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你{19}
“去姑父家嗎?”龍兒睜大了眼睛問道。
“對啊!”完顏康露出幾分得逞的笑來,還瞄了一眼四爺的方向。誰知道龍兒笑眯眯先是掙紮著下地,然後腳一挨地蹭蹭蹭就跑了,直到坐到他爹膝頭上才抓著他爹的手道:“爹爹……爹爹……趕緊的,有人要搶我回家……要帶我走的人都是壞人,爹爹……姑父是壞人,咱不把姑姑給他吧……”
完顏康愕然了一瞬,繼而哈哈一笑。四爺隻摸摸孩子的腦袋,就把這事給岔過去了。反而問起婚禮準備的情況。
龍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爹爹沒再說這個問題,但孩子學會閉嘴了。心裡疑惑,但爹爹不說,她就不問,繼續坐在那裡玩她爹的手指頭,聽她爹跟人家說話。
完顏康的視線有一下沒一下的就落在龍兒身上,剛才那個事,被這孩子給無意識的避回去了。不管是出於哪種考慮,聯姻的方式是如今比較好的處理兩家關係的方式之一。他剛才其實就是一種試探,如是這邊肯,那基本就是拿平等的態度在對自家的。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真喜歡這孩子。但是試過了就知道了,這孩子被教養的很好。什麼也沒試出來,你還不能惱。孩子話就是孩子話,反應很孩子。可叫人心裡難免有些不平衡。為啥人家的孩子就能這麼鬼精靈呢?他是自從知道自己的生父,對未來的孩子就不敢太期待,這孩子要是像楊家祖上,一門心思的當英雄壯烈了,那真真是腦子有坑。
因此在聽到先生問婚事的打算的時候,他就說了:“……寨子那邊我不打算驚動。而王府那邊……我父王最近不在府裡,要是叫他一路這麼折騰的話,等他的事情了了再過來,至少得在三個月之後了。如今泉城乃至整個的shandong,都求的是一個穩。”
所以,婚事拖不得的。
他自己把問題想得這麼清楚,四爺還說啥?
林雨桐便說:“也好,我會打發人給寨子送信。信裡提一句,告知你的父母一聲。”
完顏康也說:“我父王之前就說了,定親的事已經跟宮裡說了,這事沒得商量,婚事還得辦,怎麼辦全在我自己。”
言下之意便是,說不說的,都沒啥大關係。
那就沒有什麼人要驚動的,這麼一說,其實婚禮就很簡單的。泉城的名流人家不能請,人心複雜,如今一個個都貓著觀望風向了,誰也不敢冒頭。可要是這麼一叫到一起,相互串聯起來,很多事情反而不好辦。
因此,這個婚事簡單但得隆重,哪怕沒多少客人,但這還得叫轟動的人儘皆知,這就很有些困難了。
先就是十裡紅妝不能馬虎,然後該動用丐幫的人還得用,得不動聲色的叫人把這個消息宣揚出去。
楊康知道丐幫的事,便說:“我在外麵設一百席的流水席,婚禮前三天後三天加上中間一天,一共七天……”
言下之意,便是丐幫幫著傳遞什麼消息,也不會叫人對這些乞丐生出警惕,他給了一個人家傳消息的理由。七天的流水席,誰都能去吃。那最多的可不就是貧寒人家和乞丐嗎?
如此,也好!
