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哪裡會不緊張?自家姐姐嚇死了人家一手拉拔長大的弟弟,要真叫姑太太知道了真相,她還懷著身子,這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可怎麼得了。
許大娘子見小青緊張,就指了指臥房:“還彆說,我還真累了,叫我進去歇歇……”
那可不行!
小青趕緊攔了:“姑太太,您家就在隔壁,這麼著,我扶著您,不行叫兩個夥計抬著
您回去都行的。”
就是不叫自己進屋子去唄。
不等她再說話,許大娘子就覺得幾乎是被小青半抱著的,腳不離地的就給送到自家了。這姑娘的手勁未免太大。她不敢再說啥了,見小青不耽擱,急匆匆的又回去了,心裡就更疑惑了。
確定小青回到隔壁的院子,她趕緊就起來,二話不說,就奔著縣衙而去。
一見李公甫就將他拉到避人的地方,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你說,小青跟弟妹關係那麼親近,怎麼弟妹不見了,小青一點也不急。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一個人出門,她在家倒是心安理得的。還進了臥房做什麼?我說要進去,她就這樣……”模仿著小青扶她的姿勢去扶李公甫:“……我雙腳都離開地了,她就那麼的把我帶回家,一點都不費勁。你說……會不會是……”
“奴大欺主,然後想要偷盜錢財?”李公甫聽老婆這麼一說,心裡也還真就泛起了嘀咕,“走!過去看看。”
小青是怎麼也沒想到,送走了姑太太,卻招來了人家兩口子。
李公甫就直接多了:“……小青,你叫我們進去看看,要不然,你這就得跟我回縣衙,叫太爺好好問問了。”
小青不敢被抓著去縣衙,她要去縣衙,都是晚上偷著化為小蛇去的。這樣去的話,在縣衙門口就得變回原形,還不知道要嚇死多少個人。
想不跟姑老爺去,可以反抗。可這反抗了,可不就是說自己有問題嗎?縣衙的人都得來拿自己,官人死了的事就瞞不住了。
思來想去,隻得咬牙:“不是不叫你們進去,其實……”她低聲道:“其實,是官人已經找到了。可是暈過去了,人家高僧說了,需得我姐姐在佛前跪足三天三夜,要不然,官人是醒不了的。也不敢叫人靠近,更不敢叫命燈熄滅。要是不信,你們進來看。但是千萬小心著點,那命燈,哈口氣都會滅的。”
這話是怎麼說的?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來不及細問,先進去看看再說。
可這一看,李公甫的心都涼了。這哪裡是暈過去了,看模樣,跟死人又什麼不一樣的?
許大娘子一聲‘漢文呐’剛出來,離她最近的一盞命燈就開始猛的搖曳了幾下,眼看要熄滅了一般。小青趕緊過去挑了挑,朝外一指,意思是:有什麼話出去說,這裡不適合。
一到外麵,許大娘子一嗓子才哭出來了:“漢文他到底是……”
“活著呢。”小青趕緊道。
李公甫不說話,隻坐在那裡打量小青,然後問道:“弟妹去了哪裡的寺廟……”
這?
小青哪裡知道?
被懷疑的眼神看著,小青正想著怎麼圓謊,外麵就傳來聲響:“姐夫要知道什麼,問我便是了。”
“姐姐!”小青鬆了一口,迎了出去。還沒說話,便被白娘子塞了一個東西:“趕緊熬成藥,喂官人喝下去。”
小青點頭,忙去了。
白娘子這才進去,許大娘子忙問:“弟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話,白娘子該怎麼答?
心裡想過千遍萬遍,可還是止不住的心痛如絞。她上碧落下黃泉……可是,官人跟著黑白無常,在黃泉路上,卻對自己避如蛇蠍。
也是!自己本來就是蛇嘛。
她沒有再追,隻要肉身不滅,閻羅君是會判相公還陽的。頭七回魂夜,便是相公清醒之時。
而在這之前,她背過身,擦了不由自主落下來的眼淚,然後才道:“姐姐姐夫,為了官人,有些事情,還得請姐姐姐夫幫忙。”
許大娘子朝臥房看了一眼:“漢文他……”
“再有幾天,他就會醒來。”白娘子強笑道:“但是,那一天,也是我和青兒的死期。”
啊?
李公甫皺眉:“這是什麼話?”
