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賈珍這貨是看不明白的。
到底印沒印的,四爺也不知道。不過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臘月初八這一天,族裡是要分年貨的。各地的租子也都送來了。往年,這賈珩家,能分上幾斤肉半袋子糧食就不錯了。可今年,賈珍瞧著,老爺子好像對這賈珩,還真不是一時興起。來往的這麼頻繁,他就不好大意了。然後也不等四爺帶著賈瑕去領,就直接打發人送來了,足足送了三車。
這東西,以賈珩家現在的人際交往,是用不了的。四爺就把這東西,又當做年禮,叫給餘家送了一部分,下剩的家裡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給實在是沒有什麼依仗的族人。
過了臘八就是年了。各家都忙的腳不沾地。
餘家就三口人帶著十幾個下人,年禮也都提前給送了。自家準備的,其實也真沒多少。
賈府上下呢,那就更忙了。王熙鳳整日家忙的腳不沾地,風風火火的也不見疲累。
等到了臘月二十九了,賈家要祭祖。這跟餘家沒什麼關係,可卻是賈家的大事。
那一日,上到賈母,下到仆從小廝,早早的就得忙開了。
黛玉沒地方可去,就過來跟林雨桐消磨時間。
天冷了,她過來的不多了。但每次過來,都覺得舒服。吃的用的沒一個不是自己喜歡的。如今她的身邊不再是紫鵑雪雁這些人了,她們都退了一步。黛玉身邊的人,都是林如海送來的。光是教引嬤嬤就來了四個,還不算其他的婆子。又有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八個,還有好些小丫頭在林府沒來,怕是這邊住不下。
於是,哪怕是天冷了,賈母也把她院子裡的一處偏院,帶著暖閣的給騰出來,給黛玉以及林家的人住去了。聽說,林家還送了一箱子金子,有的說是有一千兩,有的說不止。反正都說,那麼些個金子,彆說養一個玉姐兒,就是養十個,也用不了啊。
黛玉又比旁人敏銳,多少也悟出點什麼。今兒就說林雨桐:“總覺得姐姐待我,像是待舊相識一般。”
“那許就是咱們的緣分。”林雨桐就笑:“你隻當是舊相識便是了。”
寶玉還當黛玉是舊相識呢,兩人是能交心的人。這會子林雨桐又說隻當是舊相識,黛玉的眼圈又紅了:“那我隻當姐姐是親姐姐。”
這話叫林雨桐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摸摸她的頭:“自然,你隻當是親姐姐便是了。”
這邊兩人說著話,那邊賈家包括四爺在內,都在寧國府那邊祭祖。這祭祖的流程,那是相當繁瑣,誰站在什麼位置,該乾什麼,這都是有講究的。賈敬是一年到頭在玄真觀,可這祭祖,每年是必回來的。往年祭祖完,他是連年都不在家過,轉身就回道觀去的。
今年祭祖完,又得去榮國府給賈母磕頭。磕完頭了,這回賈敬沒急著走,他不走,彆人就不能走。除了‘文’字輩的在裡麵之外,其他小輩都得在外麵候著。
賈敬坐下,好似要聊家常的語氣,看到做的最遠的賈數,就道:“數兄弟今年身體倒是瞧著康健些了?”
賈數受寵若驚:“托老太太和大哥的福。”
賈敬就說:“哪裡是托了我的福,是托了你家珩哥兒的福。這小子難得的很,你以後的福氣大著呢。”不等賈數說話,就又問道:“珩哥兒這過了年,得有十六了吧?”
賈數點頭:“是!大哥還記得他,是他的福氣。”
“這麼些個小輩裡,難得出一個能瞧的上眼的,怎麼能會不記得?”他說著就皺眉:“蓉兒十三上就娶了媳婦,他這做叔叔的都十五了……可曾定親了?”
賈數就尷尬的笑:“並不曾顧上。”
賈敬就又歎氣:“罷了罷了!你的身體就是這個樣子,誰給那孩子操持?”說著,就沉吟了一瞬,看向賈母:“聽說,大妹妹家的孩子來了?”
是說嫁到餘家的大姑奶奶。
伺候的下人都瞧賈母,賈母點頭應是:“可憐見的,那爹也是個混賬東西。”
賈敬就冷笑:“哼!既然那混賬東西不管,我這當舅舅管。大妹妹好歹是賈家的人,他是個什麼醃臢東西……”
眾人以為是說餘鑒不給賈家的麵子這事惹了賈敬。
然後就又聽賈敬道:“那哥兒我恍惚聽著是成親了的。那姐兒呢?”
賈母就看王夫人,王夫人就道:“這過了年,得有十四了。”
“那就這麼定了。把姐兒許配給珩哥兒。都是自家的孩子,親上做親……”賈敬說著,就看賈赦和賈政。
兩人自是無不可,賈政還說:“終是要問問餘家的意思?”
