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25)
四爺和林雨桐還沒出門呢,因大姐先來了。原因是因大姐在小區裡碰見老爺子了, 見他一大早的跑過來, 又翻騰去年剩下的碳, 這是想乾啥啊?
跑過去問了,人家說了:“我一個人過挺好的。”
那哪能叫老爺子一個人過呢?她好說歹說, 幾乎是強拉著老爺子上她家先呆著去了, 然後自己騎個自行車, 直奔這邊而來。
她當然知道不可能是弟弟和弟妹兩人對老人不好,要是這樣, 出來的就不是老爺子一個,而是老兩口子了。再者,這兩人一忙開,家裡指著保姆肯定也不行的!還是得要老人在家看著人才放心些。
不用問,肯定是老兩口又叨叨了。
她進來就奔著老太太:“媽, 您這又是乾啥?咱們都快成廠裡的西洋景了, 看著咱家的熱鬨, 人家都能就兩碗乾飯吃。你看你這一出一出的,欺負我爸咋還沒夠了?”
這也就是親閨女敢說這樣的話,換兒媳婦試試?老太太一準要惱的。
林雨桐之前不就好話說著嘛, 想先把老爺子叫回來再說。婆媳關係處的再好,這跟親閨女都是不一樣的,說話辦事還是得過腦子的。
她把大姑子叫進來, 給盛了一碗熱豆漿遞過去, 低聲問說:“爸在大姐那邊呢?”
“在呢。”因大姐應了一聲, 就朝林雨桐眨了眨眼,又虎著臉坐到老太太跟前去了:“你這是想乾嘛?那家裡那麼長時間不住人,水管子都凍住了。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都沒有熱乎的,您這是跟我爸拌嘴呢,還是想要我爸的老命啊!您說,您倆這過了一輩子了,有什麼深仇大恨的,非得這麼著把我爸往絕路上逼啊!”
把老太太氣的啊:“誰把你爸往絕路上逼了。你爸住那邊,你們不會過去給把爐子升起來,把熱水給燒好,一天送上三頓飯,難為你們了?”
“喲!合著這是打算推給我們呢。”因大姐抱著豆漿一口一口的喝著:“我家的豆漿可就是外麵賣的那些個兌了水的,喝進去一嘴豆腥味的。可不是小弟這邊這種……”她砸吧著嘴品了品,“裡麵放了五六七八種配料吧。什麼芝麻核桃大棗蜜豆的。你說我爸喝的慣不?我家也沒有頓頓的這肉那肉各種的鮮菜什麼黃瓜豆角茄子青椒的搭配著吃,就是蘿卜白菜白菜蘿卜,要不然再就是半斤白豆腐。我可舍不得油炸豆腐片的,我記得我爸最不愛吃的就是白豆腐了。您確定叫我爸跟我們吃飯。我們家頂好的菜就是土豆絲,一周吃一次肉,還愛吃大肥肉片子……飯後也沒水果……條件不行這些就先不說,隻說一個人住在那邊,這晚上家裡可是爐子,去年的爐子煙囪今年露煙不露煙我可不知道,萬一這中了煤毒……”
老太太氣的把閨女往出推:“去去去!你就不是我生的。”
“喲!感情您是我爸後娶回來的。”因大姐半點也不怵,跟老太太在家嗆嗆起來了,“您就彆裹亂的行不行。小弟這邊能住的開,我家那邊真住不開。兩居室的房子,俊文放假回家了,麗文如今都高三了,眼看又是高考。我爸住我那邊不是不行,可這就得孩子在地上打地鋪。這大冷天的,打地鋪這是要作病的。我二妹那邊,住的也不寬敞不是?又是在五樓,上上下下的摔上一跤算誰的。大弟那邊,看著不夠鬨心的。您說,大年下了,我們也都挺忙的。本來我們四個都該輪著照看你跟我爸的,但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嗎?彆人家是沒地方沒辦法,咱家這是有地方了卻作的不行。您還整天說人家,好好的日子都給作沒了。您當您現在不是作啊!”
說著說著,就把老太太給說哭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是白眼狼,都向著你爸爸……他在外麵跟那白老師……”
“什麼白老師。”見林雨桐去廚房了,她趕緊低聲道:“您又說,那要不叫給孩子換個老師,我看您就是好日子過的……我弟妹對您不好還是咋的,給孩子請了家教回來您都能生出這麼個事來。知道的說您是真那麼想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衝著兒媳婦去的呢。這也就是桐桐人家大度,你換個兒媳婦試試,看看做婆婆的一天到晚這麼鬨騰,人家煩不煩?以前,為了這個操心為了那個操心,顧了這個顧不到那個的時候,日子不是好好的嗎?如今這是啥都不要你們操心了,能過消停日子了,你們自己偏不消停。您說,您想乾嘛?要是離婚,現在就離,立刻馬上!我們做兒女的湊錢,給我爸買個房子,要是真跟那老師有意思,娶回來就是呢。您要是樂意跟我們過,那就過。不過也行,也給您買房子,您再找一跳舞的老頭子去。省的你跟我爸兩看兩相厭!”
