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著吧!”林雨桐又給捂了一層被子,“睡吧,我心裡都有數。”
龍兒坐在她爹邊上,四爺不想叫孩子在這裡,怕給她傳染上。可孩子眼圈紅紅的,踢了鞋和腳上的襪子,塞到被窩裡給她爹暖著去了。
孩子也沒生過病,見生病的人躺在這裡,就跟在路上看的那些災民一樣。好些個衣衫襤褸的人,大人餓暈在路邊,孩子圍著大人嗷嗷的哭。她曾經問過穆念慈,說他們怎麼了?穆念慈告訴孩子,那些孩子的爹爹躺在那裡,是快死了。
於是,孩子的印象裡,躺在那裡不動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因此一醒來,見爹爹沒跟往前一樣在外麵舞劍,而是躺在這裡捂著被子,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一聲聲喊著:“爹爹彆不要我!爹爹我害怕。”
把大人的心都聽軟了。好吧!隻能叫孩子呆在這裡。告訴她這隻是生病了而已。
林雨桐給把脈,給用針,給抓藥熬藥,她全看在眼裡。然後目光灼灼的,等林雨桐給四爺喂藥之後,這孩子看著他爸呼吸平穩的睡著了,就拽住當娘的袖子,“娘……我也要學……”
好像學了她爹就不會再生病了一樣。
成!想學就學吧。
四爺這一‘祈福’,就是七天。
等好了,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他:“還要寒玉床嗎?”
要啊!
四爺倒是很端的住,隻當沒看到那似笑非笑的樣兒,“還是操之過急了。有過這麼一次,我現在也不急,等著吧,等到三十年之後吧,那寒玉床就用上了……”
林雨桐:“……”好吧!三十年之後,你才有信心重新用寒玉床……林雨桐隻能敬佩人家精神可嘉。
三十年之後都五十多歲了親!
誰不是想著少年成名,仗劍而行。可他寧願用大半輩子的時間來打基礎。
“要是萬一跟你想的不一樣呢?”林雨桐問說。
四爺奇怪的看她:“對彆人而言,是大半輩子。對咱們而言,就是搭上這輩子實驗都失敗了,又如何?”
這經驗足以叫咱們不知道哪輩子受益呢。
林雨桐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這道理不難理解,他一說自己就能想通,可這說跟做是兩碼事。說到底,自己的心性還是不如他。
病好了,四爺帶著人,去賑災點轉悠了轉悠,露個麵叫人知道,他好好的。
林雨桐這幾天堅持給做藥膳,心說調理調理就好了。四爺呢,也把視線再次投到hebei,準備明春的事。
結果這邊還沒規劃處個子醜寅卯呢,一撥人上門了。
鄭家莊的人,老老少少的,一共三百餘口人,被全真教和少林寺的人護送,給四爺送來了。
人家進城的時候,林雨桐這邊還得到消息,說是過來一撥人,人數在五六百之多。
如今的探子多嘛,當然得精心了。林雨桐還特意交代說,在哪裡安頓,這些人什麼口音,是做什麼營生的,都叫打問清楚。
結果叫打聽的人還沒出府呢,人家上門來了。直接就到了彆院的外麵,帖子沒遞進來,外麵就傳來一陣子哭嚎之聲。
“……皇天佑我大宋……皇天佑我大宋啊……”
然後不知道誰起頭的,哭著喊著背起了滿江紅,“……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詩當然是好詩了!
可如今這種一切還不算塵埃落定的時候,shandong內部,金漢交錯,然後你們現在要‘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局勢會朝什麼地方偏去呢?
這叫本就是女貞百姓的人何去何從?
這叫生活在金國,多少對金國朝廷有些妥協的漢人又何去何從?
他們當然會害怕!
四爺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趙金:“傳令下去,封閉城門。”
消息彆露出去,城裡的人哪怕是聽到了這事,便是想走,也彆想輕易的走了。真叫走了,那這消息隨著這些人將傳的到處都是。
還圖謀hebei呢,hebei那些人不奔著這邊來剿殺都算不錯了。一邊是beihei蒙古,一邊是金國朝廷。再往南南宋朝廷容不下,這是要逼著自家遠走海外嗎?
四爺心裡氣啊: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這些人不管為了什麼,拚命保下原主的命。在大麵上,還真不能把這些人怎麼著。
四爺臉上帶著笑,帶著人往出迎。
林雨桐摸了摸臉,自己這臉,一直是做了處理的,不想叫容貌惹來麻煩。當然了,如今是不怕惹麻煩了,但也……好端端的,不知道該怎麼把偽裝去了。
如今人家來了,臉當然得露出來了。要不然更得有熱鬨看。
那行吧!
她用蘸了藥水的帕子擦了臉,然後用溫水再洗了一遍,擦乾淨就好了。抱著龍兒就去追四爺的腳步。
這簡直跟大變活人是一樣的。
屋裡伺候的嚇了一跳,龍兒更是嚇到了。驚奇的看著她娘的臉,左看看右看看,還伸手捏了捏,又聳了聳鼻子聞了聞,確實是娘的味道,這才怯怯的喊了一聲:“娘……”
“是娘!”林雨桐摸了摸她,這種觸感孩子是熟悉的。
龍兒還拿了娘的手背看,剛才畫畫的時候把顏料沾到娘的手上了,在水裡隨便洗一下是洗不掉的。她拽過手背一瞧,果然還在,隻淺了一點點,便高興起來了:“真是娘!”她樂的顛顛的,“娘好看!跟爹爹一樣好看!”
