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10)
幼稚嗎?
當然不是幼稚。
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當然不是除兩個妖怪就能證明的。
但假如天下大亂了,但假如有人竊取天下呢?
說自己是妖僧, 自己就是妖僧了嗎?誰說出來的話誰收回去。君王又如何?君王就一定是對的嗎?
之前龍威顯赫, 雖然已經露出疲態, 但是生機不絕。這代表什麼意思?這代表皇天正道依舊不改。
隻要不改, 那任何有野心竊取天下的人, 都不會有好結果。
他是順天道而為, 怎麼會錯?
至於趙官,他慢慢的收回視線:“施主, 貧僧念在跟梁相國還有幾分緣分未了的情分上……若是施主以後有難事, 儘管來雞鳴山……”
趙官輕笑一聲:“大師放心,我不會說出大師的下落。而我來找大師的事……”
“貧僧早已經不理紅塵俗事。”法海也這麼說。
趙官心裡恥笑,但卻也沒有反駁。不理紅塵俗事,又管的什麼妖啊道的。
心照不宣之下, 兩人就這麼分開了,大有你走你的陽關道, 我走我的獨木橋的意思。
林雨桐和四爺一路到了杭州府, 碼頭上就有陳家的管家等著。林雨桐這一趟回來,還捎帶了給林二娘的東西, 剛好, 公事上四爺也要去辦,正好, 在杭州滯留兩天。
林二娘的肚子可不小了, 走路顫顫巍巍的, 沒人扶著真不放心她。
真是雙胞胎啊!
林雨桐伸手搭在林二娘的手腕上,隻覺得脈象平穩,這一胎道理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凶險才是。
但還是提醒了她,說瞧著像是雙胎,千萬要注意的這些話。
這個時候,林二娘包括身邊伺候的,好似還沒意識到這麼問題。林雨桐一說,一語驚醒夢中人了。邊上伺候的還說呢:“就說嘛,怎麼顯懷顯成這樣了呢。”
林雨桐就說,走動還是要走動的。隻不過就屋裡院子裡走走,可千萬彆逞強。
這個年代生孩子當真不是開玩笑的。
因著四爺還要上任,也沒在府衙多住。第二天,就得走。
離的近了,有個什麼事,打發人捎個信的就成。也沒那麼多依依惜彆的情緒。因著四爺很陳倫的關係比較敏|感,所以,為了公事方便的,陳倫也隻送到門裡麵。
也不講究這些虛禮。
到了錢塘,也沒先去府衙,而是先去家裡,安頓好了。第二天,才去府衙報道。
有那消息靈通的都知道上任的是誰了,雖這新來的縣太爺不是錢塘人,但好歹在錢塘住了這麼長時間。說起來,府衙的人大部分都跟這位要上任的縣太爺打過交道的。尤其是李公甫,最近一下子變的熱門起來了。誰都知道,兩家的關係親厚的很。
許大娘子在家門口迎來送往的,挺著大肚子也甘之如飴:“這回你的差事就好乾多了。不是我說,上個太爺可不好伺候。”
“行了,看把你嘚瑟的。”李公甫輕哼一聲:“我可告訴你,以前呢,咱們是鄉鄰,人家也是相公老爺了,不對咱們擺架子那是人家厚道。但如今可不一樣了,人家是縣太爺,你不能再沒輕沒重了。”進了屋,他指了指屋裡這些東西:“這都是誰家送來的,你都記下。回頭我買差不多的還回去。不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你能知道下次人家求你辦什麼事嗎?如今不是相好的鄉鄰家的事,求的那是縣太爺,空口白牙的,有多少情分叫你這麼耗著。”
正說著話呢,白娘子帶著小青從外麵進來了:“姐夫這話說的很是呢。跟這樣的貴人相處,最要緊的便是分寸。若是鄉鄰之間,偶有失禮的地方也無礙。但如今不同,姐夫在人家手底下,若是每個手底下的人對上官都失了分寸,上官哪裡還有什麼威嚴可言?這便是要犯了忌諱的。如今,這對姐夫是多大的一個機會。咱們隻要不惹事,以姐夫的心性,跟著咱們這位故人老爺,隻怕遲早都能從吏轉到官。”
吏乃是下九流的行當,彆管是不是有些小權利,瞧著也日子過得。但正經算起來,不算是個體麵的差事。人家正經的讀書人家,都不愛叫這樣的人登門的。所以,遇上一對不怎麼講那些規矩的貴人,才難能可貴呢。
許大娘子還沒說話呢,那邊李公甫忙道:“聽到了沒有?弟妹說的才是明白話。”說著又歎氣:“不是我說你,你這有時候真得跟弟妹多學學。彆老盯著那針鼻大的好處抱著不撒手,叫人家兩句奉承話說的,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知道了知道了!”許大娘子被數落也不惱:“這不是高興嗎?想起爹娘去世我帶著漢文過日子那兩年,你說那時候我哪裡敢想如今的日子。就是心裡高興,放心,我不傻,知道輕重。”說著,問起了白娘子:“弟妹啊,怎麼不見漢文?”
