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21)
薛家和賈家到底是怎麼協調的, 就知道他們自己知道了。反正不管怎麼著的吧,賈家的園子還是開工建起來了。哪怕是大冷天的, 人家照樣開工。
這帶動的周圍這一片的生意也緊跟著好了起來。
像是餘家的小館子, 那基本上是換班換人的上陣,十二個時辰不歇著的。鍋裡就是骨頭蘿卜湯, 再就是用下水鹵上一鍋,什麼炒白菜, 涼拌蘿卜,各色的醬菜, 後廚十幾口鍋裡,熬著濃稠的粥。店裡坐不下, 那些工人就蹲在門口吃。各自帶著碗, 或是一文錢買一碗粥, 或是兩文錢要一碗湯半份醬菜的,就著帶來的乾糧吃進去,熱熱乎乎的。
晚上工地上有不停的拉料的,這些人的工錢高,半夜裡,在這附近,找一家乾淨的館子, 要上小菜烈酒驅寒, 最是愜意不過。
邵華跟林雨桐說, 一天得有幾十兩銀子的入賬。
賈家是看不上這樣的小錢的, 可卻不知道, 這麼零零碎碎的賺到他們家園子建成,得有小一萬兩的利潤。
四爺在山上那邊也開工了,提前給餘梁說了的。
於是,那邊早早的就蓋起了棚子,臨時調撥人,也開了一個臨時的飯肆。連帶的村裡有些婦人也有了營生。光是洗洗涮涮縫補的活,做下來也夠養活一家子老小了。
這日四爺出門了,林雨桐在家也沒閒著,給孩子做衣裳呢。
外麵飄著雪花,屋裡的水仙開的卻正好。幼娘在她自己的屋裡,跟四姐兒繡花樣子呢。才說叫人問她今兒想吃什麼呢,結果外麵來報,說是寶玉來了。
賈寶玉這鳳凰蛋怎麼跑這裡來了?
林雨桐叫人將他迎到前麵的正廳,這才裹了披風出去。
“這大冷的天,不在家裡呆著找姐姐妹妹玩去,隻一味的出來瞎跑。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如何是好?”林雨桐見他伸過手來竟然要攙扶自己,她最不耐的就是這麼兩人麵對麵的拉著手打量了。見他把手伸過來了,就把手裡的手爐遞過去:“趕緊捂捂。”
他接過去隻靦腆一笑,這才道:“找桐姐姐是有事呢。”
林雨桐想不出來他能有什麼正經事,就隨意的應下了,不過是些孩子玩鬨之類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賈寶玉卻湊過來:“姐姐可知道蓉兒先頭那媳婦的娘家兄弟?”
秦鐘?
林雨桐故意想了想才道:“是秦家的小哥兒,倒是恍惚裡見過一麵。怎麼了?”
秦可卿死了這也一年了吧。
賈寶玉一聽林雨桐還記得,忙道:“姐姐不知道,如今那秦家也是破敗了。秦家老爺去了,剩下秦鐘……偏又病了。連個可靠的老家人也沒有……我叫人捎了銀錢過去,可哪裡去找好大夫,我又不敢找老太太太太去說,二嫂子又忙,實在沒辦法了,出了門,不知道求誰去,就想到桐姐姐了。本來也想找餘家表哥的,可表哥卻跟著二哥哥出門去了,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來,我這順腳就過來了。看能不能煩請桐姐姐請個太醫過去……”
太醫是誰家想請就能請的?
