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王姝也沒了耐心繼續掰扯,隻給了他們一句話:“都彆慌,外頭的糧鋪長久不了。”
幾個掌櫃麵麵相覷,莫名被王姝篤定的態度給唬住了。
那叫的最歡的,見兩個大掌櫃都不說話了。有心要繼續鬨卻又不敢太冒頭。方才是人多勢眾,他才敢大吵大鬨。若隻有他一個人,他是不敢硬著頭皮頂撞主家人。
“可還有彆的事?”王姝冷冷地掃了一圈兒在座之人,“有事現在就說。”
……還能有什麼事?
最大的事就是商鋪沒糧食,再次一些的,就是不滿王姝的做事態度。但這也不好當著主家人的麵提出來。不然那不是等著被人處置麼?
眾人:“……”
“沒什麼要事,各位掌櫃且想回去吧。”王姝淡淡道,“我自會查清楚,給各位一個交代的。”
……
京城,儲秀宮。
選秀結果塵埃落定的第二天,內務府才將新人的綠牌製好。
葉慧瓊有心想壓新人一段時間,不叫她們承寵,故意拖著不叫內務府將新人的綠頭牌放上去。結果高興沒幾天,東宮又出了一樁事兒。
——程明思人找到了。
他不僅沒死,還悄無聲息地進了京城。
回京的當天家門都沒入,第一件事就是親自進宮狀告太子草菅人命。
皇帝好不容易才把這些個鬨心事兒給壓下去,朝堂上下還沒消停呢,就又鬨出動靜。他估摸著也沒料到蕭承煥這麼能惹事兒,去一趟江南就得罪了這麼多人。本事沒多少,膽子卻能包天,當朝三品大員他都敢殺。就為了那點賑災款,眼皮子如此淺!
皇帝又氣又怒,當下將太子叫進宮中劈頭蓋臉的一通罵。
葉慧瓊這不一接到消息,護子心切,立馬就假借肚子動了胎氣的名頭強行把皇帝叫走了。
太子倒是逃過了一劫。然而就那麼湊巧,皇帝匆匆趕去鐘粹宮時帶了個太醫。這太醫恰巧就是個跟鐘粹宮不對付的。這太醫也是個狠角色,當場診斷葉貴妃身體沒事。無論鐘粹宮的宮人如何明裡暗裡的施壓暗示,他就是一個診斷——葉貴妃龍胎沒事,裝的。
這不給臉的一拆穿,皇帝發了好大的火。
皇帝這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拿他當傻子糊弄,當下便禁了葉貴妃的足。
葉慧瓊被寵愛了這些年,後宮難有敵手。沒有了孝賢皇後梁妃這樣的人在前頭擋著,她的警惕心也慢慢被養尊處優的日子給泡沒了。這人一但失去了警惕心,做事便沒那麼周全。
皇帝一向寵愛她,突然這麼不給麵子的當眾一罰,葉慧瓊整個人都有些懵。她自打走上高位,被養得就頗為自視甚高,自覺自己在皇帝這裡算獨一份的。皇帝這般不講情麵的嗬斥和禁足打了她的臉麵,她惱火傷心之餘,竟然也頭腦發昏地跟皇帝賭起了氣。
這一賭氣,可不就給了後宮其他人機會?
且不說後宮其他妃子,就說首先行動的就是新進宮的這些美人、才人。
葉貴妃被禁足思過三個月。皇帝每回入後宮,都要撞見不少衣著鮮亮的俏姑娘賞花撲蝶、吟詩彈琴。鮮嫩的姑娘家彆的不說,笑鬨起來,嗓音如銀鈴一般,確實解憂。皇帝原本淡了那份興致,也被勾起了興致。這不翻牌兒的時候沒瞧見這些姑娘的名牌,自然就要問。
結果一問,葉貴妃攔著不叫內務府上新人名牌的事情可不就暴露了?