白娘子笑了笑:“相公說這兩天心裡煩躁,許是累了,人又被困在鋪子裡哪裡也去不了,悶了吧。說他要去山上走走,我說要陪著……”
徐大娘子趕緊道:“那哪裡成呢?這懷著身孕呢。許家的根苗啊,可千萬不能大意。他那麼大的人了,還能丟了?悶了就關上兩天鋪子,實在不行,給鋪子裡請個坐堂的大夫,也不能可著一個人這麼靠著。半點也離不得!”
這可不行。
白娘子說是:“正物色著人。有了合適的人,就叫官人偶爾去轉轉便罷了。”
橫豎家裡不靠著給人看診賺銀子的。光是美顏丹,慕名而來的商家都支應不完,銀子每天都流水似的往家裡流。官人給人瞧病,最是見不得窮苦。人家道兩聲難,說幾句苦,他便免了人家的診金藥錢。彆說賺錢了,叫他這麼經營下去,不賠錢便是不錯了。也就是鋪子裡的貴藥材都是自己和小青找來的,沒有本錢。又有那正宗的賺錢的丹藥,這才能支應著他那邊的虧空。但這些話,卻不能說出來。要不然,官人麵上是下不來的。就是對著大姑姐,這話也不能說的。
許大娘子卻覺得這弟妹真是娶對了,這麼好的賢內助,上哪裡找去。最關鍵的是,疼漢文啊!從來不催促著叫漢文如何如何的,這一點,是她最佩服的。就是她自己,也做不到這一點,還不是喊著李公甫這個啊那個的,抱怨不休。
兩人說著話呢,李公甫就說:“今兒怎麼這麼消停呢?這青兒今兒怎麼不說話?出門一趟,倒是穩重起來了。”
“啊?”小青回過神來:“姑老爺,哪裡是穩重起來了?是人家累的不想說話。”回來就幫著姐姐煉藥製藥的,她掰著指頭算:“遠的都顧不上,光是這近處的,揚手、蘇州、杭州這些地方要的貨,咱們都供不上呢。”
那這得多少銀子呢。
李公甫咂咂嘴,起身出門了:“漢文真是好運道啊!”
出了門還在想,自家這小舅子到底是走了什麼運道了,碰上這麼一個姑娘給娶回家了。
到了府衙,先問府衙後麵收拾好了沒有。上一任獲罪了,這一任住進府衙,隻怕是會嫌棄晦氣。於是,自發的,把府衙內內外外給粉刷了一遍。就等著新老爺上任了。
比起住在外麵的宅子裡,林雨桐和四爺當然更傾向於住在府衙裡。因為就小青的話來說,隻要做官的為官清廉,那麼府衙其實就是個被天道護佑的堡壘。等閒妖怪是不敢進入這裡的。這院子裡也沒住多長時間,也沒多少屬於自己的東西,更談不上有感情。
唯一不方便的便是小鯉,之前她能去府衙,那是因為府衙烏煙瘴氣,如今:“你能去嗎?”
“主子,我不化人形,不起傷害主子的念頭便無礙,反倒有利於修行。”小鯉是這麼說的。
還有這種好處呢?
