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聽勸。
等手頭的事情結束, 王姝就帶著王玄之一起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清河鎮。開了宗祠,將王如意的名字從她母親的名下劃掉。
因為隻是一個義女,這般舉動倒也不必興師動眾。王姝和王玄之主持開宗祠該族譜就已經足夠了。王玄之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但姐姐的任何行為他是無條件支持的。
不過王姝還是將王如意的大致情況和書信給他看了。他如今已經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看完眉頭立即就皺起來。或許是見過太多險惡,嚴先生和穆老先生從來不慣著王玄之, 他心性也漸漸硬了起來。對於王如意的舉動, 王玄之沒有半分理解, 心中要不恥得多。
將人抵達清河鎮當日就將王如意挪出了王家的族譜,王姝自然也給京城的鏢局和商鋪去了消息。對於王如意這個‘本家姑娘’, 之前一直給予各種優待。如今自然要收回來。
王家在京城的分鏢局和商鋪已經重整了。蕭衍行將柳賬房那一批人給了王姝,王姝乾脆將京城的商鋪交給了柳賬房來管。分鏢局的鏢頭將蒙古的一條線交出來, 王姝也信守承諾饒了他一條命。如今那邊的鏢局, 王姝調了主家這邊總鏢局林師傅去接管。
林鑫和汪進飛是總鏢局這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兩人都是常年跑西域這條商路的。跑商經驗和為人品行不必多說, 兩人都有主理一方鏢局的能力。
先前兩人交替地管著西域這邊的鏢局, 類似於一個走鏢一個就留守鏢局。如今調走一個, 剩下的那一個人壓力必定會不小。但是臨時調彆的人過去接京城的盤子,王姝不放心。隻能將林師傅調過去,讓他先把分鏢局的情況穩下來。且等蒙古的商路接穩了, 再安排合適的人接班。
林鑫過去, 汪進飛這邊就需要一個幫手。王姝有意要把錢師傅安排進鏢局, 主家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汪老三來。莊子上的事情交給鈴蘭,芍藥倒是可以調出來做事。
這般進行了一次人事變動, 很快十月中旬各地的大掌櫃趕到了涼州府。
農科屬的良種推廣仍在繼續,目前的進展還算不錯。這些仰仗於蕭衍行在西北的威望,先前抗擊韃靼的一戰給他樹立了極佳的形象,且多年來一直為鞏固邊防做出貢獻, 百姓心裡十分感激他。如今自然是十分信任新衙門。蕭衍行的人親自推廣的良種,百姓們沒有不支持的。
按照這個趨勢繼續往下走,預估明年春耕之前,涼州就有大部分區域會采用新種。王家屆時勢必要配合農科屬將良種分發下去。沒有那麼多閒工夫跟王如意耗。
如何配合農科屬操作,如何合理運送,以及王家以後要如何自處,這些都需要有一個定論。
掌櫃們如今對王姝這個新主子的能力已經完全不懷疑了。
小家主年紀還小,但頭腦十分清醒。雖不及舊主眼光獨到善於開拓,卻也是個不錯的守城之主。兼之她與蕭衍行的關係,以及年初誕下一對有皇家血統的子嗣,王家這棵大樹將來隻會越長越高。他們高懸的一顆心就放回了肚子裡。
原先見家主年幼,還有點兒小心思的人,如今都十分識趣地消停下來。
信發出去,大掌櫃們沒有一個拖遝的,早早抵達了涼州府。
林二按照王姝的吩咐,才在涼州府安排好住處和彆莊。新宅子剛收拾妥當,但出於住處隱秘的要求,倒也沒有安排這些掌櫃們住宿。林二特意掌櫃們安排在一個客棧住下。
王姝等所有人到齊,才跟王玄之一起抵達涼州府。
王玄之作為王家的一份子,自然對這些事要清楚。王姝目前是管著王家的家業,但將來若是有變故,不可能沒有人接班。王玄之也差不多十四歲了。他這個年紀在如今的時代,議親的都不在少數。雖然打算走科舉的路子,但對家裡的事要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關於王姝將王家的良種以百分之一糧稅的代價供給農科屬一事,王玄之是讚同的。
懷璧其罪。王家手握著高產糧這個利器,不可能越過朝廷。不如趁著與蕭衍行情分濃時亮出來,還能在更體麵的情況下獲得想要的結果。
來之前,王姝怕他有遺漏,還專門幫他梳理了一番。
說起來,教育對於一個人的改變是巨大的。兩年前王玄之還是個隻會哭,被掌櫃多問一句就巴巴看向王姝的小孩兒。如今他不僅能舉一反三,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還能在關鍵事情上提出建設性的意見。一個優秀的老師所帶來的變化是顯著的,王玄之可不止一個老師在教。
人一旦開了智,資質隻要不太差,學識和認知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掌櫃們再見如今王玄之,心中的驚異如驚濤駭浪。兩年前,這位王家唯一的男嗣唯唯諾諾,如今倒是能獨當一麵。掌櫃們心中欣慰的同時,也忍不住地感慨後生可畏。
這場年度彙報的結果是注定的。
跟官府搭上關係的事,是等閒沒有回頭路的。再來,王姝此時已經差不多等於將王家暗中隱瞞的良種公之於眾,王家人自然也知其嚴重性。便是有那私心裡覺得可惜不能拿這個來謀利的,一想家主生的孩子乃是血統純正的皇家人,便又覺得可以接受了。
既然皇長子殿下已經給王家留足了退路和體麵,他們再拿喬便是不知好歹。
既然此事沒有爭議,接下來就是如何配合的問題。
配合不難,隻要目標一致,嚴格紀律,基本不會出太大的紕漏。
除此之外,部分掌櫃對良種如何培育產生了很大的興趣。他們以往隻知王家的糧食是從糧莊運來的,並不知道裡頭其他的秘密。如今知道了,一些懂種田的掌櫃便忍不住問了。這試驗田是必須在涼州府才行,還是彆處也能種。
“自然是彆處也能種。”王姝正色道,“事實上,論起實驗條件和種植條件,江南才是最好的。隻不過因為我人在涼州,本家在涼州,這才將試驗田設置在涼州府。”
江南氣候適宜,降水充足。基本能夠做到一年兩熟。
掌櫃們一聽這個道理,細想想,確實論糧食產量,江南是最好的:“主子為何不去江南?”