事實上,許多事都是皇帝含糊其辭,才會沒人敢追根究底。他若是真鐵下心去查,這後宮有誰有那個膽子隱瞞皇帝?何況葉慧瓊盛寵多年,做下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是每一件事都周全到抓不到把柄。後宮佳麗三千,瞧不慣她的人多了。這次她因太子之事受罰,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多少。
不僅僅是壓著不給內務府放新人名牌這一樁,老皇帝一下子查出了許多葉慧瓊背地裡醃臢事兒。
除了打壓新人,葉慧瓊這些年還插手皇子府的諸多事宜。皇子她敢管,甚至還敢伸進內務府操控他寵幸妃子。皇帝不由大為震怒。這還沒給她皇後的權勢,她倒是提前做起了皇後。
要知道皇帝喜歡葉慧瓊,就是因為她不慕名利,心裡眼裡隻有他這個人。在高位太久,皇帝見了太多因為權勢而對他俯首稱臣的人。分不清那些女子是真情還是假意,他一直以為,葉慧瓊是不一樣的。雖知曉葉慧瓊幾次三番的欺辱皇長子,也都以為她是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如今知曉了葉慧瓊本質上跟那些貪權貪財的女子沒兩樣,心中不由好生失望。
“陛下,奴婢這就下去重新準備一份。”宮人哪裡敢逆皇帝的意,當下將葉慧瓊的吩咐拋諸腦後。
皇帝擺擺手,那宮人立即下去重新準備的一份綠頭牌。
能在禦前伺候的,那都是人精兒。葉貴妃都如此觸怒陛下,這上麵自然不敢再擺葉慧瓊的牌子。除此之外,好些個早就不得皇帝寵愛的老人牌子重新擺上來了。
皇帝眼睛往上麵一掃,除了潛邸時候的老人,隻有一個名字瞧著眼熟。
“就這個吧。”他順手攆起一個,放到了旁邊。
宮人眼睛往名牌上一掃,“王如意”。這正是選秀當日,皇帝親自問過名字的姑娘。宮人仔細回想了下,沒怎麼想起來這位的樣貌。依稀記得這王如意出身好似不高,民女出身。算是新進宮的這批人裡頭最老實本分的一個。
當下躬身舉著托盤,退出了乾清宮。
當日夜裡,王如意成了一批秀女中,第一個承寵的幸運兒。
王如意跟其他官家出身的貴女和江南水鄉出來的柔弱姑娘不同。她看著嬌俏,實則打小馬背上長大的。身子骨格外的硬實,不像那些養得嬌弱的姑娘,哭哭啼啼。兼之她本身就是衝著往上爬的目的來,自然沒有時下女子的矜持和羞怯。
王如意打小就是個做事有目標也下得去狠心的人。她人在閨中時就膽敢特意花了大價錢請人教她房中術。當夜侍寢的時候可謂使勁了百般力氣,令人流連忘返。
皇帝長至這個年歲,哪怕不太沉溺於女色,也避免不了閱女無數的事實。但許是受身份所限,他自遺精起,接觸到的女子都是那等嬌弱型的,碰一下便淚水漣漣。因著喜好單一,宮裡留下來的都是這一類。似王如意這麼瘋的,前所未見。破天荒頭一次。
然而不得不說,王如意膽大妄為,卻也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這一戰,徹底讓老皇帝食髓知味了。
一連好幾回翻牌子,老皇帝都翻了王如意的牌子。
她也升得極快,從八品美人連晉三級,成了五品良媛。半個月不到便從方淑閣搬出來,單獨分出了個住處,住進了清月閣。
住進清月閣的當天,王如意便快速地將身邊人盤問了一遍。
她知道這些人不可能沒有釘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付。但也知曉這些人不敢明目張膽的做什麼,倒也沒有反應過度。她如今就在學王姝,老老實實地裝著傻。皇帝來,她就使儘本事勾住了人上榻。皇帝不來,她就等閒不出門。也不像往日在廢太子後宅那般跳脫,全心全力地當個透明人。
高位的妃子說她兩句,她當耳旁風聽著。仿佛沒脾氣似的,能躲就躲。
好些本想找她麻煩的人,發現自個兒一拳打進棉花裡,一點響動都聽不著,也是十分鬱悶。
不過老皇帝一個月進後宮的日子也不多,估摸著每個月四五回的樣子。
這一個月進來多了兩天,七回,全給了一個新人。
且不說這份寵愛招了人眼,立即引來了八方矚目。連關禁閉的葉慧瓊都聽說了,氣得砸了滿屋子的好東西。甚至故技重施地幾次裝肚子疼請求見皇帝,都被皇帝給冷漠地拒絕了。就說王如意等著這些人出招兒,結果好幾天都風平浪靜。慢慢的,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走了大運。
——後宮無後。
即便她明著霸寵,也沒人有那正經的名頭教訓她。
回頭想想,這不就是那葉慧瓊葉貴妃的日常寫照麼?她正是後宮無後,才行事張狂。兼之位份高,沒人敢招惹她,才猖狂了這麼多年。但說到底,貴妃就是貴妃,不是一國之母。若皇帝沒有給她主理後宮的權利,那她就是個妾,沒有教訓彆的宮妃的資格。
意識到這一點,王如意忽然就知道葉貴妃被緊閉三個月,是一次天大的好機會。
她得在這三個月內懷上龍種!