許大娘子趕緊拉白娘子:“弟妹啊,到底有什麼事,你隻管說出來。咱們是一家人呐……”
白娘子深吸一口氣:“……官人此次遭難,皆是因我而起。我跟小青,幼年曾跟隨高人學過一些法術……”
“法術?”許大娘子朝後退了兩步:“就是像是道士那種,降妖除魔的……”
白娘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要是你要這樣理解的話,也行。她點點頭:“不中亦不遠,就是這樣子。”她扶了許大娘子坐下,“當年年輕氣盛,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要尋仇,官人是被我連累的。”
“啊?”許大娘子就說:“這些事,你怎麼不早說呢?這些人是什麼人呢?怎麼能如此……不行咱們就報官……”
“這不是報官的事。”白娘子道:“得罪的不能算是人,而是……”
“妖?”許大娘子就趕緊拉李公甫:“這可怎麼得了。”
李公甫原本是不信那些東西的,但先是京都鬨了妖,前兩天跟太爺出去又親曆了詭異事件,如今,他是信的:“這東西……你可有應對之法?要不然,去請得道高僧……”
“可這終歸沒有千日防賊的!”白娘子就道:“如今,為了官人,也是顧不得許多了。隻要我跟小青死了,便一了百了……”
“這可不成!”許大娘子道:“這怎麼就說到死了?”
“姐姐。”白娘子就道:“不是真死。是得叫官人和其他人知道,我和小青都死了。”她摸摸肚子,“還有他呢,我怎麼會真的去死?”
“這?”許大娘子搖頭:“當時隻是夢到你,漢文就跟瘋魔了一樣。要是知道你死了……”
“姐姐不要擔心。官人也是曆經生死的,他沒姐姐想的那般脆弱。”說著,她就笑了笑,“而我,也不走遠。我們會一些法術,隻是簡單的改頭換麵而已。我想,去找夫人,把賣給太爺和夫人的許家老宅,再給贖回來。我帶著青兒就住過去。將來孩子生下來,孩子還姓許……”
“那怎麼行呢?”許大娘子搖頭:“這可太委屈你們了?”
“委屈什麼?”白娘子笑道:“銀兩我會帶走一半。宅子鋪子都給官人留下。要是以後,官人又有喜歡的姑娘……”她咬牙道:“姐姐隻管給官人另謀良緣便是,我這裡,姐姐姐夫不必顧忌。”
這更要不得了呀!
不等李公甫和許大娘子說話,白娘子就道:“要不然,官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今天這樣一般,可下次還能不能醒來,就不知道了……”
許大娘子的嘴張了合,合了又張,一嗓子哭出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好的一家人,這怎麼說散就散了。
小青在裡麵喂許宣吃藥,聽了這話,沒來由的心裡鬆了一口氣。
確定藥吃下去有用之後,她才出來:“那姐姐又何必等官人醒來再‘死’呢?不如早‘死’,‘死’了之後,等喪事辦完了,官人也該醒了。這醒來之後,都塵埃落定了,豈不是好?”
白娘子的手一緊,好半天才道:“……也好!按青兒說的辦吧。”
第二天,林雨桐就接到消息,說是保和堂許相公的娘子和丫頭,都死了。
怎麼死的?
說是找許相公的時候失足滾下山喪了性命,屍首是從城外拉回來的,城裡很多人都看見了。如今李家正在辦喪事。
林雨桐愣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白娘子這次倒是利索,這是放棄了嗎?
但不管想玩什麼吧,人家有了喪事,林雨桐和四爺又是跟人家有故交的,親自去了一趟。不見許大娘子,隻有李公甫在靈堂前站著的。
不少人都覺得可惜的不行,多好的兩個人啊,還懷著孩子呢。
停靈三天,人就安葬了。
然後第四天晚上,李公甫和許大娘子兩人,緊緊的盯著躺在床上的許宣。一到子時,床上的人就跟詐屍一般猛地坐了起來,然後大口的喘著氣。
“漢文!”許大娘子過去,將又要倒下的人扶住,喊李公甫:“快拿水來!”
許宣滿眼的驚恐,“蛇……蛇……大蛇……”
“沒有蛇!”許大娘子心疼壞了,將水遞過去:“這是家裡,哪裡又蛇?看看我,看看我是誰……”
“家裡?”許宣眼裡的驚恐更盛:“娘子……是……蛇……家裡有……蛇……兩條……”
這說的是什麼?
許大娘子聽到耳裡,以為弟弟說的是:娘子,(那)是蛇,家裡有蛇,(有)兩條。
這話叫她心裡更難過了,那麼好的弟妹呢。沒瞧見漢文害怕了也是先叫娘子,家裡有蛇了也不說男人該衝到頭裡,反倒是喊他娘子。真是被寵壞了。這以後上哪裡找對他這麼好的媳婦去?
