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7)
餘家這邊的媒人, 請了王熙鳳。四爺這邊也得請媒人,錢氏就說, “璜哥兒的媳婦, 來了幾回……要不叫她……”
這是說賈璜的媳婦金氏。
金氏能用嗎?她比較出名的是, 她娘家有個侄兒叫金榮。
四爺直接駁了錢氏,隻說是:“東府裡有安排。”
然後錢氏就再不過問了。
出去之後四爺就皺眉,耳根子軟,誰說她都聽, 一兩句奉承話就能說的不知道東西南北。他是整日裡為這個勞神,能費心死。
於是第二天想了辦法,隻說是為了賈數的身體的,最好是靜養, 不見外人。
其實錢氏真不愛見外人,是外人見著這邊有利可圖了, 整日裡過來找錢氏說話。來了不見又不好,見了吧,陪著坐了,那些人想說什麼她還聽的糊裡糊塗的。得人家來上三五次,意思都挑明了, 這才能明白。
四爺這麼一說, 錢氏眼睛都亮了。還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哥兒如今是出息了。可這家裡來來往往的, 到底是打攪了你父親。”她抿著嘴半天才道:“其實, 我一直沒好意思跟哥兒說, 怕打攪哥兒念書。這不是天暖和了嘛, 我還想著,能不能跟你爹住在我那莊子上。隻是要住過去,這得收拾屋舍,得花不少銀錢……”
說著,臉都漲紅了。
把四爺給氣的哭笑不得:“您想要乾什麼,您直接說了便是了。怎麼跟自己的兒子,還這麼見外了。”
錢氏朝裡屋看了一眼:“老爺叫我安生呆著,彆添亂。”
彆看賈數是病秧子,可錢氏卻極怕賈數,又極敬賈數。丈夫就是天,這話她執行的非常到位。一點都不敢越過這個橫線。賈數那天知道她聽了人家幾句奉承,又給兒子胡亂的拿主意。登時就惱了,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有幾個斤兩難道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又沒才乾,耳朵根子又軟,我都不管家事了,你伸著手想乾什麼?在這家裡,你是想當老封君還是如何?”
把錢氏給唬的,晚上都睡不踏實。
賈數還另外有主意了,也說不願意在家裡呆著。他想乾啥?他想跟著賈敬到道觀去,“……我也不敢求長生,但這要是能綿延壽數,豈不是好?也省的整日裡在家裡躺著,還得花費那許多的銀錢往裡麵填……”
賈敬肯定是樂意叫賈數去的,一方麵是能吊著自己,另一方麵,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試藥的人嗎?
同時,還能驗證自己給他的藥方,是不是真的那麼好。如果自己敢叫賈數去,這彼此的信任基礎又多了一層。
賈數有些忐忑的看著,“兒啊,不是爹不管你,實在是在家裡也是你的拖累。沒有我……你的日子許是還好過些。你弟弟妹妹的事,我也隻托付給你了……”
這話,你能說他什麼?
賈敬也都拋家舍業的走了,誰說什麼了。
一邊的錢氏卻急了:“老爺,您這一走……”
“無知婦人,你知道什麼?”賈數冷哼一聲:“那敬老爺,是兩榜進士。人家沒有你有見識?”說著,語氣就越發的冷冽起來:“本就該早舍了這塵緣的……”
老婆孩子扔下一概不管了,都等不到兒媳婦進門。
那邊錢氏哭的跟要她的命似的:“老爺走了,我可怎麼辦?”
四爺看著拉著賈數死活不起的錢氏,又看看一臉的惶恐不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賈瑕和幼娘。
能怎麼辦呢?
他就說:“要不,我跟敬老爺商量商量,在玄真觀的山腳下,修個院子,圈個小花園子。您二老住那邊去,就說是為了靜養身體的。白天沒事呢,您就上山去,跟敬老爺修道。我娘呢,在院子裡養幾隻雞,種半畝菜,伺候個果木花草,打發打發日子。想回來便回來,想叫英哥兒和幼娘去,隨時也能接過去。隻是英哥兒得上學,幼娘呢,我正想求人給找個女夫子。隻怕不能跟去。打發幾房下人伺候著,可好?”
把錢氏的意願和賈數的意願都滿足了。
可這蓋院子不得花錢嗎?
爹媽倒是不鬨了,出來賈瑕卻惱了:“想起什麼便是什麼?他能跟敬老爺比嗎?敬老爺修道去了,人家給兒孫留下的家業,那是祖祖輩輩都吃不窮穿不窮的。咱們家呢?身體才好些,不想著咱家這日子怎麼過,倒是想跟人家似的修道去。人家敬老爺也是夫人沒了之後才出家的。他呢?”