婚期就在下個月,林雨桐這段時間真又挺忙,但是穆念慈吧,既然認了義妹了,這就很多事情都得教給她。
管理府邸可不是隻兩口子過日子那麼簡單。便是兩口子過日子,她這樣的走江湖長大的,在家裡也是做不了賢妻良母的。針線隻能做最基本的,飯菜也隻會一些簡單的。為人處世包括交際等等的,當然也是不會的。這還不包括打理家裡的產業,主持中饋,駕馭下人等等。
一個月的時間,便是突擊訓練,那也是訓練不出來的。比如家裡的下人要恩威並施等等的,在穆念慈的觀念裡卻不是這樣的。下人犯錯,她的理念是下人這麼可憐,怎麼能欺負他們。好幾次,林雨桐在收拾這宅子裡原來剩下的一些下人中的心思不端的人的時候,她都幾次想求情。
這有些東西可以教,有些東西卻真不是教教就能教會。這是深層次的問題。
所以,林雨桐隻能跟她把這裡麵的道理先說明白,利弊都擺在明麵上。至於她什麼時候能想明白,那就不知道了……許是一輩子也接受不了這種想法和理論。
因此,在再次見到完顏康的時候,她就隱晦的把這件事說給對方聽了。兩人就是要過日子的,當時人也是他看上的。如今後續遇到的問題,這就得先說出來,看以後的事情怎麼處理。
完顏康點著頭:“我心裡有數。我母親還不如念慈呢。這些年王府裡雖然沒有女主人當家,但府裡也沒亂了。在這一點上,我心裡是有數的。再者,她一直幫嫂夫人管著巾幗營,我也覺得……這樣挺好,總比我母妃那樣,關在家裡,十多年的日子過的,也隻活在她自己的回憶裡……好吧。”
他會這麼說,倒是叫林雨桐相當意外。這種思想,不能說不前衛。
林雨桐真覺得,這個世界的所有亮點大概都集中在這裡了。姑娘家不關在家裡,也沒人會說三道四的。
她這次真誠的笑了:“說實話,這婚事一直到現在我都存疑。隻想著這婚後和婚前,這落差不會那麼容易找到某種平衡,卻沒想到你是這麼想的。那要是這麼說的話,念慈有福氣。”
完顏康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特彆真摯的讚賞,反倒是叫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自打知道自己是誰,還有誰這麼讚賞過自己?沒有了!她雖然沒有說話,但這眼裡的真誠他看的見。不覺得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卻被這麼看著,他有些赧然:“嫂夫人這麼說,倒是叫我……”
林雨桐卻道:“我說的是真的……能以體諒母親的心,去體諒妻子,算是好男人了。”
被硬給貼了個‘好男人’標簽的完顏康走出門的時候還有些恍惚,這結論都是從哪得出來的。
但他走了,林雨桐這不還得回去跟穆念慈念叨嘛。既然你倆的三觀不一樣,那減少衝突的最好辦法就是,彆隨意摻和他決定了的事。如今四爺拉著完顏康一塊,這有些事怎麼辦,四爺看著呢,出不了大事。大事上隻要沒有爭端,那麼其他事都是家事。家事無外乎對待家人,對待親戚朋友同僚,對待下人。
林雨桐把這三類人的情況又說掰開了說給她聽:“家人裡,你們倆也沒幾個至親的親眷。等以後有了孩子,那是以後的事。但迄今為止,稱得上是親人的,隻有三個。你義父,他親娘,他養父。”見穆念慈聽到把完顏洪烈列為親人的時候眼裡閃過的不認同,林雨桐就問說:“我之前聽你義父說,你的父母是時疫去世的?”
穆念慈眼裡閃過一絲黯然,應了一聲是。
林雨桐又問說:“如果不是照顧先染了時疫的你的義父,你的父母許是會健在,你也不用零落江湖這麼些年。所以,你恨嗎?”
穆念慈馬上道:“義父養我長大,對我視如己出,我若是恨,與牲畜何異?”
林雨桐就不說話了,隻看著她。
穆念慈緊跟著恍然,是啊!自己對義父,跟阿康對完顏洪烈,是一模一樣的。
林雨桐見她明白了,這才道:“心裡有怨卻恨不起來。你應該最能理解這種感情。你孝敬你的義父,他不會攔著。你不用在這事上跟他爭執,他不攔著就是他的態度。夫妻本一體,你的孝順,便是他的孝順。心裡那過不去的,非時間不能改變。所以,你爭執也無用。對於完顏洪烈,他願意怎麼安排,是他的事。你不願意,頂多便是不聞不問,這是你的態度,他也不會在這事上跟你計較。”
穆念慈點頭,認可這樣的話,算是聽進去了。
“至於親戚朋友同僚,這些事你願意操心便操心,不願意操心便不操心。”林雨桐拉著她靠窗坐著,“他有他的道理,有時候他的道理跟你不好說也說不明白,但有我們看著,你該放心才是。至於以後成親了,你依舊當差,剩下的事他交給管家。而管家如何做,你都不要輕易插手。家有家規,就跟軍中有章程是一樣的。”
穆念慈又點頭,已經知道好些東西是她沒學過好像也學不會的。嫂嫂這麼說,便是告訴自己,日子怎麼過才輕鬆吧。她一一應承下來,保證說肯定能做到的。
但林雨桐哪裡放心?