而且秦鐘多犯忌諱啊!還敢去請太醫。
林雨桐就說:“行,我打發個人,帶著你的過去。找個好大夫,抓兩幅好藥。彆的都不用你操心。你這一出來,我也不敢留你。少不得再打發幾個人,親自把你送回去交到老太太手裡我才放心。”
請人是打發了個家裡的下人帶著寶玉的小廝去的。出麵是小廝出麵,付賬是自家的下人給付的。
等把事情辦完了,下麵的人進來回稟說,大夫隻說是叫準備喪事吧,瞧著是不中用了。問是什麼病症,偏吱吱嗚嗚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雨桐就有些了然,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要麼沒診斷出來,要麼就是雖然不知道怎麼病的,但大致是猜出了病因,不好說罷了。
這事過耳就算了。把寶玉送回去,估計賈母會拘著寶玉,不叫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給寶玉聽。
忙忙叨叨的,今年的年說到就到了。
族裡分下來的年禮,是一年比一年多。今年送來了足足五車。自家吃用都吃用不完。所幸分成了三份,賈數錢氏算一份,給餘家,齊家,張家三家分了其中的一份,剩下一份,留著過年。
如今家裡走禮也不光是給餘家了,另外齊家和張家也是正經的姻親。後半年,四爺已經把賈瑕直接送到齊家的書院去了,就拜在他嶽父的門下受教。四爺還在書院所在的山下,買了個小莊子另外蓋了院子,賈瑕偶爾也能在自家的院子裡住。
但這也表明了立場,以後齊家若是願意,把女兒嫁過來之後,可以叫小兩口過去住的。
這對疼愛閨女的人家來說,是最貼心的安排。
齊家在半山腰,賈家的小莊子在山腳下,坐上轎子不過一刻鐘的路,最是方便不過。
賈瑕得閒了回來了一趟,說在那邊是極好的,嶽母照顧的非常精心。這不,眼看要過年了,年禮都托人送上去,人家也給回禮了,可賈瑕人卻還沒回來。隻捎話說到了年跟前一準回來。
原以為說年跟前,那也得等到臘月二十七八才見人。卻不了這話捎回來沒三天,賈瑕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馬上就到宵禁的時間了。
“怕是有事。”四爺說著,就去前院。
林雨桐吩咐人準備飯菜,也往前麵去。
進去就聽見兄弟兩人在說話。
賈瑕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說是府裡去的,可偏偏那姑娘是齊家的遠親,家裡有些艱難,正經人家出身的,也不是戲子,怎麼就叫采買來了?人家老子娘哭哭啼啼的一路到了京裡,找到我那嶽家門上。這可不是生生的打了臉了。嶽父叫我過去問我,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的地方。我說半年了我也隻回家了一趟,不甚清楚,這就回去問問。”
林雨桐聽明白了,是說下江南采買戲子的事,好像強買了人家正經人家的姑娘了。
這事賈珍派了賈薔,偏又打發了賴管家的兩兒子,隨行的還有單聘仁和卜顧修。
往江南去,壓根就沒帶銀子,說是要動存在甄家的五萬兩。
甄家的五萬兩不是當初給人家送禮的銀子嘛。
要拿其中的三萬兩買人,剩下的存著兩萬裡,是留著買彩燈花燭帳子等物的。
可這買什麼人得花三萬兩銀子。
一個齊整的丫頭也就二三十兩銀子,一個學過戲的百十來兩銀子便罷了。就算是買上一百個,那也不值三萬兩。這些人不光是昧下了銀子,還偷摸的買了良家的姑娘做彆的使喚了。
四爺就皺眉:“你去洗漱,吃了飯去歇著。明兒趕在城門開了之後早早的出門,我修書一封,你交給你嶽父。剩下的事情,你隻聽你嶽父使喚便是了。”
“這事能管嗎?”賈瑕有些不確定。
“能不管嗎?”四爺打發他:“再不管,你這媳婦怕是娶不回來了。”
賈瑕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才道:“那府裡如今越發張狂了,不見承恩侯府大門緊閉,都不待客了嗎?書院有兩個子弟,都是皇後娘家的子侄,平時低調的很,為人又謙卑,從不仗勢欺人。可府裡那邊倒是好……有時候聽了他們的做派,我都覺得不好意思麵對同窗。”
說著,見林雨桐進來了,就趕緊行禮:“嫂子安好。”說著又看林雨桐的肚子:“侄兒可好?”
