家裡已經看過了。而且還不止看了一遍。
簡單的說被害人李顯富一家,包括李顯富的父母妻子和兒子,一夜之間都被人用斧子給砍死了。而這李顯富跟李顯貴還是堂兄弟。不過這李顯貴常年再外麵跑車,一來二去的,就跟李顯富發展成情人關係了。而且這李顯貴老婆生的孩子,長的很像是李顯富。李顯貴在外麵喝醉酒也不止一次的說,要叫李顯富不得好死。
林雨桐回憶著案卷上的東西,就說:“……十一年前的案子,你想重提。可是案子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問題。那天晚上,你確實是在案發現場。斧頭上,有你的指印,死者的指甲縫裡,三個人的手指甲裡都發現了你的皮屑組織……案發現場留下了大量的證據,我就不一一說明了……”
“我那晚是去了李顯富家,我喝了酒了,我想他睡我媳婦,我得把他媳婦睡了才夠本。我從他家後牆上跳進去的,當時都過了十二點了……”
林雨桐嗤笑:“喝多了,還記得那麼清楚。”
這家夥根本就沒說實話。林雨桐直接起身,“就這樣吧,馮隊。以前的案子什麼樣部裡都給了結論了,咱們管不著。這次的事,證據確鑿。不需要他說什麼,直接交上去就行了。”
說著,她直接就出去,不管後麵怎麼叫,頭都不回。
她出來之後,就在外麵等馮隊。
馮隊煩躁的摸出煙:“這小子說的是實話嗎?”
林雨桐搖頭:“不是!以現在這刑偵手段,這人能一藏十一年,腦子就比一般人好使。心裡還不定打著什麼主意呢。早撂過手早省事。”
結果人放在看守所,結果沒兩天,就因為吞食了水泥地麵的碎塊,被送進了醫院。
據說在裡麵是天天的嚎,喊冤枉。
送到醫院,救出來了,可卻不怎麼吃飯,動不動就瑟瑟發抖,愣是說人害他。
年三家就在一邊冷笑:“接下來怕就是精神有問題了。”
是!這種情況最難處理。
林雨桐就提醒馮隊:“這家夥一個勁的喊著冤枉,是希望有人查當年的案子。可當年的案子,有什麼問題嗎?我是看不出來。案子一層一層的遞上去,那麼多人看了,也都沒看出問題。那他冤枉嗎?他如果不冤枉,又為什麼這麼折騰呢?他到底是想引的咱們查什麼呢?”
馮隊抬頭跟林雨桐對視一眼,瞬間就明白了:“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林雨桐直接起身就走。
馮隊卻悟了。那家夥作死做活的引的人去查當年的滅門案,就是想叫他們主動發現一些事情。再根據現在的情況看,隻怕當年,他殺人也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衝動犯案的。如果他刻意把一切做的像是衝動犯案呢?
那麼他之前想過的逃過懲罰的辦法是什麼呢?
精神鑒定。
如果當年有醫生對他的精神作出個結論,證明他確實精神有問題。那麼一切,就都合理了。
當天,他馬不停蹄的驅車趕到了臨省,前前後後的跑了十七家醫院,還真就找到了兩份在精神科瞧病的病例資料。也確實是被確診為間歇性精神病。
按理說,十多年前的病例了,不可能保留到如此才對。人家就說了:“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東西放在舊資料庫裡。”
那隻能說是有人提前就放的,為的就是以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