“問什麼問?”賈赦眼睛一瞪:“嫡親的舅舅給許配的人家都不成,他餘家想乾什麼?這事就這麼定了!”
賈政就不言語了,好半晌才道:“既這麼著,回頭給那邊去一封信便罷了。”
賈母就說:“這八字沒合……”
正說著話呢,外麵稟報說,張道長給兩位國公爺上了香,給老太太請安來了。
這沒什麼奇怪的,作為榮國公的替身,張道長每年在賈家祭祖完之後,都會來上香,然後給一家的老少爺們請安。
今兒來的正是時候。賈母就叫進來,王夫人忙低聲道:“這不是現成的人選嘛。”
賈母就明白了,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忙叫周瑞家的,去流雲塢請林雨桐的生辰八字去了。
林雨桐和黛玉在屋裡說話呢,那邊周瑞家的不會驚動人家姑娘。小姑娘臉皮子薄,怕臊的慌。隻去找了邵華,但偏又瞞著邵華,隻說是:“那老神仙往年就隻算這一次吉凶前程,老太太說給桐姑娘算一算,許是今年就紅鸞星動也未可知。”
那這就得給了。但她留了個心眼,叫姚嫂子跟著去了。
那邊一接了生辰八字,張道長就像模像樣的算,然後臉上迸發出隻有賈母和王夫人才懂的驚喜,隻說:“得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了,外孫女做了孫媳婦,這合該是咱們家的人。”
這意思很好懂了,住在這府裡,但終究是外姓人。可嫁到賈家,這便是賈家的人。
王夫人眼裡閃過一絲喜意,看向賈母。
賈母沉吟了一瞬,不管是真是假,這婚事也無不可。一是賈敬的麵子不好駁,二是賈數那樣子她也瞧見了,那珩哥兒不管是不是有前途,家境不好他能走到哪這都是有定數的。以後還少不得巴著府裡。看著自家的眼色過日子……這親事,“都說好,那便好。回頭我跟梁哥兒說。”說著又看賈數,在等他表態。
賈數在人前都沒怎麼說過話,在他看來,老太太和賈敬都說了,那這就是給臉。給臉就得接著。之前還聽自家婆娘說,那餘家的姑娘怎麼好怎麼氣派,如今這可不是好事?彆說是個好的,就是個瞎眼的耳聾的滿臉長麻子的,人家說了,這邊都得接著。
於是,這婚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餘梁是對賈家這行事不滿意,知道的時候嚇的一身冷汗。這事還有這麼辦的?這邊連知道都不知道,就給定了。他這時候慶幸的是定的是賈珩。這要是彆人,可不得把妹妹這一輩子給毀了。
邵華懊惱的什麼似的:“也是我糊塗,豬肉蒙了心的,人家說什麼我便信什麼。這要不是那位珩大爺,我這可不把妹妹給推到坑了去了嗎?”
餘梁沒抱怨媳婦,“這不賴你,這賴我!”他的臉都青了:“是我沒本事!要真是出人頭地了,就不信誰敢把我妹妹往出許。”
邵華過去給他揉肩膀:“許真是婆婆在天有靈呢。妹妹的運道不錯。剛好就遇到個合心意的。”
這個合心意,是說合了兩口子給妹子找婆家的心意。各種的條件都符合。
“家裡人口簡單,上麵有公婆,但那公婆顯然是不拿事的。這進了門就能當家。下麵有個小叔子小姑子,這也不是大事。處的好了,過日子將來不缺幫手。再說珩大爺,彆人不清楚,咱們還不清楚嗎?隻看行事,就是個極好的人。又跟爺你投脾氣。關鍵是,瞧爺回來說的那樣,肯定也不是什麼無能之輩。偏還是大家族,過日子有依仗,不怕誰欺負。”邵華說著,那邊餘梁的神色就好多了。他站起身來:“我還得去大舅舅那邊一趟,這邊親事定了,大舅舅必是要寫信去的。這得去說說……”
說著,不等邵華說話,直接拿了披風就竄了。
餘梁過去就是給餘鑒上眼藥的:“……那邊是個什麼情形,甥兒也不敢瞞舅舅。這些年,沒管過我們,我們也不能知道人家的事。舅舅說話和緩著些,許是那邊娶了了不得人家的姑娘做了續弦……甥兒就怕大舅舅為了甥兒甥女的事,反而得罪了他還有他的嶽家。”說著,就帶上了幾聲哭腔:“自甥兒來,外祖母,舅舅舅母,就不曾叫甥兒受過委屈。人家說舅父舅父,甥兒隻當舅舅是父。說一句不怕見了閻王拔舌頭的話,甥兒早當那人死了……可如今,舅舅們再為了甥兒甥女得罪了人,叫甥兒怎麼能安心。”
他跪在那裡,一行說一行哭的,把一邊的邢夫人說的眼淚都下來了:“好孩子,快起來。有你舅舅給你們做主呢。”
賈赦連兒子都不疼,能有幾分是疼外甥的。可那句怕他得罪了人,叫他冷哼一聲:“這世上隻有怕得罪咱們的,哪裡有咱們怕得罪的?笑話!你隻管回去,這事不用你管。”
餘梁諾諾的應著,退了出去。然後站在屋簷下對著北邊冷笑兩聲。