“你這是誠心想氣死我是吧?”老太太指著大閨女直喘氣,“混賬成這樣了你!”
“媽,我也是做人媳婦的。易地而處,您說,您叫兒媳婦怎麼看您?”因大姐就說:“這也就是我是親閨女……桐桐是再不會這麼說您的。”
那得忍著,心裡不滿意也不會露出來。
這邊說著,那邊四爺帶著因緣和因果就出門去了,接老爺子回家。連哄帶騙的,把人給弄回來了。
因果要把臥室讓給爺爺,他自己睡小客廳的沙發。老爺不讓,“我睡沙發,我起的早,一起來吵的我孫子都睡不成懶覺了。”
但這回來是回來了,老兩口卻不說話。吃飯的時候,幾個孩子輪換著給老爺子送到樓上。吃完飯了,再把餐盤端下來。反正樓上電視啥的也不缺,老爺子還挺自得其樂的。
四爺又給幾個孩子添了電腦,這下老爺子更有事乾了。坐在電腦跟前,這不是能玩麻將和象棋這樣的遊戲嗎?有人能對戰,一天到晚占著電腦,玩的不亦樂乎。
這邊一有電腦,像是麗君,像是林雨枝家的兩個小子,都過來了。一群孩子擠在二樓,兩三個霸占著一台電腦,年前家裡一直是吵吵嚷嚷的。保姆感覺得多做一倍的飯。
年前四爺是各種的會議,區裡的市裡的,一般都是他出麵。林雨桐在外麵的時間和家裡的時間是一半一半。早上去廠裡安排,差不多趕在兩點回家。兩點回來之後,誰願意跟著,就帶著誰一塊去辦年貨。老爺子老太太是不愛動的,外麵太冷的。幾個孩子戀著電腦,也就因何每次都跟著,主要是想著幫林雨桐拿東西。
哪裡真用孩子拿東西,但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她還是儘量叫孩子做主。選哪種,買多少東西,價錢叫她去跟人家討價還價,這種小東西貴賤在其次,就是叫孩子學嘛。
各種乾果水果的,因何最鐘情的還是柿餅。這玩意稱起來死沉,一斤也沒幾個。但價格卻比一半的乾果都貴。她就猶豫的問:“買上五斤?”
那就買五斤,這玩意吃了不好消化。
娘倆在批發市場轉悠,一轉悠就是半天,車裡塞一車兜子就回家。
今年這邊地方大,肯定是一大家子在這邊吃好幾天。從除夕過來團圓,吃到初二回娘家。怎麼也得吃三天的吧。保姆幫著把大菜都做出來,放在冰箱裡凍著,吃的時候熱一熱就行。
眼看過年了,林雨枝還過來跟林雨桐商量說,看今年這回娘家是怎麼回,還回嗎?
正說不行就去一趟林雨柱的鋪子就行了,結果不等姐倆拿定主意,那邊林大嫂打來電話,說是今年就免了拜年了,他們怪忙的,不好招待。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家是覺得劃不來接待。自家這邊四個孩子,林雨枝那邊倆孩子。可林雨柱那邊才一個孩子。給壓歲錢相互給成一樣的吧,肯定覺得覺得不公平的。可要是不給成一樣的,又怕覺得摳門。人家林大嫂來了這麼一招,你們彆拜年,我們家孩子不要你家給的紅包,我也不給你們家孩子紅包。我也不吃虧,也省的一個不好便成了自家摳門。平時來往就行,過年大家可以不來往嘛。
嗬嗬!
生的多被人嫌棄的林雨桐無話可說,畢竟隻自家最占便宜。自己給人家孩子一百,人家給自家孩子一人二十五確實是好說不好聽。那就算了,遇上這樣的娘家大嫂也就這樣了。
要過年了,因琦是給老兩口還有幾個孩子準備了兩人新衣服,這就算是心意了。
因大姐給二老一人織了一個棉馬甲,給四個孩子也一樣,春天裡的時候就能穿了。
因二姐的日子過的最緊巴,二姐夫還是在批發市場裡拉人力車呢,給二老能準備啥?隻二姐夫老家那邊的香油,是那種磨坊裡現磨出來的,一次性提了十斤過來。他們家美萍今年後半年就要實習了,說起來的時候,因二姐就說呢:“當時念書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可結果呢?現在是不包分配,得自己應聘去。就是實習單位,也得自己去找。我說實在不行,就去職工醫院那邊實習算了。離家還近!”
三個職工醫院合並成一個了。如今是紡織總廠的職工醫院。可就算是合並了,這職工醫院一年到頭,也就是有幾個感冒咳嗽去吊吊針的人,等閒都沒人去的。在這樣的地方實習,這以後的工作怎麼辦呢?
林雨桐就說:“不行叫因瑱去找人問問,彆的地方不行,這中醫院應該是可以的吧。”一家子圍在餐廳大圓桌上包餃子,她把手裡的餃子放下就看坐在沙發上正跟兩個姐夫說話的四爺,四爺也看過來,還問:“怎麼了?”