剛說完,意識到這話不對。主家在涼州,王府在涼州,王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拋開一切去江南。
王姝倒是沒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對:“你們提議的我也在考慮。以後若是機會合適,或者能培養出合適的接班人,確實可以考慮在江南設置試驗區。”
在江南設置試驗區,實驗的可操作空間就大大的增加了。但考慮種植條件和自然條件的同時,也得考慮個人安全問題。王姝如今也有了自己是個‘財富’的淺薄認知。畢竟這個時代懂得雜交水稻知識的人就隻有她一個。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是真的後繼無人。
說到接班人,王姝其實一直在考慮收學生這件事。但是培育一個能接班的學生太需要時間和精力,她或許有做實驗的耐心,卻不一定有從零基礎指教學生的耐心。
一件苦差事若是能堅持下來,也算是功一件在千秋的大好事。問題在於開頭很難。
此事且不提,這次的年度彙報主旨是商定王家以後的目標和方向。既然配合推廣良種不變,那麼其他的生意自然就繞著這個方向走。
農莊的種植任務沒有變。以往種植的糧食供給各地王家糧鋪,如今種植出來的良種會首先供給農科屬。剩餘的良種再劃分處兩部分來,一部分留存以備不時之需,一部分則繼續供給王家糧鋪。王家鏢局常年跑商的經營範圍內,增加一條護送良種的任務。
這個任務並不算重,畢竟春耕隻在春季三月之前那一陣子。過了這一陣子,鏢局該做什麼依舊做什麼。
受到較大影響的是糧鋪的生意。以前王家售賣的糧食種類見多。帶殼兒的,不帶殼兒的都有,分彆有不同的價位。但為了能擴大良種的適用範圍,也為了杜絕王姝辛辛苦苦改良的種子成為拉大社會貧富差距的利器,影響市場平衡。往後王家糧鋪一律隻對外出售舀過的米和麵。
推廣良種的最主要群體是貧下中農,這也是王姝的私心。為了防止良種被封建統治階級壟斷,王姝勢必要將售賣在外的稻米的芽胚打碎。
隻要胚體被損壞,即便從彆的渠道購買到了良種,回去也是發不了芽的。
多增加了一道工序,也讓糧鋪售賣的糧食品種少了許多。這些都需要糧鋪的掌櫃嚴格的把控。無論是米,還是麥,正在農科屬推廣的良種類彆種,斷掉一切可能被鑽空子的機會。
“這般定會影響糧鋪的生意……”舀好的米和沒舀的稻,是兩種價格。
“已經有了彌補。”王姝於是將蕭衍行讓利之事告知。
糧鋪的掌櫃們聞言,沉默了下來。
“……既然家主已經有了決議,我等自然聽從吩咐。”掌櫃們異口同聲給了肯定的答複,後麵操作的事情就簡單了。
……
這次彙報三天才將所有事情料理妥當。之後,陸陸續續地離開。
他們人一走,涼州的大雪就降下來。
寒風一吹,大雪封路,天兒就徹底冷了下來。窗外狂風呼嘯,王姝卻沒有休息的時間。
自從她冒出了收徒這個念頭,一些事就需要慢慢的準備。她確實讀了不少年的書,也做了不少年的研究。但王姝在教書育人上天賦不算高,尤其是教導零基礎的學生。
農科看似是一門學科,但需要的基礎太多了。除了基本的生物學理論,基因學理論,遺傳學理論,還有基本的抽象思維,化學,數學和統計學的概念。甚至需要掌握必要的地理天文知識。這些東西,她沒有辦法從頭給人壘地基。那麼她收徒的門檻就勢必會很高。
但不能因為太難就不教,王姝不敢說自己能活著一直不死,太不實際。
天寒地凍的時節,王姝悶在書房裡奮筆疾書。
堪稱頭懸梁錐刺骨,極儘全力地將自己能想得起來的知識,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記錄下來。她現在特彆感謝自己有整理實驗報告和分析數據的習慣,從最開始搞研究開始到現在,她保存了滿滿一書房的資料。如今靠著這一整套資料,幫她省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