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被帶了回來,四爺還真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叫什麼事!
這些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難道真以為他們給那個孩子編造的那一套經曆就那麼完美,經得起推敲。
桐桐給那孩子診治,四爺就抱了龍兒回正院,問孩子說:“有沒有想過,一個雙腿被挑破了腳筋,身上遍布刀傷的小姑娘,是怎麼一個人在她說的林子裡生活,卻順利的爬出來,一路爬到了城門口。”
龍兒一愣,先是不解,緊跟著就露出幾分思索的樣子來。
是啊!郭叔以前每日都去那邊阿醜說的林子打獵,野豬、狼、老虎都有。彆說遇到狼群和老虎了,便是運氣不好遇上一隻野豬,那也能要了人的命。大人都怕,更何況那麼一丁點的孩子。她的腿又不能行走,身上的傷口還在潰爛流血,那味道是最容易引來野獸的。饒是她走運,避開了野獸,這初春了,林子裡有什麼不用費勁就能采集到的吃食的呢?若是找不到吃的,她又是怎麼抗過來的,按照她的話,她在林子裡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可她衣衫單薄,看起來特彆可憐,初春往前扒拉的話,那可就是寒冬了。便是剛過年的天氣,那也多是冷冽的。她又是怎麼避過嚴寒的。
一條條的細想下來,竟是覺得真真荒唐的很。自己當時怎麼就沒多想了。
她癟了癟嘴:“她騙人!”
四爺點頭,想明白了就好。又問說:“那你想怎麼樣?還給她治嗎?”
“治!”她騙我是她的事,我治她是我的事。不管她為的什麼,成了那樣她自己也很難受。再說了,她一個小孩子怕是不能自主。要是就這麼把她拋棄了,那等著她的隻怕是死路一條,“咱們要是不治,那不是成了跟利用她的人一樣的人嗎?”我不會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四爺沒言語,隻指了指桌上畫了一半的畫,隻剩下染色了。顏料就在桌上,他說:“去吧,你去著色。”
龍兒一愣,那是爹爹畫的,還挺寶貝,卻沒想到讓自己來塗色,於是歡天喜地的去了。畫上是一架葡萄,她想也不想的就給葡萄的葉子染上深淺不一的綠色,可葡萄呢?染成什麼顏色,綠色的?紫色的?亦或者黑色的?她拿不準,問她爹爹:“……染成什麼顏色的好?”葉子不同,葡萄的生長期不同,顏色也不一樣。她自己先給葡萄葉子染色了,這種顏色該是葡萄的哪種生長期呢?她不確定,當然就要問。
!
四爺看了一眼,就笑道:“……差彆不大,染什麼都行,你做主……”
本來就不是教導孩子學生物,不用那麼苛求。
龍兒‘哦’了一聲,染成紫紅色染了一半了,心裡似有所悟。
染成什麼顏色自己做主,那是不是把阿醜養成什麼樣的人,其實也是自己做主呢。
四爺沒教孩子三字經,什麼人之初性本善,這三字經是宋代王應麟所著。而如今那位王應麟,應該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年歲也不及龍兒大。
學儒家,自然就會明白仁善。但四爺不光得叫孩子知道人性生來便善,還得叫孩子知道人生性就善變。
不過這些都不急,既然那孩子撞上來了,那就留著吧。進了裡麵就輕易彆想出去,跟外麵斷了聯係,時間長了,心向著哪邊就說不準了。況且,這些人打發了孩子過來,一是孩子不容易叫人生出戒心來,二……隻怕也是觀察自家,想確定自家是善還是惡。若隻是平凡的普通人,善與惡這個好說。可若是有能力和實力執掌天下,作為明教,以光明普照為己任,怕是要驅逐邪惡。
等到晚上回來,林雨桐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光明是什麼?”
光明就是把孩子的腿腳腳筋都挑斷嗎?
若是如此,所謂的明教,又怎麼稱之為光明!