心裡歎氣,人家沒有自己教導的時候不是一樣的活的好好的且把孩子生下來了。可隨即又想,光生下來有什麼用呢?按理說她的武功還算不錯,便是隱姓埋名在小村子裡過活,怎麼也不至於英年早逝,留下一個孩子艱難求存吧。武功彆扔下,身體就比一般人康健。靠著武功便是打獵,也能把母子兩個養活了。日子也不至於過的多艱難。
所以說啊,這人過日子,好似是不怎麼叫人放心的。
不管放心不放心的,到了日子都得發嫁。嫁妝之類的,怎麼準備的。時間這麼倉促,反正就是布料藥材家具這些,有什麼現成的給采買什麼現成的。沒有時間做成成衣便不做成成衣。隻連帶著把布匹和毛皮連同棉,一並給帶過去了。
反正是烏泱泱的,怎麼也湊夠了八十八抬嫁妝,算是風光大嫁了。
送出門了,林雨桐鬆了一口氣,又因為給穆念慈準備嫁妝,四處的采購木棉還有草棉,能買到,但價格也確實不菲。如今的木棉隻在南邊種植,產量有限。但也用來織布。到了北方,就是草棉。產量也不高,隻局限在甘陝兩地。
所以,北地的種植也得提上日程了。
林雨桐還算著,說今年的紅薯也算是豐收了。好些人家都隻願意拿出一半給縣衙,然後留下一半自己吃。如此也好,今年那些都是作為種子留著的,過完年育苗還得用。另外,玉米也得試著先種著,也包括棉花。
這兩種自家弄肯定是種不成的,但卻可以拿來跟當地的士紳沒做交易。他們先幫著種,便是從裡麵能得到利益。
四爺沒否認這種想法,但這如今卻不是最著急的。
最著急的該是如何整軍的問題。
四爺的意思,是隨後大發請帖,該請的都請來,“各家的子弟中,都得有人參讚軍機……”
林雨桐慢慢點頭,但這把貼子送出去,各地的人都聚集過來,且得些日子,怎麼著也得在一個月之後吧,“行,這段時間我叫人注意著,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動。”
隻怕貼子發出來,大部分都以為這是鴻門宴呢。
想逃恨不能舉家搬遷,但這想走,卻也沒那麼容易的。林雨桐確實得叫人盯著,人心不能亂。
外麵風野的很,吹的窗欞直響。孩子睡在暖炕上,蓋著被子睡的正香甜,手放在被子外麵覺得冷了,還縮回去,連頭臉都往被子裡鑽。
不大工夫,又下起了雪粒子,簌簌有聲,無端的添了幾分冷意。
林雨桐往被窩裡鑽,她一直就是這樣,多少年都沒改過。一到天氣不好的時候,她就覺得隻被窩裡最幸福。炕燒的不錯,從炕梢都炕頭都熱乎乎的,被子早就暖著了,洗漱完往被窩裡一躺,頭發這麼披散著,濕頭發擱在熏籠上慢慢的熏著,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就迷瞪著眼睛叫四爺:“不早了,被窩裡睡唄。”啥事不能擱在被窩裡想?
四爺卻一本正經的盤腿往炕上一坐,人家練功去了。
“……”林雨桐默默的縮在被窩裡,也是服氣四爺的耐性,這麼長時間了,稍微練出來一點點算是內力的玩意吧。林雨桐又把北冥神功教給他,這玩意要說也算是一條練功的捷徑了。但是從來沒跟人動過手的四爺就算是想吸彆人的內力也沒機會。林雨桐看他辛苦的不行,就說自己給他一部分,但人家堅持不要。他始終認為:“若是不走捷徑,這北冥神功的終點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把林雨桐給問住了。她也不知道無崖子的功力是自己修煉出來的,還是跟傳給虛竹內力是一樣的,他的內力也是那麼來的。反正,她是沒見過自己一點都不投機取巧,半點誘惑都不受,就是沉下一顆心修煉的例子的。因此,從來也沒想過還可能存在不一樣的終點的事。
掌握了北冥神功這東西,跟人動手不用的時候不多。而四爺卻隻練他的,始終秉持著佛係心態,就是能用腦子的時候絕對不跟人動手。哪怕是要跟人動手,身前也會有萬千人擋著,等閒到不了跟前。就算是到了跟前,我不是早跑遠了嗎?