“都好!”林雨桐催他:“趕緊去歇著,叫人把飯給你送過去,早早歇了吧。萬事有你哥操心。”
把賈瑕打發走了,她過去研磨瞧四爺寫信。
一封信是給齊家的,一份信是給忠順王的。
這兩封信,成了壓死甄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過了臘八就是年了,可就在臘八的這一天,登聞鼓敲響了。
在京城正紅火的賈家被人給告了,告他們搶買良家女。
消息傳到賈家,賈政火冒三丈,叫了賈珍賈璉就是一頓訓斥。賈璉委屈不委屈?這事本就是賈珍安排下去的,他知道了還專門問了賈薔了 ,告訴他這事雖不甚大,可裡頭卻有藏掖的。
可是這話一個個的都不往心裡去。
從書房出來,回去換衣裳,就把王熙鳳好一頓說:“我說這些小崽子當差,壓根就不成。你還說沒吃過豬肉難道也沒見過豬跑,隻說我瞎操心。他們想背後弄些銀子使喚,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怕裡麵牽扯到的不是銀子上的事。我是那辦事辦老了的,出了門尤自要把餘家的表弟叫上,兩個人有商有量的,就怕一個不小心一腳踩到泥裡去?你們可倒是好!一個個的撒手不管了。如今惹出亂子來,卻叫我出去上下打點。你們道這出門求人辦事就是那麼好辦的?真以為家裡出了娘娘誰都能買咱們家麵子了?好死不死的,買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做什麼?誰不是老子娘生養出來的?誰要是拐了咱家的大姐兒,咱們不得去跟人拚命去。己所不欲勿使人,乾下這等的缺德事,叫我跟人家怎麼說叨?”
王熙鳳也不言語,隻服侍他穿戴,瞧著他的臉色,這才低聲說:“這也不能說是咱們家沒理。那麼多的人家,怎麼偏偏的強買了他們家的姑娘?總是他們家也有不好的地方。”
“你就胡沁吧。”賈璉一把扯過衣服,也不要她服侍了:“人家有不好的地方?人家那不好的地方就是人家家裡的姑娘長的好,偏還窮,又倒了黴的叫他們給瞧上了,不知道使了手段扔了幾個銀子把人給帶走了。這話說出去糊弄糊弄鬼也就罷了,偏你還在家裡這麼說。要在外麵敢這麼支應著,瞧著會不會有人一口啐到你的臉上。”
一邊說著,一邊拿了大氅,急匆匆的就往外走:“趕緊先準備一萬兩銀子來,準備好了,叫人送到珩兄弟那裡去。這事,我得跟他合計合計。”
王熙鳳一肚子的話全叫給堵了,平兒就說:“我這就拿銀子去。”
“站住。”王熙鳳擺擺手:“憑什麼這銀子得從咱們這裡拿?這爛攤子又不是我派出去的人惹下的。”說著,叫人服侍著穿衣服:“備馬車!東府裡去。”
馬車進了東府,下人沒有不諂媚的。
來不及通報,她就直往裡麵去了。那想通報的人她一聲嗬斥,便都不敢動了。
可見這在東府裡管了一遭事之後,積威有多大。
賈蓉緊趕慢趕的迎過來,兜頭就被王熙鳳甩了倆耳刮子。
他隻愣了一下就揚起笑臉,噗通往地上一跪,抱住王熙鳳的腿:“嬸娘有火氣,隻管朝兒子發便是了。兒子們不爭氣,又給嬸娘惹禍了。”
“給我惹禍了?”王熙鳳呸了一聲:“那天你叔叔是怎麼叮囑的?結果一個個的王八羔子全都不給我往心裡去。你老子娘呢?你少在這裡給我胡攪蠻纏,我跟你說不著,隻跟你老子娘說去。”
說著,一腳將賈蓉踹開,徑直往裡麵去。
賈珍看躲不過,隻得陪著笑臉:“大妹妹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我怎麼能不來?”王熙鳳眉毛一挑,眼睛倒豎:“甄家那邊攏共就那幾萬兩銀子,多少事指著那個辦呢。結果呢?你們打發人去,鬼鬼祟祟的乾的都是些什麼勾當,怎麼?想把騰出來的那點地方折成銀子再給賺回去?你們倒是一來一去的沒貼進去,卻平白叫我們搭進去那麼些個銀子還得落下人情……”