餘鑒要是能得了好了,都算他餘梁是沒種的。
回去也沒閒著,也寫了一封信,給餘鑒的。連夜就叫杜有財把信托付給要回北邊去的鏢行,叫他們順道把信送過去。
這鏢行就是之前來京城跟的那家,如今倒是有了幾分交情。又有薛家的麵子在,越發的親密起來了。
這封信,肯定是要比賈赦專門派去的人快的。
第二天,他又打聽了賈赦叫誰送信的。然後揣上銀子,跟這人喝酒去了。
賈家的下人本就眼高於頂,一個小小的參將要是單獨來賈府,也隻有在門口站著等的資格。這次去,就是抖威風去的。餘梁又怕他們被那邊的錢財給收買了,於是又透漏了一些彆的消息。比如那府裡有他的人啊,鏢局常來常往啊,薛家的生意在邊城就有的事。這人就得掂量了。是收那邊一點銀子劃算呢,還是沒按照主子的意思辦,回來被主子直接一頓板子打的拉出去賣了劃算。
完了餘梁又下了血本,給了一百兩銀子,叫打聽那邊的事。
那邊把銀子一收,答應的利利索索的。
餘梁心裡有數,他餘鑒日子要是真過的那麼好,手裡有銀子,隻怕早就升上去了。一直在原位上打轉,那還是沒疏通好。隻怕為了保住他如今的位置,每年也不少花用。他是大把的賞不下了人的。這府裡的下人,早被養刁了。拿出三五兩來,都不夠打臉的。
要是餘鑒真聰明,這個時候賈赦就是把他罵成孫子,他也得忍著。而且他提前去了一封信,把賈家的怒氣誇成了十分,這家夥要是還想當官,他這一輩子隻怕都不敢往京城這地方來。隻要不來打攪他和妹妹的日子,愛死哪去死哪去?誰在乎。
定親這麼大的事,林雨桐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直到王熙鳳那笑聲從外麵傳進來,一個勁的說什麼:“恭喜妹妹賀喜妹妹……”她才知道了。
“快叫我瞧瞧,當日我說什麼來著,就說你生了個好福氣的長相,這可不是說著了?”她拉著林雨桐上下的打量:“如今,也是咱們賈家的人了。進了咱們這個門,可就彆先出去嘍。”
林雨桐還沒說話,黛玉便說:“桐姐姐,你快啐她!”
王熙鳳又拉黛玉:“啐我做什麼?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進了咱們家門的好姑娘,老太太怎麼可能放了離開。”說著又打量黛玉:“我瞧妹妹也是頂頂好的姑娘,進了咱們家的門,也彆出去了吧。”
引的人都笑了,把黛玉給臊的,扭臉躲出去了。
王熙鳳一個人的嘴能頂的上八個人,她把當日怎麼結親的事學的惟妙惟肖的,“好姑娘,這可是老太太太太疼你的緣故。那珩兄弟,是個頂頂好的人……”
林雨桐就明白了四爺是怎麼操作的了。
大年下的這親事也不能現說,誰也沒那個功夫,直到了二月,龍抬頭這過去了。邵華才拿著做好的鞋,自己帶著人,去找王熙鳳去了:“這媒人,沒有比嫂子更合適的了。我們家爺還說,嫂子忙的什麼似的,你偏去煩她。我就說,這點事,咱們想想都覺得累,可這也得看誰來辦,交給我,隻怕是一萬個,也不成的。在您這裡,那也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嫂子能乾,滿京城打聽去,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隻說是一百個爺們也比不上……”
王熙鳳哈哈的笑,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偏嘴上道:“這都是聰明人哄笨人的話呢。也隻我把人家給的針當做棒槌……罷罷罷,既是個勞碌命,便跑跑便是了。隻一點,這一雙謝媒鞋可不成……”
“縱使再好的鞋,彆管是鑲著珍珠瑪瑙的,還是嵌著寶石金銀的,難道嫂子就稀罕了?”邵華奉承道:“誰不知道東海缺了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話。您那嫁妝,隻怕就是掃掃磚縫,都抵得上我家的家當了……”
王熙鳳就點著邵華道:“原道你是個老實的,如今再瞧,竟是這般奸猾的性子。”她跟平兒道:“你可聽見了,這是想叫我跑腿,又不願意給跑腿錢的,偏又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來哭窮。也就是我,最是見不得人家說兩句如軟話,心裡就慈悲了……”
插科打諢的,但婚事到底的開始籌辦了起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