對賈數都是怨言。
對於錢氏,他倒是多了幾分寬容,畢竟在哥哥沒成年之前,家裡一直是錢氏那點微薄的嫁妝,撐著日子的。
四爺也是鑒於這一點,對於錢氏的要求,他是儘量做到了滿足。想要丈夫在身邊,那就給她留在身邊。想過簡單的日子,行,給你蓋院子,叫你過簡單的日子。
不過這蓋院子到院子蓋成,怎麼也得拖上一年。好歹看著媳婦娶進門之後再說。
這邊是家事,倒是不急。
如今要緊的是,得請個媒人。思來想去,還是找了賈珍,將事情拜托給尤氏。
一下子能得兩府裡後宅說了算的人做媒,誰的臉上都有光。
王熙鳳就說:“我還道是找了誰來做媒,原來是你。”她就哼笑一聲,“我就不知道你公公瞧上那小子什麼了?”
尤氏就更不能知道了:“……橫豎都是小門小戶的人家。珩哥兒算是遠宗了,但到底是咱們賈家的哥兒。餘家雖然有個當官的爹,可門第上,跟賈家比起來到底是又差了一層。一進一退的,倒是各有輸贏,也算是門當戶對。原本說,這婚事簡簡單單的就完了。可這又是我公公提的,這邊的老爺大老爺又都插手了的。何況老祖宗點了頭,太太首肯的,那這婚事,咱們就不能馬虎。”
“這還要你提點?”王熙鳳就看尤氏:“可這婚事是大是小,看的可不是臉,是看銀子的。有多少銀子辦多少事。你去問那邊,問問他們準備花用多少,咱們也才好叫預備。”
這聘禮得跟嫁妝匹配不是。
尤氏就道:“說的是呢。出來時我們那位爺可說了,族裡給添一千兩。又打發人問我公公,我公公的意思,他私下裡添一千兩。蓉兒又說,珩哥兒也不是那無能的。才半年的時間,他知道的,光是牽線搭橋促成的買賣,潤手錢就不下三千兩。我估摸著,有這麼錢,兩三千兩的聘禮是拿的出來的。”
王熙鳳一下子就坐起來了:“那這婚事這麼算下來,也不算是小了。”
尤氏就笑:“餘家怎麼說也是府裡的外孫。那姑娘又長了那麼一副容貌,老太太饒是不待見大姑奶奶,可對這姑娘,倒是多有寬容。太太更是喜歡的什麼似的。偏那孩子的性子又好,走出去誰能說是荒蠻之地小戶人家出來的?真真跟咱們家大姑娘的嫡親妹子似的,通身的氣派……”
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麼,這添妝府裡是必然要添的。
果然,賈母聽說東府裡給男方添了銀子,她就叫了餘梁和邵華,私下給添了一千兩。賈赦和賈政又都給添了五百兩,王夫人又偷著給了兩百兩並幾箱子綢緞布料。
林雨桐看著這些東西,心裡還有些複雜。
行吧!不管為了什麼的,給了就接著。如今,這點錢對賈家來說,就是手指縫裡露出來的。可這將來……自己也不會花用這一部分。將這銀子給另外置辦了產業,也算是還了今日的情分了。
這些事,她不急於一時。
兩邊才還了庚帖,這算是婚事就定下了。定下婚事了,就不好在隨便出門去了。連在園子裡逛逛也不方便。好些人個下人來打趣,林雨桐倒是無所謂害羞,但正好以此為借口可以不用往前麵去,偶爾去請安露一麵就是了。剩下的時間,就是給四爺做衣服呢。如今再做這些,是沒人笑話了。嫁妝裡該帶的得準備的。然後邵華才發現,小姑子有一手好針線。要不是要成親,她是斷斷不動的。
其實做針線,真就是順手的事。她主要的還是叫人弄了好些個月季回來。裝成盆,就在屋子裡養著。也是不許彆人碰的。找回來的月季,各種顏色的都有。她呢,閒著沒事,就擱在家裡嫁接。正是春上,萬物要複蘇生長的季節,又偏偏選的極容易成活的野月季。一嫁接,這就活了。
邵華也不管她忙什麼,隻參照著京城的樣式,給打首飾打家具,置辦嫁妝呢。
這一日,賈母突然打發人來叫了,說了家裡來了貴客。
林雨桐瞧瞧時間就明白,這是薛家進京了。
薛家管事半路上替薛家給自家送了禮的,彆管是為了什麼,都算是幫了忙的。於情於理,這邊都得過去的。
