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長舒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在她看來,賈家的血脈自然是極貴的,可那女人的血脈,卻是極賤的。又真真是將門出身的,還偏偏都是命硬的。老太妃跟前的嬤嬤都說了,那倆孩子小小年紀就被親生父親給扔回老家,幾個下人伺候著,也沒病沒災的長到這麼大。遇上這麼大的事,多少人妻離子散,把命搭進去了,可他們呢?偏偏活著來了,還就碰上了老王妃。如今鳳哥兒已經打發人去接了,等接來再不濟也過的比以前好。如今都能扛過來,這不是命硬是什麼。
賈母點頭:“可憐見的,既然來了,就好好的待著。省的……當年的流言蜚語再被翻出來。如今看顧的好了……誰也沒有要說道的,對宮裡的元春也好……”
是說挽回名聲的事。
王夫人越發點頭了:“您說的是,往年散出來的錢多了,不在乎一年幾十兩銀子幾身衣裳。”
從榮慶堂出來,她就打發周瑞家的,叫她安排了丫頭去叫王熙鳳。
王熙鳳還當什麼事呢,原來是為了這個的。打發人去的少了,車也去的少了,“也沒什麼要緊。路遠了去了,哪裡要那麼些個排場。”她說著就笑:“也不值得什麼,東南角有個流雲塢,房舍也有幾間,住那兒便是了。今兒就叫人打掃鋪陳,趕明兒一準就拾掇好了。”
這些事,是林雨桐現在還不知道的事。
對南安老太妃跟賈府的關係,她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她估摸著,這事八成是能成的。因此,借著這點時間,跟幾個下人說了那府裡的事。
原主也聽嬤嬤說過,餘梁也知道妹妹知道。但知道的多少,他不是很清楚。畢竟一天到晚的在外頭跑,陪著的時間也並不多。
如今見妹妹說的頭頭是道,也隻當是嬤嬤們的功勞。
這賈府的事,林雨桐是說給下人聽的,也是順道說給邵華聽的。邵華坐在一邊也不言語,隻一心的聽著便是。
話還沒說完呢,外麵就有小廝跑進來:國公府來人了。
那粗使婆子搓著手,到林雨桐跟前:“竟是不知是貴人呢。您看這……”
林雨桐又額外搭上一百錢:“拿著吧,勞你伺候了一場。”
那婆子不接錢,乾笑了兩聲:“姑娘,我家裡有個小孫子,如今十歲了。我那兒子媳婦去的早,我那大孫子如今又成親了。那新媳婦對這小叔子,是左也瞧不上,右也瞧不上,孩子在家,啥活都乾,還吃的是下眼飯……”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你去帶孩子吧。咱們緣分一場,這孩子留下跟著我哥哥跑跑腿,按月給算工錢,咱們不買人。等孩子大了,想留下還是想走,隨他,你看行嗎?”
這婆子忙不迭的應了。
林雨桐又說:“你不要著急,到了地方安頓好,我叫人給你送信。知道地方了,捎信也好,看孩子也好,都隨你。”
這婆子跪下又磕頭,利索的去了。
這樣也好,京城附近,也需要有個當地的人家,好些事沒有這些人還不好辦。可自家初來乍到的,想找到可靠的,可不那麼容易。
這邊她應付人,那邊邵華帶著人收拾東西。餘梁出去見賈家的人了。
怎麼交涉的林雨桐也沒見,反正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上了馬車才知道,隻來了兩個婆子和一輛車。
自家人坐一輛車,那些行禮裝了一輛車,又給伺候的人雇了一輛車,這才往京城趕。
而四爺一早就出了門,在通往寧榮街的必經路上,隨便找了一家茶攤子,拿本書就瞧上了。到了飯點,花了幾文錢要了一碗素麵,對付了一口。
果然,直到了下半晌,遠處才有馬車朝這邊走來。
四爺收起書,朝回走。在馬車快要靠近的時候,扭臉看了一眼。
那車夫是認識賈珩的,忙道:“珩大爺,您這是要回去嗎?捎您一程?”
四爺就說好,馬車停下,他就順道坐到車轅上。
車夫跟四爺攀談:“您怎麼一個人走到這兒來了?”
四爺就笑:“在這裡守著,專門為等一個故人的。”
車夫聽的糊裡糊塗,什麼故人不故人的?
但裡麵,林雨桐的心不由的吊起來了。再接著聽,就聽見車夫問:“可等到了?”
