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7)
不過這位二姐也應該是來求子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錢塘, 但既然是求子的,必然不能中途而廢的。
於是, 林雨桐就道:“有什麼話回去說也行。今兒這日子可不能耽擱。”
這位堂姐猶豫了一瞬:“那你跟著我。”怕她再跑了一樣。
“我肯定跟著你。”林雨桐說著就給介紹尤家娘子。
尤家娘子本就是商戶人家出身,察言觀色很是有一套, 又見這位金家娘子的姐姐一身華貴,追來的仆婦就有十多個之多,個個都進退有度。她便知道,相公說著金家夫婦是貴人這話是不錯的。這不,又碰上隻怕是更顯貴的名門貴婦了。她趕緊給見禮。
這堂姐很給麵子的將人扶起來,又給了表禮。
她來這裡求子,該是享受貴賓待遇的吧。反正人家不用排隊, 直接往進走的那一類。隻怕要不是碰上了林雨桐,早就進去了。
遇上這種貴人,普通人不光不會覺得人家插隊叫自己等等有什麼問題,反而覺得與有榮焉。你看!連貴人跟我們都撞在一處了,可見這裡靈驗, 不是一般人能碰上的機遇。
這位堂姐轉身整理了儀容,掩飾了自己剛才的失態,轉眼就又矜持起來。看向林雨桐身後的白娘子和許大娘子,朝她們點頭, 示意身邊的人,叫她們可以隨後都跟來。
能得貴人相邀, 是極大的體麵。
許大娘子有些束手束腳, 白娘子倒是滿眼的欣喜:“這位貴人一瞧便是和善之人, 姐姐不用怕。”
說著,攙扶著大姑姐直接跟了進去。
一路上,這位堂姐一直拉著林雨桐的手,她身邊跟著兩個仆婦打扮的女人,看見林雨桐就行禮,一臉的激動,這大概是跟著堂姐陪嫁出去的人吧。
進了大堂,這位堂姐就默默的跪下,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在祈求什麼。
林雨桐是看不出彆的的,但是她耳目靈敏,聽見白娘子猛然間發出的吸氣聲。她看了白娘子一眼,見她一臉驚喜的看向送子娘娘座下的一排泥娃娃,還沒分辨出她到底看哪個呢,隨即又聽到白娘子倒吸一口氣。
林雨桐就不由的看向這位堂姐的肚子——兩個?
這個情節為什麼這麼熟悉呢?
來不及多想,那位堂姐已經拜完了。硬拉著讓林雨桐拜,林雨桐隻說:“今兒算了,隻是應了尤家相公之邀來的……”
那就算了。求神拜佛,最主要是心誠。
林雨桐等尤家娘子拜完了,這才跟許大娘子和白娘子打了一聲招呼,跟著這位堂姐往出走。
四爺已經在外麵不遠處等著了。距離不遠還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留著美髯的男子,也是器宇軒昂彆有威儀。
林雨桐跟四爺對視了一眼,四爺一看桐桐被人拉的那麼緊,把事情就猜出了幾分來。雖然不知道拉著桐桐的人是誰,但肯定是原身娘家的人。
四爺朝這邊走,那邊那個美髯男子帶著隨從也朝這邊來,還喊了一聲:“夫人。”
“老爺。”這堂姐叫了一聲,就拉著林雨桐往前來:“老爺看看這是誰?”
這男子就上下打量林雨桐:“這不是……三妹嗎?”說著,就看向這位堂姐:“二娘,是三妹吧。”
許是太驚訝了,在外麵連‘夫人’也不叫,直呼‘二娘’。
這也叫林雨桐知道這人是二堂姐。
美髯公得到妻子的肯定,就歎氣:“嶽父之前為學政,還在杭州呆了那麼些日子,竟是就這麼擦肩而過了。我這就打發人去京都,快馬加鞭的話,許是能跟嶽父前後腳進門。”
學政林元坤是美髯公的嶽父,是這位堂姐的父親。
看來兩人之前的顧慮是對的,學政果然是原身的親叔父。
林雨桐趕緊道:“姐夫莫急,說的不清不楚的,家裡隻有更著急的。這麼著吧,先到家裡坐坐……有些話,咱們坐下慢慢說。”說著,就跟林二娘道:“那是我相公,還沒跟姐姐姐夫介紹呢。”
相公?
林二娘跟美髯公對視了一眼,都上下打量四爺。
本是帶著幾分挑剔的,等打量了,兩人心裡又不由的點頭,在外麵也不好多問。行吧!彆的不說,叫了轎子,回家。
說實話,住的地方真不算是寒酸的。但林二娘一進了院子還是喊著:“受苦了!難為你怎麼受的了的?”