“說美萍實習的事呢。”她就說:“上次不是聽程老說如今中醫院開那個什麼中西醫結合科室嘛!也有那個檢驗科之類的地方,不如去問問,好進不好進。”
四爺當即就打電話,兩分鐘後給掛了:“檢驗科暫時不行,不過輸液科可以。”
輸液科感覺是比較輕鬆的科室了,就是不需要住院但需要輸液的病人,坐在輸液室裡麵,給把針紮上,然後注意著換藥就行了。要是有病人,就是陪著。要是沒病人,就是歇著。最麻煩的問題就是遇到給孩子打針,還有那些血管不好找的病人,一時半會的紮不進去。但這護士嘛,可不就是這麼一步一步學來的。
美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才知道還有半年呢,她的實習地點都定了。省中醫院,也不是那麼好進的。
這孩子不是不知好歹的,忙到林雨桐跟前:“謝謝舅媽。”
程開秀就羨慕,“這要是當初麗君考上中專就好了。”也有她叔幫忙安排,如今學習也不用那麼辛苦了。說起這個中醫院,她也不管彆人愛不愛理她,隻問林雨桐:“中醫院的專家,不好掛號。要是方便,桐桐你幫我聯係一個中醫,我想給麗君看看。”
這話把人嚇了一跳,孩子的兩姑姑先問:“孩子咋了?”
程開秀這才道:“一把一把的掉頭發,晚上整晚整晚的睡不著。這半年我是把能想的辦法都給想了,什麼口服液,什麼神功元氣帶,都給試過了。到醫院也檢查不出來毛病,醫生說挺好的,可她晚上就是睡不著。在宿舍能說是不適應,可這回家也一樣。在床上一晚上一晚上的翻來覆去的。一到考試的時候,就犯暈。頭暈眼花,還吐。”
那你們也真是,怎麼一直也不言語。
林雨桐就問:“你還給吃什麼藥了?”
“沒敢給吃藥。”程開秀謹慎著呢:“紅酒倒是給喝半杯,迷迷糊糊的,好歹能睡下去。”
“去醫院檢查了嗎?”老太太趕緊問。
“檢查了,沒查出毛病人才急。”程開秀苦著臉:“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都乖的很,沒叫人操心過。這一年真是……”
幾個人都忍著沒說那句‘還不都是你作的’。
美萍就道:“我倒是聽過有人是那種考試恐懼症。平時學的挺好,一考試就犯暈,是真暈!越是到考試跟前,就越是睡不著。”
程開秀停下手裡的活,這個聽起來倒是有點靠譜。
可林雨桐聽著,感覺這不單純是考試恐懼症,其實這孩子是多少有一些抑鬱症的症狀了。
因著這孩子的身體,老兩口也顧不上鬨矛盾了。過了大年初一,到了初二的時候,四爺和林雨桐,帶著因琦兩口子和孩子,上了程老的門。上門來求醫了。
因著關係不錯,之前因為那兩株藥材,叫程老有了彆的機緣,如今也算是省保健組的特聘顧問了。四爺登門,是為了給侄女求醫的。
程老二話不說就帶著人往書房去,桌子上擺著脈診,林雨桐拉了麗君的手給放在上麵,程老閉著眼睛號脈,前後都得有五分鐘吧,這才收了手。
程老看看幾個大人,沒急著說話。林雨桐就把車鑰匙給麗君:“你先下去在車裡等著,我跟你爸媽一會子就下來。”
打發了孩子,程老這才道:“孩子是鬱症。”
鬱症是中醫上的叫法,其實還是抑鬱症。
程老指了指心和腦子的位置:“孩子小,不建議用藥。這心病還得心藥……但這病不用藥不意味著不要緊……”他說著,就從後麵的書架子上翻出國外的雜誌,“咱們國家如今還沒這方麵的統計,但在國外,因為這個抑鬱症自殺的人數,是不斷增長的。”
程開秀臉都白了:自家孩子真就自殺過,差點沒給淹死了。
這一年的時間了,以為這事就過去了,誰知道埋下了這麼一個根子。她嘴上不聲不響的,可愣是給作下病了。
程老的意思:“密切的關注孩子,不要大意。常跟孩子說說話,她其實還有些輕微的孤獨症。如果父母乾預了,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你們帶著孩子再來,咱們再想辦法,看是吃藥還是彆的手段乾預治療。”
因琦連忙應了,一聲接著一聲的,可出來之後下台階的腿都有些軟,不扶著邊上的扶手都下不來。
偏還是上了車之後還得假裝若無其事,安慰孩子:“不就是晚上睡不著,考試害怕嗎?”他馬上做了決定:“咱也不上什麼重點了,下學期就轉學,還上咱們廠的附中。”
附中雖不是省重點市重點,但也是區裡的重點學校。關鍵是這麼著晚上能回家,能隨時注意到孩子的情況。在這邊學習壓力小了,不用總想著要考好從特長班往平行班去,許是對孩子畏懼考試這一點,會有些幫助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