“等到了。”四爺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這種腔調,林雨桐很熟悉。她幾乎要忍不住掀開簾子了,結果肯定不行,自從車夫放了四爺坐在車轅上,餘梁臉上就有些陰沉了。他這會子把車簾子扯的緊緊的,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外麵。
林雨桐用帕子捂住嘴,假裝清嗓子似的輕咳了兩聲,這是跟外麵搭話呢。
四爺一聽,心就徹底放下了,果然是沒猜錯。他用手裡的書一下一下的敲著車轅,好似無聊之極,但那聲音自有韻律。
四爺說他是賈家族人,賈府裡已經安排好了,隻管放心去。
那林雨桐就知道了,剛才馬夫喊了一聲‘珩大爺’,他如今必然就是賈珩了。
知道人在哪,就不慌了。而且他說提前安排了,安排了什麼了?
她又輕咳了兩聲,表示知道了。果然,車子才一拐彎,四爺叫馬車停了:“這就到了,我不耽擱你的差事了。”
賞了車夫幾十個錢。
車子再動的時候,餘梁就坐出去了。坐在車轅上,這會子也沒心情說話,進去之後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兒呢。
連黛玉進府都是角門,自家進府,那當然也是角門了。能替黛玉委屈,但自家這種情況,就是巴上來的。要求不一樣,期待不一樣,得到的結果當然是不一樣的。
對於餘梁和邵華而言,就是心放下了,好歹進了這個門了。
富貴鄉裡,隻有想不到的,沒有見不到。
車架在二門停下來,就有打扮的特彆富貴的仆婦過來接了,上下的打量林雨桐和邵華。
邵華不由的就有些怯場,要不是小姑子提前說了,真就當這些仆婦是富貴人家的奶奶夫人了。
林雨桐算是故地重遊,感慨有,但彆的真沒有。因此她特彆隨心的把手搭在周瑞家的手上:“勞煩嫂子了。”
周瑞家的打量這姑娘,那位大姑奶奶她是見過的,端是長了個好模樣。如今再看著表姑娘,模樣瞧著也好,臉上瞧著,竟是跟宮裡的那位大姑娘有些相像。
大姑娘生辰好,長的也極好,不像夫人,倒是像老爺,像國公爺的多些。就是寶玉也是如此。老太太總說,那眉眼,就是跟國公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如今再看這長相……周瑞家的心裡倒是念叨了一句:好運道。
她怔愣了一下才搭話:“不敢稱勞煩。”說著又提醒:“姑娘小心瞧著腳下。”
那邊餘梁見妹妹撐的起來,就放心的跟男仆去見賈赦賈政去了。
賈政是今兒才得的信,又剛好想知道北邊遭災的事,就說等人來了,引著哥兒來,問幾句。餘梁呢,又留了心眼,打發杜有財,把準備好的禮物,一塊奇石給賈赦那送去了,又告罪一聲,說這邊二舅舅問的急,怕是大事,隨後去給大舅舅問安等話。那邊上心不上心的,咱不知道,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叫錯了。
再說這邊,林雨桐稍微落後兩步,叫邵華打頭。
她緊跟再後麵,一路行來。好些個麵熟的丫頭,在一邊指指點點的瞧。周瑞家的就發現,這姑娘真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叫人瞧,不見絲毫的局促。
進了榮慶堂,裡麵一層一層的往裡報。把個富貴榮華的排場用了十足。
林雨桐就放開周瑞家的手,上前半步跟邵華攜手往裡走。
被小姑子一握,邵華的心算是定下了。臉上就帶上笑,跟著往裡麵去。
打簾子的丫頭笑著朝裡麵道:“餘家大奶奶和餘家表姑娘到了。”
這聲音才落,裡麵就傳來哭聲:“狠心的啊,丟下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該如何是好啊!”