對這樣的話,林雨桐都不知道該說啥。她這邊跟林二娘往裡走,還支著耳朵聽四爺和美髯公在前麵說話。
這兩人倒是客氣。
四爺稱呼對方為‘陳大人’,陳大人又稱呼四爺為金舉人,很是客氣的樣子。
兩人說話,林二娘聽見了。她意外的看向林雨桐:“妹夫是舉人了?”
“還是嶽父的主考。”陳大人回頭對林二娘解釋了一句:“那個時候怎麼不相認呢?難道三妹沒跟妹夫說娘家的事。”
說著話,就進了廳堂分賓主落了座了。
林雨桐叫人上了茶,這才道:“好叫二姐知道,我不是不想找回去……實在是……我能記住的事不多了……”
林二娘麵色一變:“這話怎麼說的?”
這話怎麼說?難道說我隻知道秋葉告訴我的那一點。那人家要問,秋葉呢?她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怎麼不多告訴你一點?
這叫人怎麼答?
難道能說是秋葉的鬼魂說的?
這也太扯淡了。
所以,這有些事能說,有些事該瞞還得瞞著。她就說:“我就知道,是因為生辰八字的緣故,被秀王爺給盯上了……”
“秀王?”陳大人恍然一下:“據說當年秀王為了續命,夥同妖道奪他人生機……”
“是!”林雨桐點頭:“不過,顯然,他們是有選擇的。隻有生辰八字純陽之人才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人做法的緣故,人突然就變的渾渾噩噩的。不過,好似沒多少日子,秀王就出事了。彆院裡的人都被羈押了起來。當時,秋葉帶著我躲了……我們到底躲了多久我也不記得,隻知道餓得很了,秋葉出去找吃的了,很久不見回來,我又出去找她,然後迷迷糊糊的就出了那彆院,一個人走到哪裡也不知道……我是被相公撿回家的。後來,碰到一高僧,看出我神魂不全,幫我恢複了心智,可許是時間久了,竟是很多東西都記不太起來了。”
“阿彌陀佛,好歹還記得我。”林二娘不懷疑這話,這裡麵牽扯到秀王的那些事,基本都是真的。
林雨桐尷尬的笑笑:“其實……我就是瞧著二姐可親,腦子裡還是模糊的。”
“這作孽的秀王,著實是該殺。”林二娘說著,就起身給四爺行禮:“多些妹夫,要不是遇上你,我這妹妹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撿了個迷迷糊糊的女子,還能娶為妻子。這人要是個莊稼漢要是個屠夫也就罷了。偏偏年紀輕輕還已經是舉人了。前途端是不可限量。
就是三妹沒出這事,家裡能給找個親事,也就是如此了。
林二娘拉著林雨桐:“忘了沒關係!忘了什麼,我告訴你。”
說的多了,林雨桐也就知道了。林二娘是二房的嫡女,在林家姑娘種行二。嫁給世交陳家的獨子。成親五年,還沒有孩子。陳家又是一脈單傳,夫妻倆比較著急。這二姐夫陳倫,也是堂堂一表人才。十八歲中了進士,二十三歲,就做到了知府的位子上。
除了本人的能力,隻能說,人家的背景也不是一般的厚。
林家隻是一方麵,能跟林家成為世交的陳家,枝枝蔓蔓的牽扯,隻怕也廣的很。
這邊正說話呢,外麵有人遞帖子,說是縣太爺來拜訪了。
不用問,也知道是衝著陳倫來的。
陳倫把帖子接了,也請了縣太爺進來說話,隻說此來是為了私事,不談公事。但還是留了縣太爺喝了一杯茶。這麼做,其實主要還是奔著四爺的麵子的。
這縣太爺也是識趣,這次登門不光帶了禮,還把四爺和林雨桐之前送給他們的禮原模原樣又給還回來了。這其中就包括當時小鯉費心想叫林雨桐留在身邊的珠子。那珠子被小青叫破了,那就是水鬼的內丹,很是有些邪性。林雨桐收起來的時候還專門加上了四爺畫的鎮魂符籙,以策萬全。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隻說這兩口子來了,暫時也不好說就走。
以親族為紐帶的年代,堂姐妹是關係極為親密的關係的。來家了,至少得留下住一晚上。家裡的偏房收拾出來,留這夫妻留宿。至於帶來的下人隨從,除了近身伺候的留在家裡。其他的都安排在客棧裡暫住。
陳倫夫妻也隻在這邊住了一晚,地方小,確實有些住不開。再者,陳倫也丟不開公事。
四爺和林雨桐把兩人送上船,答應過些日子肯定帶著桐桐去拜訪小住,這才把人送走了。