那就沒問題,乾脆鎖了這邊的門,都走算了。
得先是四爺去上任,跟那邊交接清楚了。然後,林雨桐才能帶著人去後衙。因著基礎不錯,上任不費什麼心思。府衙上下熟悉這位縣太爺,那作為四爺,當然也是熟悉上上下下。到的時候,都等在門口呢。驗看了官憑印信,這就上任了。
隨後才打發人來接林雨桐,東西也不多,還主要是從京城帶回來的。到家都沒開箱呢,直接拉過來就成。
府衙後院有池塘,小鯉也不用憋屈的呆在甕裡了,直接用桶拎著,把她安置在池塘裡。晚上夜深人靜了,她一個人也好在裡麵撒歡。
按說,一個縣衙的後衙,能有多大。可這錢塘,到底也是富裕的縣。曆任下來,一遍一遍的修繕,這一個府衙足足有五進的院子。
四爺把這府衙前後的看了幾遍,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後衙最後的三進院子跟前麵的兩進隔開。前麵兩進,作為家眷的住所。而這地方,原來是乾啥使得,是府衙的前院。過了池塘的橋和遊廊,才是內宅後院。如今,四爺把池塘那邊隔開去,要把那三進改成縣學。
第一件事,收攬讀書人的心。
這件事,把縣上的舉人秀才都請來,擺上宴席,在席上才說的。這麼一說,沒有不響應的。
關鍵是,縣學是免費的。品學兼優的,不管出身如何,一月一考,優異者給予獎勵。
同時,縣學裡有書館,也鼓勵學生自力更生,抄書,整理書單,這都是他們力所能及的。
那這個,主要還是吸引一些貧寒學子,對那些私塾的影響其實是不大的。也不影響大部分私塾先生的收入,主要就是叫更多的學子有書讀。而針對這個可能被影響了生意的私塾先生,四爺也說了,縣學的門是敞開著的。隨時遞帖子過來,他都接待。
這下,能有機會隨時見到縣太爺,那這也就有攀交情的可能了。這對於這些讀書人來說,可是一個好機會啊。關鍵是四爺上麵是有人的,不說知府是人家的連襟,就說人家老丈人家,那是一般人能攀的上的人嗎?
特彆順利的,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事情一傳出去,好些人都自發的過來幫工。誰家都有孩子,江南的文風向來鼎盛,不是實在過不下去的人家,都會送家裡一兩個兒郎去讀書的。但越讀,家裡的負擔越是重。能堅持讀下去,說實在話,並沒有多少。
如今的縣學,就是給了這樣的學子一個機會。
小鯉在池塘裡撲騰的換,跟林雨桐說:“縣衙的官威更盛了。”
這怕真是跟威望有關吧。
她表示知道了,小鯉就嘻嘻笑著:“主人,池塘裡有好東西呢。”
嗯?
“金銀財寶?”她隻能想到這個。
“應該是。”小鯉甩著尾巴:“很多……很多很多……”
如今辦什麼事不得要錢嘛!
這可是貪官的不義之財。她知道了,當然趕緊告訴四爺。
四爺呢?不能平白無故的叫人去池塘裡找銀子吧,怎麼辦呢?趁著動工,咱們清理池塘的淤泥吧。
然後,小鯉被挪到水甕裡了。李公甫帶了一幫的人,下去清理池塘裡的淤泥。開了閘放了水,沒多少淤泥,這箱子就露出了出來了。這些箱子還不是放在一塊的,而且看箱子的腐爛程度也大是不同。一共發現了五處,最古老的那一處,箱子一碰就散了。
裡麵又是金又是銀的,竟然最古老的那一處散落的銀子,銀餅子還打著前朝的字號。
這?
李公甫喊著:“大人,您看這……”
“請各位鄉老,大家做個見證。”四爺就說:“麻煩李頭去請人。”
李公甫愣了一下,朝池塘裡看了看,然後恭敬的退下去。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是上個縣太爺,要是趕上這事,非得威脅自己,叫自己把這事咽回去不可。可這位呢?竟是半點貪念都沒有,直接要請鄉老來做見證。
這可真是開了眼了,給派來這麼一個清廉的父母官。
他也不是一個沒心眼的人,這一出了縣衙,就把這事給嚷嚷出去了。鄉老沒到,瞧熱鬨的倒是先到了。縣衙的後衙,等閒人是進不去的。但也有那交情厚的,像是尤相公夫妻,像是許大娘子,還有不怕縣衙的白娘子,當然,像是四爺之前的同窗,夫子,覺得有這個麵子的,都來了。
林雨桐接了女眷,也叫她們進來瞧熱鬨。他們不能近前,不過是在屋簷下,搬了幾個春凳,坐著瞧熱鬨。
而四爺那邊呢,也早沏上茶,誰來都接待。也不嫌棄池塘裡的汙糟味兒,誰想看都看。鄉老沒來,這池塘裡那些東西也動。大家夥也瞧著呢,中間沒有過任何人的手。
男人們呢,是根據遠遠看著的箱子的腐爛程度,再根據縣誌,推算是哪一任縣令藏的東西。而女人們,則更多的關心,這到底是藏了多少銀子,為什麼一任一任的都沒有人發現,卻隻有咱們新來的縣令發現了呢。
白娘子很會說話:“從來也沒有哪位縣太爺,想著把後衙縮小,反倒是騰出來給貧寒的學子。愛民如子,上天自會庇佑。”
這也不是說假話的。
小鯉在池塘,之前都沒有發現這些東西。反而是四爺要改縣學了,事情定下來了。她說縣衙的官威更盛了,這才發現了這些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