愣是把賈薔那些私下裡乾的事,說成是賈珍授意的。連最初願意把東府的花園子那一片劃出來建園子,也說成是心不甘情不願,明麵上大方,私下裡卻往回扣。
把賈珍說的都變了臉色了:“大妹妹可不敢這麼說,這叫我無顏見人了。”說著,就罵尤氏:“愣著乾甚,還不速速拿一萬兩的銀票子來。”
可尤氏哪裡有一萬兩?一臉的為難,被王熙鳳狠狠的啐了兩口,賈珍趁著這個空才叫伺候的人趕緊去賬房支銀票子去了。
拿了銀子王熙鳳也不要彆人送,親自給賈璉給送來了。
賈璉跟四爺在書房裡說話,林雨桐在二門口接了王熙鳳,叫人把東西給賈璉送過去。
王熙鳳跟林雨桐到後麵說話:“……那是哪裡來的野人,輕狂的告的什麼狀。難道叫人到府上說一聲,咱們會不還給人家閨女?或是咱們是那苛待的人家,生生的要磋磨死人?家裡瞧瞧去,咱家的丫頭出去,彆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趕的上。要說放出去幾個人,一個個哭著喊著不想出去。我竟不知,這世上還有這等不知道好歹的,來家裡是享福來的,他們倒是當受罪。一個個沒造化的種子,鬨出這樣的事來。倒是平白叫我受了好一頓排揎。”
林雨桐就說:“人各有誌,就有人不願意離了老子娘的。這要是把人買回來,隻是往府裡送的也就罷了。就怕起了見不得人的心思,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給禍害了。再把人送到那臟地方,或者乾脆自己弄個臟地方逍遙去,這些你都能儘知?”
王熙鳳眼睛一瞪:“薔哥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這麼乾。”
林雨桐直笑:“薔哥兒是沒這個膽子的。但隻怕這事,薔哥兒不是那拿主意的人。你想想,這府裡誰還能有瞞天過海的膽子。不說彆的,就隻說賴家,賴家也在家裡修花園子,修的花園子是不如你們家的園子一半大,可這算下來銀子自然也得用你們家大約一半左右吧。這銀子是哪裡來的?你算算這一半大約是多少的銀子?”你為了那幾個三瓜兩棗的,倒是這般算計那般算計,一年也就是那千八百兩的銀子,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裡罵呢。豈不知,你那銀子從人家手裡過去,哪一回不扒拉下一層皮來。她提醒說:“下人是主家的沒錯,可那還有不是主家的人呢?”
王熙鳳真不知道那邊修園子的事,可見人家瞞的有多緊。王八犢子,那些修園子的料都是打哪來的?
林雨桐說這個也不是要提前戳破這個事。實在是賴家這園子修的有點惡心人。
賈家的園子,東西兩府抽出一片地方來,下人房拆了等等,這也就湊夠地方了。可這賴家的地皮打哪來,愣是叫餘梁那條巷子的好些人家都把院子折給他們家了。餘家的正門說不好以後得對著賴家的花園子後牆。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聽餘梁說,孫紹祖把家裡的宅院白給賴家了。而賴家幫著孫紹祖拿了賈家的帖子往吏部去,不知道這事賈赦賈政知道不知道。
要是沒出這事,王熙鳳估計是不肯動賴家的,誰說也沒用。可如今有了這場官司了,王熙鳳能不動賴家嗎?
多好的借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