於是就道:“漢文呐,我是姐姐。你得好起來啊,要不然都對不住弟妹了!弟妹她……”
“她怎麼了?”許宣抓住他姐的手都在顫抖。
“弟妹和小青,都死了。”哪怕是假的,但想想弟弟這運道,還是不由的哭了出來。
“死了?”許宣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李公甫就歎氣:“真的死了。你要是想要對得起弟妹,就得好好活著。她、小青、還有肚子裡的孩子,三條命都搭給你了……”
許宣看向李公甫,然後又看看家裡換上的白帳子,提著食盒進來的小夥子腰裡纏著的白腰帶,再看姐姐姐夫,果然是一身素服。
“真死了?”他自言自語,閉上眼睛,滿眼都是那雙看向他的蛇眼。那眼裡沒有陰冷,隻有無儘的纏綿。這一刻,他的胸口猛的一疼:“不會的!她怎麼會死呢?”
李公甫就說:“隻要是人,就會死啊!這有什麼奇怪的。”
可她不是人!
這話在嘴邊差點喊出來,但到底是沒有。他垂下眼瞼,心裡起伏不定。
許大娘子嗚嗚咽咽的哭:“你可千萬要想開些。可不能……”
許宣一把就著她姐手裡的碗,喝了一碗的水:“我不會尋死的。”我得知道,她到底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真死了自己會如何,也不知道如果是假死了自己又當如何,但就是覺得,得弄清楚。在弄清楚之前,自己絕對不能死。
他喝了水,踉踉蹌蹌的起身,到了桌子跟前把食盒裡的飯拿出來就吃,再沒說一句話。
李公甫兩口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緊緊的盯著。
許大娘子就說:“咱兩家的隔牆上,還是開個拱門的好。要不然,漢文這樣子,我也不能放心。”
行!怎麼都行!
外麵,隱在暗處的白娘子看到許宣安然無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
小青拉了拉白娘子,輕輕的搖頭。
白娘子一咬牙,跟著小青,化為兩道光,去了城外。
隔了兩天,在許宣的身體還沒恢複過來的時候,錢塘的碼頭來了一戶人家。
當家的是一青衣公子,長的風流倜儻。身側跟著一戴著圍帽的婦人,挺著肚子。兩人在碼頭的客棧落腳了。
店家說有一間上房,這公子便說:“那給家姐便是。”
哦!
原來不是夫妻。
店家打聽,這公子就說了,那是他的姐姐,新寡之人。
倒也是個可憐人。
問姐弟此行是尋親還是行商?這一問才知道,這弟弟是送姐姐回姐夫的祖籍之地的。說是那許家幾十年前去京都京都謀生去了,如今家業凋零,也就剩下姐姐肚子這一根獨苗。京城居大不易,所以變賣了家當,想回來安家。
住了兩天,這姐弟就看中了一處宅子。可不巧,這宅子是太爺之前所住的。可太爺到底是慈悲人,將宅子原價賣給了這一對姐弟。
於是,這宅子門匾就換了,換成了許宅。
大家才知道,這出門支應的是白許氏的弟弟白青塘,而至於人家守寡的女子叫什麼……沒人問,就是白許氏而已。
李公甫在巷子裡遇見過幾次白青塘,心裡知道這是小青,可再看,還是看不出半點相似的地方,小青見了他,也真跟見了陌生人一樣,微微點頭致意,轉身就離開了。
許大娘子買菜路過老宅,推門進去,還沒見弟妹呢,就被小青給擋了:“李家娘子,我姐姐一路舟車勞頓,還沒起身……過幾天,等收拾好了,我會去拜見鄉鄰……”
竟是真要不相認的樣子。
“小青……”許大娘子低聲道:“沒有人……”
“什麼小青?誰是小青?”小青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怕是李家娘子認錯人了。”
然後就這麼客氣的將人給送出來了。
許大娘子回去還跟李公甫嘀咕:“難道是騙咱們的。弟妹其實……”
“噓!”李公甫低聲道:“就當真死了吧。為了漢文好,就彆老找過去!”
白娘子摸著肚子說小青:“對姐姐姐夫,你何必如此?”
“姐姐,人性涼薄。”小青嗤笑一聲:“雖然姐姐說的不是實話,但是看著姐姐懷著孩子就這麼假死遁走……誰可曾想過姐姐的感受?”
白娘子拍了拍小青:“好了!不說這個了。要把孩子生下來,要把孩子養大,沒有人庇護是不行的。夫人幫我們良多,也該是能用到我們的時候了。今兒晚上,我再去拜訪夫人……”
雖然不知道白娘子弄這一出是為了什麼,但她既然主動過來了,要幫忙,那林雨桐是萬萬沒有拒絕的道理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