“……”我能說啥。反正你爹啥都最好,連長相也最最好看。
一路上的人,都帶著幾分驚奇。舊人還罷了,隻驚奇了一下就過去了,倒是這莊子裡的舊人,腰更朝下彎了。越是神秘的人,便越是惹不起。
快到門口的時候,趕上了四爺的腳步。
四爺回頭見娘倆跟來了,腳步才放的快了一些。
到門口的時候,林雨桐看向那麼多的人,這些麵孔一個個的閃過,原主的記憶好似有一點點複蘇的跡象。
誰是誰,在看到對方的臉的時候,差不多能叫上對方的名字。
站在最前麵的,是鄭太公,如今八十多歲的人來,白頭發白胡須,身上是羊皮的大襖,手裡拄著一根老藤做的拐杖。清瘦的很,此刻,哭的涕淚橫流。
扶著他的,是鄭太公的大兒子,叫什麼名字林雨桐也不知道,隻是大家都是鄭家大爺鄭家大爺的叫。緊跟著兩人的,林雨桐熟悉,便是這原身的伯父。
此時,這伯父也看向林雨桐,麵色複雜。
估計是怎麼也沒想到,心裡以為是必死的局,竟然活了下來,還有了如今的光景。
四爺主動過去,扶了鄭太爺,“……咱們裡麵說話。這大冷天的,您又這麼大的歲數了,一路勞頓,身體可受的住?”
這老爺子眼裡的精光一閃,好些有些驚訝。當年的少主也沒這份氣度的!
他馬上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來:“不敢……”
不敢什麼四爺卻沒叫他往下說,隻扶著人往前走。那邊鄭大爺竟是沒攔住,鄭家的老太爺也覺得這孱弱的少主一雙手給鉗子似的……這可比以前壯實多了。
林雨桐也笑著朝林大伯行禮:“伯父,快裡麵請。有什麼話裡麵說。”
林大伯朝後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有人安排,大伯無需擔心。”
跟著一道進來的還有全真教的丘處機和少林的一個和尚。這和尚是誰林雨桐也不清楚,更是沒見過。看起來是頭頭,那就都進來吧。
那邊趙木留下來安頓其他人。彆莊可住不了三百多人,倒是給巾幗營準備的地方差不多。巾幗營這不是還沒搬過來嗎?那些都是孩子,年紀也還都不大。天氣又冷了,林雨桐就說,等明年開春的時候再叫來吧。於是,地方都收拾好了,卻空著。如今叫他們先住吧。不管怎麼分,那地界都是夠分的。
林雨桐低聲交代了兩人,抱著孩子就要往裡麵走。
聽到外麵就有人喊說:“三妹妹,如今當了娘娘了,就不管咱們死活了嗎?彆忘了,你有今天,是誰的功勞!”
林雨桐眼皮子直跳,頭卻沒回。不用問都知道是林大伯家的閨女。
聽聽她說的話,什麼叫做當了娘娘了?
誰當娘娘了!你知道這話會有什麼影響嗎?
她的臉色微沉,吩咐趙木說:“聽話的就好好安排,不聽話的,發癔症的就給請郎中,最好是關在院子裡,彆叫出門。”
林大伯不可意思的回頭看了一眼,林雨桐淺淺一笑,還問說:“大伯有話要吩咐?”
“沒有!”林大伯收回視線,竟是有些怕跟這侄女對視。
沒有咱就走,有什麼話進去說去。
正廳裡暖意融融,林雨桐叫人給端了水,先簡單的梳洗了,又上了飯菜,叫飽餐了一頓。這才分賓主坐了,一塊說話。
不等鄭太公說話,四爺就先問:“之前叫人送信回去,老太公是沒接到信嗎?”
鄭太公眼淚頓時就下來了:“沒見少主的人,老臣實在是不知那信是真是假。臣打發人往臨安去了……”
四爺點點頭:“老太公想去臨安?若是想去,我這就安排人,立馬送太公前去。”
鄭太公忙道:“少主這是何意?是嫌棄老臣老了無用了吧!少主……”
四爺‘砰’的一聲把茶杯放下,“‘少主’這兩個字,真真是當不起的!”
鄭太公愕然的看向四爺,眼裡露出幾分不解:“少主這話……”
林大伯這次倒是機靈了,噗通往地上一跪:“少主息怒。沒按照少主的旨意辦,是臣等的失職。”
四爺隻轉著手裡的杯子沒抬頭,由著他就那麼跪著。
而鄭太公看看跪在地上的林大,再看看坐在上首的那個年輕人……當年孱弱的,連盯著人看的勇氣都沒有的少年,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嗎?
眼前這個人,身姿挺拔,氣度沉穩,不怒自威的樣兒,難道就是人家說的龍威?
一時間,他心裡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憂,隻愣愣的看著對方發呆。
鄭大爺卻不能跟他老子比的,這會子大廳裡呼啦啦跪了一片,看向外麵,外麵的雪地裡,跪的都是人。
可見這人是積威甚重的!
那人,可不是當年的阿蒙了。
因此,他站在那裡,渾身都不得勁了。老道坐的很穩,和尚閉著眼睛,人家是出家人。再站著的,除了他們父子,便是那對母女了。
他咽了咽唾沫,然後緩緩的跪下,扯了扯父親的袖子,示意他彆犟著。
今時不同往日了!
這鄭太爺眼看都要跪了,那邊丘處機一甩袖子冷哼一聲起身便走,不用問都知道,這是對四爺不滿了。
把林雨桐氣的啊:誰叫你多管閒事把人弄來的。不是早說了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嗎?
但這事沒處理明白之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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