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想往外打聽不是那麼方便的。畢竟身在蕭宅後院,身份還隻是個妾室。又不像王姝和曾經的溫氏那樣是本地人,娘家就在外頭能幫襯。她如今身邊既沒有心腹,外頭又沒有靠山。靠著這點銀兩指使蕭宅的下人幫她辦事,也不是次次都那麼好使的。
日日跟這些事費神,這般也剛剛好幫她打發了空閒時辰。從京城帶來的那些詩集她也早看膩歪了,翻來覆去地看,實在是無趣。她如今每日裡變著法兒地疏通後院的下人,可有興致。
這般,自然就免不了聽下人說袁嬤嬤近來十分高興。
不過她素來跟袁嬤嬤不親近,不大可能親自去問袁嬤嬤。隻是覺得袁嬤嬤高興得有些古怪。心道最近府中也沒出什麼好事。爺還在寺廟裡當著和尚,花氏和楊氏都病了,那個王氏跟個野猴子似的跑的不見人影。袁嬤嬤到底為了什麼事高興?
想不通,就忍不住好奇。
可是她想打聽,又打聽不到東西。隻能將心思全放在查窮書生的心上人之事上。
還彆說,她使得錢到位了,還是能查出一些東西的。
譬如,她查到了清河鎮去歲就一個書生去科舉,有沒有考中不清楚。畢竟這個書生無父無母,家中也無親眷幫扶。孤身一個人,便是死了活了也沒人知曉。她能查到的,就隻是那書生自打進了京就失去了音信。且這個書生過往十多年,一直由清河王家在接濟。
清河王家,除了王姝的家,還能是誰?不過王家書院也不隻是接濟一個人,這家人估摸著有散財的癖好。資助了好些人讀書。被王家接濟的人沒有成百,也有幾十。
這可就有意思了。若是那書生是王家接濟的,且這書生還惦記著人家的姑娘,可不就有意思?
柳如慧在確定沒弄錯後,吃驚之餘又覺得荒唐,更多的是幸災樂禍。那書生若當真對王家的姑娘有妄念,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貓膩可以挖。清河的富戶不算少,有資助書生的就隻有王家。王家的子嗣單薄,一兒一女。女兒可不就是王姝嗎!正好王姝也差不多年紀……
王姝哎,這可太有意思了!
她妹妹看中了心悅王姝的男人,她則跟王姝同為爺的妾,且王姝也獨得爺的寵愛!
有朝一日,她還能跟柳如妍同仇敵愾?笑死個人!
柳如慧心情有些複雜,當下也顧不上旁人,當天回去就將自己關進了屋內。柳如慧倒不是說心裡難受,就是對於發現王姝一個人謔謔了兩姐妹的夫婿,心情有些複雜。
她自認相貌比起王姝隻好不差,怎麼一個兩個的男人都喜歡王姝?那個邋遢又不講究的野丫頭到底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詩詞歌賦沒見多好,文章才學也沒有。不修邊幅,還貪嘴貪玩,遇上事兒了就跟個木頭似的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難不成當真男人覺得王姝長得比她好麼?