而與此同時的學生巷,顧家。顧斐派出去找王姝的人終於傳了消息回來。王姝的蹤跡找到了。他還來不及高興,接下來的一個消息直接捏碎了他的心。
人確實是找到了,被毛氏送人為妾。而王姝如今的夫主不是旁人,正是他決心兩輩子效忠的陛下,蕭衍行。
曾經的過往在眼前快速的閃過,仿佛在譏笑他的想當然。顧斐沒承受住這等打擊,驟然嘔出了一口血,昏了過去。
昏迷之中,顧斐的靈魂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沼,怎麼拔都拔不出來。他不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老天眷顧,憐憫他與姝兒上輩子無疾而終,給了他重來一輩子的機會。為何現實卻要如此殘忍?他這輩子不再被權勢迷惑,也努力在快速地成長起來給姝兒一個依靠,姝兒卻還是不屬於他。
“為什麼……為什麼……”
輕到聽不見的聲音從顧斐的嘴裡飄出來,讓屋子裡突生一股悲涼。
柳如妍接過丫鬟遞來的濕巾,親自替顧斐擦拭了臉頰。
素手芊芊,擦拭得不是那麼熟練。其實,柳如妍也知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該這般不知羞恥地坐在一個為成婚的男子屋中。可她陡然聽下人來報顧斐吐血暈倒,心裡的弦嗡地一聲就斷了。她還沒來得及權衡利弊,回過神來,人已經趕過來。
她當然知曉顧斐心有所屬,她親耳聽說了。自也清楚知道自己這般行徑十分卑鄙、自輕自賤。
但人這一輩子,總得為自己爭取些什麼。顧斐孤身一人在京城,沒日沒夜的忙公務,身邊卻沒有半個貼心的人照顧。這便是上天給她的機會,讓她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柳如妍始終覺得,她跟顧斐是有緣分的。感情不分先來後到,最恰當的時候出現的人才是真。
“什麼為什麼?”聽的不是很清楚,柳如妍微微俯下身把耳朵貼近顧斐的嘴邊。企圖聽的更清楚些,結果耳朵不小心碰到了顧斐滾燙的嘴唇,燙得她心口一跳,趕緊挪開。
下人在一旁看著,柳如妍意識到自己舉動孟浪。臉上一片羞紅:“你們先出去。”
“可是姑娘……”下人跟著她出來已經是失了規矩,哪裡敢叫柳如妍一個人待在男子的屋裡?
“出去!”
兩個貼身丫鬟不願走,柳如妍臉瞬間拉下來:“我叫你們出去聽不懂?”
就在柳如妍與貼身侍女爭執時,床榻上的顧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神誌還沒有恢複,眼睛蒙了一層陰翳。許久,才慢慢褪去,變得清明起來。
等看清了眼前之人,顧斐的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柳姑娘,你怎會在此?”
柳如慧沒想到顧斐竟然醒了,身體猛地一僵。
“……這裡是顧家?”顧斐掃視了一圈兒,確定沒看錯,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柳如妍一直是溫雅知禮,規矩克製的世家女。她高貴又驕傲,任何輕浮之事她都不會做。可若他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的家。
柳如妍是怎麼進來的顧家?又是如何出現在他的屋子裡?
柳如妍麵上露出了一分難堪,掙紮了許久,才笑著道:“如妍有事請教顧公子,敲門許久不見有人應聲。便自作主張地推了推門,沒想到門一推就開……”
她自然是不會承認,早就安排了下人在附近盯著。她不想看到顧家出現任何女子的身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