反正是我不跟你動手,不要你的內力,我自修習我自己的。
林雨桐就問說:“你覺得經受的住誘惑,堅持不用外力,會有不同?”
四爺一副這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的樣子看桐桐:“這世上的事,隻要肯下功夫,不走捷徑,得到的結果肯定跟你走捷徑得到的結果是不一樣的。我覺得,這與其說是練功,倒不如說是修心。心若經得起誘惑,受的住考驗,得到的結果必然不一樣,許是有更大的驚喜呢?”
仔細想想,林雨桐還真覺得四爺這話很有些道理。可這世上,經得住這樣誘惑的人又有多少呢?
她想到逍遙派搬遷,心裡有些彆的想法,難道是虛竹參悟到了什麼,覺得逍遙派往上走,還會彆有洞天?
還彆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自打四爺說了這話,她心裡就一直琢磨著,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
可是奈何呢?自己如今也不適合廢了如今的內力重新開始修煉吧,這也不現實。
看著四爺坐在邊上盤腿打坐練功,林雨桐縮縮腦袋鑽被窩去了:好吧!人家這麼有恒心,自己也彆拉人家的後腿了。
然後半夜裡,被窩突然鑽進來一冰疙瘩似的人,把林雨桐凍的一下子給醒了。
“碰到你了?”四爺趕緊把腿拿開。
林雨桐一抬腿把他的腿壓下來了,腿腳冰的很,“你出去了?”
沒聽見門響動呀!
四爺搖頭:“沒出去,就打坐來著。”
打坐怎麼冷成這樣了?
也是!內力不足,不足以驅散身體的寒氣,可不就是這麼冷嗎?可也不對,這好歹在炕上坐著呢,多暖和的炕,也不能說就冷成這樣,屋裡還有炭盆呢。
四爺也不解呢:“越練越冷。”他說著,突然想到什麼,“你說要是有寒玉床,是不是效果會很不一樣?”
這個?
誰也沒試過!
四爺卻說:“明晚吧,明晚我去外麵練。”
如今外麵正下雪呢,這兩天連著陰沉,這雪估計得一大場,沒有個兩三天瞧著是下不完的。這種天氣,你跑外麵打坐去?
那還不如我想辦法給你弄寒玉床呢。
可那玩意真挺遭罪吧!
在林雨桐還琢磨著怎麼才能把寒玉床弄來的時候,四爺在外麵練功,然後被凍感冒了。
發熱,頭疼,渾身發冷,打噴嚏不斷。
他在外麵打坐,林雨桐也不敢真睡。四爺不叫她陪著,隻自己坐在外麵的院子裡,然後練功去了。林雨桐不放心,就隔著門縫偷偷的往外瞧,剛開始的時候瑟瑟發抖,後來不抖了,林雨桐還當是人家進入狀態了。結果這半個時辰不見動,一個時辰不見動靜。林雨桐貿然打攪吧,又怕人家走火入魔了。可這出去看看,心裡又老實不放心。正猶豫呢,四爺‘咚’一聲倒了。
這回是真凍成冰疙瘩了。
把林雨桐唬的不行,用雪擱在身上擦了,然後才捂在被子裡給發寒,又給灌了藥。四爺半眯著眼睛,擱在被窩裡還打哆嗦。林雨桐要運內力給他驅寒,人家非不讓,“就吃藥……”
不沾彆人的內力!
這都多少年沒病過了,這次折騰的可不輕。
對外還不能說病了,尤其是在這種時候。該怎麼說呢,隻能說四爺給災民祈福呢。
隔著屏風,是林雨桐幫著處理賑災的事。
四爺躺在那裡迷迷糊糊的,還道:“叫人去探探,今年的雪都有哪些地方下了,尤其是蒙古,叫查查,看凍死了多少牛羊。若是今年是寒冬,這個氣溫還這麼走低,明春必是有一戰的。hebei那邊能不能解決,今年冬天的天氣也是要緊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