四爺看她:“你怎麼還認真起來了?教義這東西,你當真了,那你就被愚弄了。”
嗯,也是這麼個道理。
不過一個孩子,養著就養著吧。但按照年歲,肯定不是倚天裡出現的人,年歲不對。那個時候,明教已經在中原發展的頗有規模了,而如今,隻能說是剛剛開始。
那天,黃藥師是怎麼教訓江南七怪的,林雨桐也不知道,隻是據莫愁說:“那個郭靖,在家門口已經跪了三天了。”
也就是打從那天之後,這位就一直在門口跪著呢。顯然,柯鎮惡真生氣了,沒那麼容易答應這門婚事。
華箏終於也有熱鬨看了,幾乎是每天打郭家門口路過一趟。
硬生生的扛到第五天,李萍滿臉憔悴的找上門來,她是來請假的:“……家裡有點事,這幾日怕是不能來工坊了……”很是歉意的樣子。
林雨桐十分大方的準了,這段時間,布紡那邊也頗有成效。雖稱不上精細吧,但達到結實耐用的條件!還是能的。
看著李萍離開的背影,林雨桐就心說:這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難。
死了便是兩眼一閉,啥也不管了。但這活著,那是該管的還得管。比如李萍,心裡隻怕是兩難呢。
一方麵是心疼兒子,先不說娶不了心上人這以後的大半輩子會不會快活,就隻眼前,跪在門口一跪就是五天。便是習武之人,這麼耗著,也是不成的。另一方麵,又顧慮到恩人。這江南七俠彆人怎麼看她也不管,但隻對她們母子而言,七俠真是恩人。雖說郭靖跟拖雷是諳達,自小便是。可這孩子之間這種關係,拖雷還小的時候能給自家多少照顧呢?在蒙古,漢人該受多少欺負還受多少欺負,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受到的欺辱更是數不勝數。在知道楊家娘子包惜弱再嫁之後,彆人或許會給許多非議,但她倒是選擇理解。沒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過的有多艱難。這種艱難,在七俠到來之後便結束了。有這麼七個人在,沒有人敢欺辱自己。也因為七俠的緣故,靖兒才能在大汗的麵前露臉,後來更成了金刀駙馬。
靖兒不一定記得住他小時候的事,因此,他對他的師傅們的情感,主要是教導之恩。可之於自己而言,這七位師傅,又豈止是教導之恩能說清楚的!
因此,在兩者之間,她兩難了。心疼兒子,又不好違背了師傅們的意思。
柯大俠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叫靖兒跟那位黃姑娘定親的,誰說都沒用。非說那姑娘眼裡沒有他們,心性太邪,不是良配。可這種事,隻能緩緩教導,卻不能來硬的,越是強硬,越是要壞事的。隻會把靖兒越推越遠。
可具體怎麼做,她卻當真沒有半點頭緒。回到家門口,左右看看,竟是不見靖兒的身影。他推開門進去,卻見七師傅在門內,見她進來了,就‘噓’的一聲。
李萍不敢說話,隻用手指了指外麵。
兩人又從大門裡出來,此時韓小瑩才道:“那個黃姑娘,把靖兒帶走了,具體是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李萍麵上皺眉,可心裡著實是鬆了一口氣。她有幾分尷尬:“那個……那個……七師傅,靖兒不懂事,叫柯大俠生氣了……”
其實這六個人裡,對黃蓉意見最大的便是柯鎮惡,其他人沒那麼抵觸,不過是聽從大哥的話成了習慣了。
其實韓小瑩也還覺得那黃姑娘不錯,自家那傻徒弟,!沒有個精明的人護著怎麼成了。怕靖兒被欺負?那倒是不會!小情兒之間的那種欺負叫欺負嗎?彼此甘之如飴而已。可幾位兄長都是光棍了大半輩子的人,哪裡懂這些。她倒是對李萍歉意的很:“大哥太固執了。如今靖兒走了,倒也好了。時間長了,說不得就想明白了。”
如今,也隻能這麼想了。
說請假的李萍第二天又準點到作坊,林雨桐不解的看她:“家裡的事處理完了?”
李萍也驚訝:“黃姑娘沒帶著靖兒過來嗎?”
沒有呀!
這能去哪呢!
林雨桐這才知道,黃蓉把郭靖帶走了。難道在黃蓉買的宅子裡?
