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8)
白娘子被許宣臉上的巴掌印給嚇了一跳, 心全在許宣的臉上呢。知道小青出去了, 順口就叫店裡的夥計去追了。
可是店裡的夥計哪裡能趕得上小青的腳程。
小青出去, 打聽梁王府的人住在哪裡, 這是極為簡單的事。
店裡白娘子用手托著許宣的下巴:“真是過分,怎麼就動手打人了?”她用帕子給擦了臉,又叫夥計拿了藥過去給許宣上藥, 這才問:“到底怎麼回事?”
許宣也是覺得冤枉:“那位公子的傷口已經化了膿了。按照娘子說的那套辦法,那傷口最好是用烈酒清洗……之前好些外傷的病人咱們也實驗過了,這烈酒對傷口有些好處的。我這當然就先拿烈酒給清洗……可這傷口成了那樣,這當然會疼了……才一上手,那公子掄起來就給了一巴掌。”
白娘子臉色都變了:“這世上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傷口長在他身上, 哪有不疼的, 可這疼了就怪大夫, 這是什麼道理?”
正說著, 許大娘子聽了信也來了,一看情況, 忙叫人喊李公甫。
白娘子見這邊有人接手,就隻道:“姐姐幫我看著, 小青那丫頭出去了, 我怕她闖禍……”
許大娘子連聲應是:“找回來就行, 有什麼事等你姐夫回來再說。”
白娘子一邊應著, 一邊往出走。出去後掐指一算, 就選擇了方向, 順著小青所在的方向而去。
小青此刻, 站在彆院外麵。
這彆院小青知道,是縣太爺金屋藏嬌的地方。
這三個貴客,沒被請到縣衙,倒是把這個園林一般的彆院,給三個貴人騰了出來。
裡麵住的人是貴人,這門禁也威嚴的很。不光是有梁王府的護院,有鏢行請來的鏢師,還有縣衙的捕快。
因此她一到門口,就被相熟的捕快給認出來了。對方忙過來,拉了小青就離開正門口,走遠了這才道:“小青姑娘,你怎麼來了?”
小青哼了一聲:“把我們官人打成那個樣子,還不許我過來理論了。”說著,就推開人:“彆攔著我,我今兒非把這一巴掌給討回來不可。”
“哎呦,我的小青姑娘噯。”這人趕緊又拽著給攔了:“平頭百姓怎麼跟人家官家公子鬥嘛。那些人咱們縣太爺都得巴結著,更何況是咱們……挨了一巴掌,不叫許官人給繼續瞧病,這就是萬幸了。那位公子哥的病……不好治,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你知道這兩天請來了多少大夫嗎?錢塘的大夫都請遍了,咱們許大夫挨的那一下算是輕的。算了吧!回去吧!回去把鋪子關了,避一避吧。”
“那我們官人這一巴掌就白挨了?”小青說著,眼裡的火氣卻升騰起來。她也不叫這位好心的差役大哥為難,轉身就走了。
這差役以為小青回去了,放心了。才要往回走,就見那位白娘子追了來,“大哥可瞧見我家小青了?”
“沒碰見嗎?好說歹說才給勸回去了。”他就說:“許是走岔了吧。”
白娘就朝那彆院看了一眼:“那可能真是走岔了。”她笑了笑,“多些差大哥。”說著,就趕緊順著原路返回,卻不是真回去。而是退了一段時候,順著彆院另一邊的圍牆,沿著圍牆跟下麵走。
小青的氣息就在裡麵,她想直接進去,但還是怕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見。觀察了一遍,確認沒有人在,這才一閃身,走了進去。
她直接出現在小青所在的屋子外麵,外麵守著的人都跟睡著一樣,這是小青使了手段了。
白娘子邁步進去,就見小青手裡拿著匕首,衝著床上那個瑟瑟發抖的人步步逼近。
“住手。”白娘子趕緊喊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小青回頭見是白娘子,她的眉毛都立起來了:“姐姐!他……”
“不可枉造殺孽。”白娘子一把拽住小青,然後微微對小青搖搖頭。等靠近小青才發現,小青氣血浮動,化形已經非常不穩了。
“走!”白娘子搖頭:“得馬上離開這裡。”
小青搖頭:“難道就這麼放過他?”說著,她的臉因為怒氣,顯出幾分獸形了來。
“妖……妖……妖……妖怪……來人啊……妖怪……”蘇城這麼一喊,更把小青遏製不住的獸性給激發出來了。
“誰是妖怪?”她喊出這麼一聲,整個蛇尾都露了出來。那蛇尾占據了半間屋子,輕輕一掃,屋裡的一切陳設都化為粉塵。
蘇城張著嘴,流著哈喇子,白娘子就聞見一股子惡臭味兒,不用問,這是被嚇的便溺了。
她顧不了那麼多,一指點在小青眉間:“青兒,回山去。”
小青腦子一瞬間清醒了過來,化形也恢複了。她左右的看看,然後有些驚疑:“姐姐?”