見了麵,又少不得一番見禮。聽說林雨桐的好日子就要到了,這薛姨媽又特彆熱情的要給添妝。這種場合林雨桐說什麼都不合適,隻拉了林黛玉避出去了。
林黛玉也不願意在裡麵呆呢,人家兄弟姐妹瞧著親親熱熱的,越發覺得她孤單可憐。被林雨桐這麼帶著出去了,她心裡鬆了一口氣。林雨桐又說我出來怪不方便了,你沒事隻管去坐坐便是了。即便沒什麼話,一天這麼來回的走一趟,身體也康健了。
叫這麼一打岔,黛玉心裡的那點不自在就淡了。
賈家來了客人,這必是要熱鬨好些日子的。幾乎是天天擺宴。餘家說是自己開火,這自從天暖和之後,家裡壓根就沒正經的開過火。留守的幾個下人自己做了吃了就算了,主子是不在家吃的,頂多就是晚上用點湯水點心,都不算是正經的飯。
林雨桐和邵華姑嫂兩個,是從頭陪到尾。餘梁呢,也被拉去了。拉去陪薛蟠去了。
多是賈珍那邊擺宴席,把一個個的都叫來。餘梁和四爺都在被邀請之列。不少人都拿兩人打趣,原先就是朋友,如今成了郎舅。那這相處模式就得變,餘梁也觀察四爺,見確實是沒什麼壞毛病。酒席上對那些什麼小廝歌姬也沒真沒動什麼歪心思,這心算是徹底的放下了。
因著郎舅坐在一處,賈珍等人也不會說打發這些人去伺候礙眼。
兩人倒是能說一會子閒話。
四爺要給賈數和錢氏蓋院子,自然問餘梁要不要把庵堂跟自家的院子放在一處。要動工倒是能一起動工。
餘梁這才知道那邊的打算,一想進了門沒有公婆要服侍,少了許多的是非。這又是一處好處。於是忙道:“使得。”就商量著這地怎麼買,怎麼算。
四爺的意思,“玄真觀邊上,有個小山,也就山包包大。沒人瞧的上,花不了多少銀子,我打算把那地方買下來種些果木。緊靠著西邊是一片斜坡,夾在兩山中間。那地方蓋庵堂,種上點梅樹,也算是一處景致。後頭開出來也有成十畝的荒地,開出來就是田。緊靠著我的莊子,那倆姑子想來是願意的。正好,我母親也多了個說話的地方。”
主要是錢氏又鬨起來了,覺得爺們都去修道了,舍下紅塵,大有一個要是當了和尚,另一個就去當尼姑的意思。
餘梁這還心說,一個道士,一個是女妮,一個無量天尊,一個阿彌陀佛的,這哪裡是什麼夫唱婦隨,這道像是兩口子在打擂台。
隻這麼聽聽就覺得糟心的很。這不是個好話題,直接跳過去說起什麼時候動工,這磚木從哪裡采買等等這樣的話。兩人在席上嘀嘀咕咕的說,那邊薛蟠過來敬酒,聽了一耳朵。他嘻嘻哈哈的就笑:“兄弟還道是多大的事,值當哥哥們在這裡商量?就隻這點事,算的了什麼。要是跟兄弟不見外,這事交給兄弟辦就是了。花不了幾個銀子。”
四爺和餘梁都合計了,把小山上的一些木料算上,兩家攏共花不了五百兩銀子,什麼都收拾齊整了。
偏這話被薛蟠聽見了,他把胸脯拍的啪啪響:“我家這些鋪子,哪一年不修葺裝點一回。家裡乾這個的管事匠人都是現成的。什麼木啊磚的,都不用管,家裡不知道存了多少東西在日頭底下風吹日曬的,白白的糟踐了東西。這麼著,我也不說不要錢的話,那是瞧不起二位哥哥。你們現拿二百兩銀子來,我把事情給你們辦的利利索索的便是。”
四爺和餘梁還沒說話呢,賈蓉就悄悄的拉四爺:“珩叔隻管把銀子給了便是,薛家叔叔的本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邊上馬上就有附和的,四爺這才發現,薛蟠當真是應下不少事。
賈珍才說瞧上外麵的兩個姐兒了,這邊薛蟠就直接打發人去幫著贖人。賈璉才提了一句,在哪裡瞧見一匹好馬,他這邊就應了,保準明兒給哥哥送去。就是賈蓉賈薔這幾個,薛蟠先是邀請他們玩,但這幾個隻看賈珍的方向,隻說不敢。又說玩樂的時候也不敢去彆的地方雲雲。薛蟠馬上說置辦院子,這些人想什麼時候起隻管什麼時候去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