一走進去,那邊賈母就被丫頭攙扶著過來了,一看林雨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淚真就刷刷的流。
林雨桐就覺得許多的視線看過去,各種的聲音都有。
猛地,就聽一男孩的聲音道:“這不像是我的表姐,倒像是我嫡親的姐姐。”
“我的兒!”王夫人忙過來:“難為你還記得……”說著也過來,拉著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摩挲打量,然後回頭看賈母:“許是真冥冥中注定的。”
賈母也不由的想起‘極貴’‘極賤’的話來。這孩子一路逃難而來,自是極賤的。可自家的孫女在宮裡……怕是以後要——極貴的。
這麼一想,臉上笑又真了幾分:“可憐見的。”
這才又看邵華,邵華一收拾,本來就是中上之姿的人品,瞬間就又往上了一層。
不能不說,這賈家的人,都是顏控。
長的好了,又不牽扯利益,最好還是能給他們帶來一些好處的,那是容忍度非常高的。
王夫人拉著林雨桐的手就不鬆開,那邊賈母也跟邵華說話。
林雨桐把注意力就放在林黛玉身上。看了黛玉的年齡,林雨桐就覺得,自己這次來的比上次好似要早一些。
王夫人見林雨桐看黛玉,就笑著介紹,這誰是誰,相互見禮。
王熙鳳風風火火的來,看見林雨桐也愣了一下,“哎呦呦,好個有福氣的長相。”
王夫人直接就道:“之前叫你收著的箱子呢?收拾出來,都給你餘家妹妹送去。那都是你大姐姐進宮以前使的,平白放著也糟蹋了東西……”
又是舊衣服吧。
林雨桐就說:“這怎麼敢當?大姐姐的事,甥女也聽說了。大姐姐的東西,萬萬不敢用的。將來大姐姐做了娘娘,那都是要供奉起來的。”
這話特彆得王夫人和賈母的心意,兩人笑的越發歡暢。
王夫人也就不勉強了,心裡卻也真盼著有那一天。於是就叫王熙鳳:“庫裡好些個料子,都是往年的,收著也怪可惜的。拿出來給你妹妹送去,不拘是做什麼,都好。”
彆管是不是陳年的東西,新的就行。
不一時,外麵又打發人來,說是大老爺二老爺叫人送了哥兒來,給老太太請了安,再得送回去,他們在外麵吃了。
於是,餘梁這才進來。
老太太上下打量,連連點頭,這孩子像賈家人也多過像那五大三粗的武夫。
餘梁又會奉承,:“……舅舅們忠君體國,問的都是北邊的災情……”
這麼一誇,賈母是渾身舒泰:“好好好!如今見也見了,來日方長的,既然是國事,那便趕緊去吧。”又說王熙鳳:“看看誰跟著的,安排妥帖了。”
王夫人還道:“寶玉,去前麵陪陪客。”難得老爺今兒見人,也該叫寶玉見見世麵。
寶玉就有些不樂意,哼唧了兩聲。
餘梁在市井裡混著賺銀子養家,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連忙道:“……甥兒先告一聲罪,還請舅母留表弟在後頭吃吧。前麵說的一些事……”他打了一個歎聲:“表弟是個尊貴人,可彆叫他小小年紀聽了那麼些個去。”
遭難了,能有什麼好事?人吃人的情況都有。
賈母連連道:“很是很是,你且去吧。寶玉還小,不急於這一時。”
餘梁對著邵華點點頭,看了自家妹子一樣,叫她們放心,告退一聲,轉身出去了。
留下女眷,也不過是說說話,留在上房吃了一頓飯。
要去安頓了,賈母又說要見跟著的人。就姚嫂子母女三個,能入賈母的眼嗎?
於是又說可憐,給了林雨桐一個嬤嬤,這人林雨桐也認得,是傻大姐的娘。再給了一個丫頭,叫琉璃的,林雨桐倒是沒見過。隻知道有個玻璃的,卻從沒有聽過琉璃。
隨後又給了邵華一個大丫頭,叫做紅珊的。
王夫人又給了林雨桐一個叫綠琴的丫頭:“好孩子,這丫頭是個好丫頭。早些年是伺候過你大姐姐的,這些年,一直守著你大姐姐住過的院子。叫她去跟了你吧……”
綠琴瞧著也才是十三四的年紀,要是伺候過元春,那大概那時候也才幾歲大,就是個灑掃的小丫頭罷了。
林雨桐又道了謝。
這才告退而知了。周瑞家的跟平兒都跟著了。
平兒嘴巧,把那流雲塢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這地方林雨桐知道,就是在東南角。賈家有一處池塘,從護城河引來的水。就是從東南角那一片進,也是從東南角這一片出的。在進水閘口跟出水閘口的中間,有一片半畝大小的空地,在這裡就建造了流雲塢。流雲塢的房子全都是建在水上麵的,那點空地就是院子,外麵還修著連接外麵的橋梁。
平兒說有門通往外麵的街上,進出十分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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