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到彆的。
這是頭一次,柳如慧在相貌上產生了懷疑。要知道柳如慧最驕傲的資本,就是這張臉。
柳如慧突然之間就蔫巴了,梅氏就更不樂意出門閒逛。
這蕭宅後院死氣沉沉的,統共五個女人,兩個病的半死不活,一個整天關著門不出來,還有一個乾脆跟個找不到家的麻雀似的,到處亂撲騰。
梅氏窩在屋裡長籲短歎,唯一感覺到寬慰的,大概就是爺在衣食住行上從來沒短過她們什麼。哪怕是為妾,哪怕府上財物被抄,她們這些女眷的日子卻從來沒苦過。主母被袁嬤嬤壓下去了,不敢折騰她們,吃的穿的用的她們從來不差。
……也不曉得爺到底在外頭藏了多少積蓄,叫她們日子過的如此舒坦。
柳如慧想不通,卻還是把查到的內容如實地寫了信送去了京城。
她們在後院,除了不能日日出門,做什麼事都很自由。給家裡寫信或是要捎些什麼東西,隻要跟袁嬤嬤報備過都不受限製。柳如慧的信很順利就寄出去。
柳如妍那邊收到信,看到自家姐姐信中提起的王姝,心裡莫名有一種‘就是這個女人’的直覺。
她一字一句地看著信中的內容,臉上的神情一直很坦然。
這段時日,被顧斐拒絕了無數次,她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心。許是從小到大得到東西太容易,第一次碰壁激起了她骨子裡不服輸的勁兒,她現如今跟顧斐卯上了。顧斐不是說自己心有所屬麼?她打動不了他,那她就迂回地解決問題。
姐姐自幼跟她不對付,柳如妍心裡清楚。所以對於信中姐姐猜到了她的心思和不留情麵的嘲諷,柳如妍眉頭都沒皺一下。果然,全天下也就隻有親姐姐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信中寫了柳如慧查到的東西,譬如顧斐無父無母無親族無師友,從七歲起就接受王家的資助。可以說,王家那個姑娘對顧斐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顧斐能有今日,全靠王家一力扶持。柳如慧還在信中鄙夷了顧斐對王家姑娘的這份心思,認為他是賴哈莫吃天鵝肉。
不過即使這般,這樣一個從小仰望的人,旁人想取代是非常難的。至少柳如妍這樣半路插足的,沒有代替彆人的可能。畢竟人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柳如慧這句話,當真是諷刺至極。
柳如妍看到這一句時很難否認心裡不難過,但她強迫自己忽略自己這句話,繼續往下看。
果然,她姐姐是極其擅長刺激她,一字一句都在往她的心口紮刀子。比如信中寫了王家這姑娘有多貌美,甚至誅心的用了‘比之我更美’的話。要知道,柳如慧是極以容貌為傲的人,從不承認有誰長得比她更好。可這裡,竟然承認了王家姑娘比她生的好,可見其美貌。
比如信中又提及了王家姑娘性情溫良,天真爛漫,是極討男子喜歡的一類姑娘。
柳如慧是真的狠,刀刀紮的柳如妍見血,眼淚都要被她紮出來。
不過最後一句倒是說了一句峰回路轉的話來。這姑娘,在書生趕考的這一年,嫁人了。嫁的不算好不算差,夫家還挺重視她的,等閒不會回頭。
就這一句話,柳如妍捂著胸口終於喜極而泣。腿軟地蹲下來:“果然,我就說這是命中注定……”
這姑娘嫁人了,顧斐再喜歡人家,也隻能放手。柳如妍一下子充滿了信心,她一直有種預感,顧斐是屬於她的。現在果然證明了這一點。
柳如妍好高興,高興得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當下也不吝嗇,從箱子裡拿了一疊銀票,讓人捎去西北。這些算是她給姐姐不計前嫌幫她的報酬,她往後必定會在爹娘跟前多說姐姐的好話。
擦乾了眼淚,柳如妍忙將丫頭叫進屋:“今兒學生巷那邊有信兒來麼?”
丫頭們見了太多柳如妍為顧斐哭的場麵,如今對顧斐這寒門官員再傲氣不起來。她們從未見過如此鐵石心腸的男子,對自家姑娘這樣好的人都能狠得下心,心智不是一般的堅毅。也正是因為顧斐對心上人的這份忠貞,讓柳家人對他的態度和觀感反而變好了。
連先前被顧斐氣得半死的柳韋濤夫妻倆都忍不住歎氣,此子心智極堅,不容易被外物迷眼,是個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先前的推拒也不是拿喬,是人家正不願意攀高枝兒。
柳韋濤再三的考量,覺得還是再替女兒試一試。若是能把人拿下,指不定能成一段好姻緣。
顧斐不知柳家人的打算,他被柳如妍纏得有些煩。如今他心中溫婉雅致、行事張弛有度的柳如妍已經被損的不剩什麼了。
他從未想過,真實的柳如妍竟然如此的難纏和驕蠻。拒絕的話她聽不懂,難堪的事情也不能令她退步。仿佛她喜歡的,她想要的,就必須要滿足她。這份勢在必得的執拗,顧斐沒覺得榮幸,隻覺得柳如妍跟京城裡那些不把他放眼裡的其他權貴沒兩樣。
隻不過其他權貴是居高臨下的打壓,柳如妍是視而不見的糾纏。他一樣沒有拒絕的權利。
顧斐嗬嗬地笑了兩聲,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他聰明一世,怎麼會想不到能出手將姝兒毒死的女子,根本不是什麼通情達理的人?明明他都沒有再碰過姝兒,隻是想養著她,偶爾去看看她,柳如妍都不允許,這樣的人哪裡良善?