“快回山去,這裡交給我了。”說著,就推了小青一把,“再要控製不住,得嚇到更多的人。”
小青再不敢猶豫,一閃身便離開了。
白娘子看看那個已經暈過去的蘇城,又左右看看,見確實無人進來。又細看此人,見他身上陰氣更重了,心裡便有了主意。
她將屋裡的痕跡都清理乾淨了,然後用幻術變出了之前的家具,這才離開。
那些守著蘇城的人,慢慢的清醒過來,也以為就是天熱打了個盹。可這打盹,伺候的主子就便溺了,弄的臟兮兮的,他們也不敢聲張,隻趕緊清理乾淨了。等那兩位公子問起來,隻說一切都好。
到了晚上,白娘子便招了五鬼來。
蘇城身上的本就陰氣重,結果渾渾噩噩的入了夜了,受驚的心肝還沒有恢複,眼前的景象便都是鬼氣森森的。一會兒是無頭鬼,一會兒是一架會說話的枯骨在屋裡遊蕩。
連著三日下來,蘇城瘋了。
一會兒癡癡地喊著他的美人,一會子就一臉驚悚的喊著‘鬼啊有鬼’。
趙官皺眉,說梁連:“這法海真有道行?他不是說暫時壓住了那邪氣嗎?你看大哥……這明顯就是被邪氣所侵了……”
梁連看趙官:“那你說怎麼辦?父親一向是信任法海的……”
趙官有些猶豫:“那要不然,再請法海來一趟。”
梁連點頭:“我這就打發人去。”
可是這一去,卻沒有請回法海。得到的回複是說,法海不在,去了哪裡也不清楚。
法海確實是不在,那天在金缽裡看到那樣的場景之後,他就起身去永福寺了。想看看師兄出關沒有。哪怕沒有出關,在外麵能說幾句話也行啊。梁連派去的人當然就見不到人了。
這他真的不在這事,梁連卻不信:“這個禿驢!恐怕他是忘了,他怎麼有的今天?”
出家出的是家,但其實是脫離不開世俗的。
就比如金山寺,沒有梁相國出資,金山寺不會有如今的規模。如果沒有貴人推崇,一個和尚想有名頭,也不那麼容易。
所以,法海這個方外之人,對梁王府的人多有忍讓,他不是不明白這裡麵的道理。
可梁連再氣,在錢塘到底不比在京城,他做什麼都不方便。表哥又成了那樣:“暫時找個有些道行的,給看看。隻要暫時穩住了就行。能平安回去,就一定有辦法。”
隻能這樣了。
於是,兩人又找錢塘縣令,叫他想辦法貼告示。
這告示雖然荒唐,但是縣太爺也不敢不照辦啊。行吧!貼就貼吧。
貼出招賢榜,還真招來一個道士。
這道士自稱叫王道靈,還當著梁連和趙官施展了一回呼風喚雨的本事,這點本事彆管怎麼說,糊弄糊弄其實不算是很見過世麵的梁連和趙官還是夠的。
這兩人對和尚有意見,看見道士道士覺得格外的順眼。金銀這個自是不必說,出手很是闊綽。而王道靈呢,走南闖北的,對於財色這些東西,一直都很執著。而且為了斂財,他都是偏門在撈錢。
要麼之前桐桐說小青呢,人家王道靈還是蛤蟆精呢,法術說起來,跟小青也差不多吧。結果呢?人家有法術也不作死的去偷去搶。人家是騙。
騙這種玩意,那看你怎麼說了。人還騙人呢對吧,所以,這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一種不怎麼道德的職業。你看破了才叫偏,看不破,那叫騙嗎?再說,人家那道行也不全是假的。
所以,其實跟小青和白娘子比起來,王道靈確實是更像個人了。
人家來了就先露了一手,然後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這就叫人放心了。
等到了蘇城的房間,他是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幻術:“……這位貴人隻怕不止是被體內的邪氣所侵,之後還有妖物來過……”他隨手一揮,幻術失效了,露出房間被毀了之後的樣子。
那幻術失效的那一瞬,白娘子似有所感的皺眉朝彆院的方向看去,然後掐指一算,就把拳頭攥緊了:“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王道靈鼻子吸了吸:“是妖物沒錯的,小道道行淺薄,卻真不知道是何種妖物。”但這一吸之下,卻記住了這種氣息。
梁連悚然一驚:“會不會是纏著表哥的妖物跟著來了?”