正想打發人去看看呢,結果武三娘來了,要接受傷的武三通回去。她之前已經托歸雲莊的陸冠英把他們在南邊的產業變賣了,錢財也捎帶來了,足有萬兩銀子有餘。用這些銀錢,她在城外買了個兩百畝的莊子,買了一坐山頭。在城裡買了一座兩進的院子,兩間地段還算可以的鋪子。如今都已經典出去給人做買賣了。又買了兩房的下人,正經的要留下過日子了。
林雨桐也不知道她是突然開竅了還是有人指點她了,但能這麼把錢財攥在手裡,有房子有地有收入,將來又有兒子依靠。她好歹還有些拳腳功夫,隻要不摻和到江湖事裡,哪怕女人帶著孩子,跟普通人來往那也不至於說被欺辱。
武三通的傷,一燈大師沒叫林雨桐幫著看診,他們自己醫治的。因此,他壓根就好不徹底,便是傷情痊愈了,經脈也是受了大損傷,這種程度若沒有林雨桐三兩年的診治,那就是這輩子於武藝絕緣了。一燈大師不可能再請林雨桐出手,他這樣的情況與其去禍害彆人,真做出什麼有違人倫的事,到不如就這樣。
因此武三娘來接,他叫人給了銀子,又留了印信,以後遇到麻煩,隻管上門便是。甚至還說,“若是願意跟著回去,回去也可。”隱居之地本就偏僻,不為外人所攪擾,最是安寧不過。
但武三娘顯然不是那麼想的。她有兒子的,孩子在單純的環境裡長大,又會變成什麼樣呢?再則,這些人都癡迷於武功,一閉關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孩子爹不就是跟著他師傅,一日一日過著這般的日子。想來,他若是不是隱居於脫離人群的大環境,那就必然不會不在乎彆人的想法,生出那樣有違人倫的心思來。因此,在她看來,人就得放在人群!裡,好歹有人言約束著,不會太出格。若是跳出了大家都認可的圈子,那便會格格不入。她現在是真感覺到了這一點!
因此她就說:“孩子以後……我也不想叫他們習武,若是要學,也不過是一些強身自保的手段……最要緊的還是讀書明理……”隻要不在江湖裡行走,他們就不會知道他們爹做過的糊塗事。不光孩子不會知道,以後生活的那個普通百姓的小圈子,也不會知道。這江湖跟普通人隔得很遠,普通的老百姓隻關心今兒多賺了幾文錢,家裡的雞今兒有沒有下蛋。其他的連聽都懶得聽,問也懶的問。在他們的眼裡,江湖人無所謂正義與邪惡,那都叫強人。便是全真教,若不是披著教義的皮,小老百姓也是怕的。百姓畏懼當官的,當卻更害怕強人。官哪怕是貪官壞官,殺人也得含蓄。可這些強人不會,脾性上來了,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一言不合就動刀,隨心所欲的很。他們一動手,這茶鋪子飯莊子就都毀了,絲毫也不顧慮這有些家業,是人家一家人好幾代辛苦維持下來的。
這些個心得,也是時而跟那位郭大娘說話的時候她說給自己聽的。本來她是去勸人家成全黃姑娘跟郭少俠的,後來反倒是聽了一肚子不一樣的道理。偏她還都聽進去了,覺得人家說的,甚是有道理。
於是,她把宅子買在郭家的隔壁,寧肯給人家賣家多出五十兩銀子。有個明白事理的長輩在邊上指點,她覺得日子過的都會清明一些。
如今,她把這想法一說,一燈大師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一番苦心苦意,將來比結出甘果。善哉善哉!”
就這麼著,在武三通一個勁的哀求中,一心隻想打聽何沅君下落的情緒中,被帶走了,可精神也有些不大正常了。這有當初中了莫愁的du的因素,但更多的,則是精神上遭受了打擊。何阮君痛下殺手,哪裡有半絲情分可言。可以說,這裡麵沁著恨意。又著實是不願意相信他的阿沅跟著陸展元離開了,今兒不是說阿沅被拋棄了,便是明兒說陸展元快死了,阿沅成了寡婦在陸家被苛待,趕緊叫給接回來。這種吵嚷的程度已經擾民了。
這些個事情,莫愁是都清楚的。回來還跟華箏道:“男人無情可怕,這男人癡情起來,也是可怕。”所以,在這世上,想找個正常點的男人,當真是不容易呀。
說著,就想起被武三娘用鐵鏈子鎖在家裡的武三通。如今,武三通每天兩碗安神!湯喝著,醒來就灌上一碗,昏睡上半天。總之,不吵人就行。
武三娘也是看透了,用她的話說就是:“我儘心儘力伺候著,能活一天我伺候他一天。”
比之人家漁樵三人,人家的家眷在大理過的很好,不算是一等富貴人家,也算是有名望的人家。家中尚且還有子侄同族為官,便是他們隱居,不常出山,可也保證家裡的妻兒有所依托。哪裡像是他:“自作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