他其實是知道的,隻是回避了這個可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枕邊人不是那種人,他沒選錯。
顧斐捂著眼睛嗬嗬笑了好久,覺得這輩子王姝選了彆人也挺好的。陛下雖說不是那麼溫情的男子,卻是個公正之人。他不一定必須娶了姝兒才能彌補愧疚,他隻需要護著她,偶爾能看到她就夠了。顧斐在頹喪了幾個月後,終於想通了。
他拍了拍枯槁的臉頰,緩緩地提筆,給王姝寫了一封信。
且不說這封信王姝沒收到,就說蕭衍行人在邊境的營帳裡,意外收到了一封來自王家的信。
說來也複雜,蕭衍行原本是一路西行,預備秘密進入龜茲與新駐地將領黃秋玉接觸。結果他藏身的鏢隊在進入龜茲的當晚,撞見了西北邊境戰事告急。
北邊的韃靼糾集一支隊伍,襲擊了邊境的村莊。搶走了當地牧民的牛羊和糧食,殺光了三個村落的百姓。
黃秋玉是個暴脾氣,收到線報的當日就征集了五千兵力趕往了前線,跟韃靼人打了起來。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小打小鬨,跟往年一樣,十天半個月就該有個結果。結果這次不同尋常,越戰越凶,韃靼人越來越多。除此之外,還有邊境的其他外族聯合騷擾。幾個外族持續不斷的增兵,如今已經發展成了大規模的戰爭。
韃靼率兵南下搶掠行騷擾之事,顯然就是有預謀。這些人就是想趁著韓修一死韓家倒台,邊境將士後繼無人,韓家軍被大慶皇帝給處理乾淨的這個節點,給大慶重重一擊。
但他們顯然沒想到新來的黃秋玉也是個硬骨頭,雖不如韓修威望重,確實個上過戰場的有經驗有戰功的將領。第一次來西北,即便不及韓修對西北了解透徹,作戰還是十分靈活的。
隻是也確實吃了不熟悉戰場的虧,這一仗打起來,起先還能支撐,越到後麵就越困難。尤其是韃靼這回是有備而來,率兵人數眾多,大慶駐邊將士這邊苦苦支撐,到後來的極為慘烈。戰事當頭,自當以邊境百姓的安危為重。蕭衍行自然要將個人得失放一邊,立即率人趕了過去。
一方麵是為了緊急支援黃秋玉,另一方麵也是幫助百姓快速離開戰場。
他帶的人中就有原韓家軍的領頭人,韓修的義子韓燁。若是從母族這一支來看,蕭衍行還得稱呼韓燁一聲舅舅。他對與外族作戰有著豐富的沙場經驗,自然火速趕往邊境做支援。
蕭衍行彆看文雅斯文,其實也是上過戰場的。這些年躲在西北,他大大小小的戰役參加過十幾次。隻不過沒有用本名,而是另取名為韓蕭。
韓蕭這個名字,關內人許是沒聽說過,但對來犯外族來說卻是如雷貫耳。畢竟曾經差點生擒韃靼的王子,割掉了羌族王一隻耳朵。隻不過這個人打仗時,時常蒙著半張臉。一下戰場便會銷聲匿跡,外人打探不到這人什麼消息。就隻知道是韓家軍。
收到王家的信,蕭衍行還有點吃驚。在看到寫信人的名字,他難得有些高興。
信是王姝寫的。
打開來,裡頭薄薄的一張紙就寫了雲裡霧裡的一句話:爺,分贓的第一個款到了。
蕭衍行:“???”
先是沒看懂。
燭火搖曳之下,蕭衍行雙腿岔開坐在低矮的椅子上,盯著這句話看了半天。這些日子的勞累讓他有些反應慢,沒弄明白王姝這小丫頭片子又整什麼幺蛾子。等忽地電光一閃,想到了江南隨州的那一夜,他跟王姝頭一次交鋒說過的話……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
他霍地一聲站起身,因為太用力椅子被哐當一聲帶倒,摔在地上。
門口的守衛往營帳裡探了探腦袋,就看到自家那不苟言笑的主子,正盯著一張紙,笑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