但這也不是送走這麼簡單,林家那邊,不知道就罷了,這邊人家送了信過去,隨後肯定就知道了。林雨桐要是再隻當沒有林家,這肯定是不行的。
於是,商量著,收拾收拾東西,先去杭州府小住。然後去一趟京都算了。
這邊就兩個人帶一房下人,說走就能走的。唯一留下的就是小鯉。
對小鯉來說,這都不是問題。又不用擔心餓著她。家裡沒人,她正好可以安心修煉。況且,還有小青。她是半夜經常偷偷來找小鯉的。
這要走了,誰也沒告訴。但是白娘子還是知道了。說實話,林雨桐挺眼饞白娘子那掐指會算的能力的。
她是來送盤纏的:“知道二位貴人要遠行,這是一點小意思。”
林雨桐收了,見除了銀子還有十多瓶各種的美顏丹之類的東西,她笑了笑,知道白娘子這是給自己走禮用的東西。這白蛇啊,做事是越來越周全了。跟她要是打起交道,她體貼的程度,能叫人渾身都舒坦。想了想,她另外給了白娘子兩瓶丹藥:“天越來越熱了,這些丹藥你們留著。要是實在受不了,娘子帶著小青可以進山齋戒……”
是怕她們受不了暑熱的天氣吧。
白娘子謝了林雨桐的好意:“多承您惦記著。”
家裡沒有要安頓的事情,找了個好日子,這就出發了。坐的是尤家的船,處處都安排的極為妥當。到了碼頭,陳家的管家已經在等著了。轎子就在邊上挺著,上了轎直接去了府衙的後衙。
林二娘正在等著呢,“怎麼這麼些日子才來?”
“這才幾日?”林雨桐見她身邊跟著婆子,很是小心的樣子,就笑道:“看來要恭喜二姐和二姐夫了。”
陳倫哈哈就笑:“娘娘廟果然是命不虛傳,很是靈驗。”
林二娘卻說:“這是三妹帶來的福氣呢。”
在她看來,一個閨閣千金遭受了那麼多磨難之後,依舊能把日子過成如今這樣,這絕對是有大福氣的人。
陳倫如今是不管老婆說什麼都好的,他哈哈笑著,連聲說是。
姐妹倆去後麵說話,陳倫請了四爺去書房。
陳倫是個厚道人,他主要是提點四爺的:“……我的書信隻怕已經到了。要是所猜不錯,二舅兄隻怕會親自過來。這次去京城,對於金老弟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兩人如今成了連襟,他為人坦蕩,覺得四爺內斂穩重,喜這樣的人品性子,話不免就多說了一些:“朝中的局勢……趁著嶽父還能說的上話,其實,早些謀個外放,比等三年之後殿試要好。如今皇上越發的不管事了……而朝中清流與梁相國之間,又多有衝突……梁相國此人為人……”陳倫搖搖頭:“很有些睚眥必報……我怕等再過三年,哪怕是金榜題名,隻怕是也難有作為。與其蹉跎光陰,倒是不如趁機謀一缺……”
四爺謝了對方的好意,他又得一消息,那就是朝中清流跟梁相國勢若水火。
不管陳倫說的怎麼客氣,從那透漏出來的意思裡,這都絕對不是簡單的衝突。權利的爭奪從來都不是溫情脈脈的。
他也提醒陳倫:“聽說梁相國的獨子梁連來了杭州。同行的還有梁相國的兩個外甥,陳兄可要小心了。千萬不能叫這三人在陳兄的地盤上出事了。”
陳倫驚了一下:“還有這樣的事?”
“錯不了的。”尤家的消息相對還是比較靈通的:“還是叫人打聽打聽為好。”說著,他又給提醒了一句:“金山寺是梁家出資修建的。”
所以,那裡一定能打聽到消息。
陳倫馬上打發人去了,回身才跟四爺說:“梁相國家這個兒子,在京都那也是頭號的紈絝公子哥了。可惜,梁相國此人護短的很……”他歎了一聲:“就怕沒事給我找出事端來。”說著,似乎是想起一件事來,猶豫了半天,但到底沒跟四爺說。
隻是晚上回後衙之後才跟妻子商量:“我看啊,還是叫三妹和妹夫趕緊進京吧。不要在這裡耽擱了。我記得,好似當初梁相國打發人給他的外甥向嶽家求過親,求的就是三妹。”
林二娘也想起這麼一樁事來:“是了!是了!不過梁家的外甥是個貪花好色的,家裡並未同意。而三妹如今也已經嫁人了。”
陳倫搖頭:“嫁人了又如何?想要找事哪裡不是事?何況……三妹在你們諸位姐妹裡,算是顏色最盛的。連宮裡的娘娘,比之三妹也多有不及。之前見三妹,年紀還尚幼。你如今且看,不說顏色,就隻這氣度,是不是比之宮中的娘娘也不遑多讓。”
何止是不遑多讓。
這麼一想,她也憂心了起來:“那……要不然,咱們打發人,護送三妹和妹夫先行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