趙官也是這麼想的:“法海那禿驢是指望不上了。要不,咱們還是走吧!什麼事也沒大哥要緊。”
主要是不知道那妖精不知道是不是就藏在某個角落,更不知道它會不會獸性大發,把他們也如何了。
兩人對視一眼,就都覺得,回京,馬上就回京去。
而且這個道士,千萬得帶上。
於是,王道靈跟著,護送這三個公子哥直奔京師而去。
四爺和林雨桐完全不知道,這三個又隨後往京城來了。兩人上了碼頭,岸上就有林家的人等著。還真被陳倫說著了,林家來接的果然是林家二爺。也就是林雨桐的胞兄。
信比人走的塊。他的信件是托給八百裡奏報的差役進京的。這是這些差役私底下接的私活。信件遞到,一趟百十兩銀子是有的。一路上哪怕是換人換馬,信件都是交割清楚的,完了再分賬。所以,這種信件來往很快。
林家接到信知道了情況,早早的就叫林家二爺來接了。
林雨桐和四爺是不認識林家的人,但有陳倫派的陳家的管事,他是認識的。才一上岸,林家的人就出現了。
快步朝這邊走來的該就是林二爺吧。他長的不像是書生,倒是個武人。他本人也是個舉人,但卻沒有謀官,而是管著家裡的庶務。
“小妹。”林二爺看清了林雨桐的臉,就跑了起來。等到了林雨桐的近前,才停下來,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連聲說好:“……瞧著你好好的,為兄就放心了。”
林元道夫婦膝下二子二女。長女元娘進了宮,是宮裡的賢妃娘娘。長子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也已經官至禮部侍郎。次子性子需要磨礪,他一直壓著,沒叫出仕。最小的女兒就是林三娘了。一般人家都是更倚重長子長女,反倒是幼子幼女,寵溺的較多些。原身的情況大致也是這樣。上麵有爭氣的兄姐,家裡都她沒有什麼要求。找個好人家,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反倒是命運多舛的。
林雨桐跟對方見了禮,那邊四爺跟著要見禮,這抱拳作揖,禮還沒行呢,就被林二爺給扶起來:“是妹婿吧。彆多禮,該我謝你才是。”
都把四爺當成是林雨桐的救命恩人了。
客氣的謙讓了兩番,郎舅二人這才見禮完。
林二爺歡喜無限,“母親還在家等著,她老人家這幾天一晚上睡不了兩個時辰,心裡掛著你呢。”
那就走吧。
林家準備的車馬具備,又有原身的母親林夫人身邊伺候的人跟來伺候著,一路順利的就進了京城。
一到地方,林雨桐才知道秋葉說的那所謂的書香世家是個什麼概念。原想著也不過是個大宅子,當然了,也確實是個大宅子。可這宅子到底有多大呢,感覺整整一條街都是林家的地方。
若不是經得多見的多了,還真就跟黛玉第一次進賈府一般了。
不過,是沒人敢叫她走角門的。家裡的大門打開,這可不是一般的重視。
四爺和林雨桐當然不走了,覺得禮下的太重。
林二爺暗暗點頭,這便是世家子該有的禮,但還是堅持讓四爺走正門。
四爺便明白了,這家人對女兒甚是愛重。這個時候抬女婿,便是抬女兒。把女婿當做恩人,不以出身而論高低,這就是態度。想來要是一般人,被這麼對待了。心裡怎麼想?被人越是尊著,就越是乾不了不尊著的事。嶽家尊著他,就是他尊著人家閨女的。
看明白了林家的意思,四爺隻得踏著正門走了進去。
林雨桐心裡一歎,自己跟這林家,這次把因果可結的大了。之前是因為原身,從今往後,可就絕對不是了。
進了正門,林元道林元坤林家的幾位爺連帶小小孩童的男丁,都從正堂裡迎了出來。
林元坤四爺是見過的,那走在林元坤前麵的,無疑就是林元道了。
兩人過去見禮,林元道先是打量女兒,然後克製的點頭。
倒是林元坤道:“這孩子,隻怕上次跟我隻在咫尺之間,怎麼就這麼狠心呢?”
林雨桐又趕緊行禮。接著,又跟家裡的男丁一一見過,林元道這才發話:“趕緊去後麵,老太太跟你娘都等急了。”
四爺當然被留到前麵了。
林元道對這個女婿是滿意的。自從收到侄女婿的書信,這個小女婿的情況就被查清楚了。州試的時候文章端是華燦,可到了省試的時候卻隻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那時候,他就知道,要說這女婿不知道林家就是嶽家,他是不信的。正是因為恰巧遇上了二弟為學政,他才收斂了起來。可也正是這一點,叫他不由的高看了幾眼。要是在考前去認親了,他高興女兒找回來之餘,難免又要遺憾這姑爺的人選。可是如今,這個小女婿,算是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了。
之前隻查了這些消息,他是驚豔於這個女婿的心智與成算。可今兒見了人,又不由的歡喜他的模樣氣度。
總之,不管從哪方麵看,都是上上之選。
大閨女就不說了,一朝選在帝王側,很多都身不由己。這個女婿是不能算的。
因此,他往常是羨慕二弟的,陳倫這個女婿,著實是不錯。
卻沒想到,這猛的冒出來的小女婿,除了出身沒查明白之外,其他可都在陳倫之上的。
坐在這裡一說話,他就更歡喜。這不疾不徐泰然處之揮灑自如的勁,他是愛煞了。一時就問:“可有字?”
這個還真沒取。
四爺就說:“因為長輩早逝,還未來得及取。”
還不到二十,不取字也正常。
林元道頷首,麵上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