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臨江一怔。
他說出來了, 終於說出來了, 在這樣荒唐的情景下, 說出來了。
看到嬌嬌露出詫異的神色, 賀臨江便知道她一定沒法接受這個現實,甚至她不知道“江臨賀”這個梗的由來, 因為他曾經在心裡發過毒誓,如果日後他要是真的會喜歡上她,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念。
賀臨江的肩膀一顫, 抿緊唇線低垂著目光, 稍微冷靜下來。
臉上的五指印鮮紅,剛才的一巴掌拍得他的心都有點散了。
終於, 嬌嬌喘息一會兒後, 意識到他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她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
賀臨江居然說喜歡她。
賀臨江還強吻了她。
就在剛剛, 在她說今天這件事當沒有發生過,全是她多管閒事的時候。
賀臨江不是一個喜歡隨便開玩笑的人,所以他說的話一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一定都是真實的, 不含半點虛假。
但韓嬌嬌真的希望他所說的話都是一時衝動下的謊話,比真實還要逼真的現狀讓她一時間沒法接受。
她的身子有點僵硬,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看著賀臨江的眼睛裡充滿太多拒絕。
所以這個眼神, 把他的心狠狠一刺。
賀臨江抬起手臂, 想要抓住她的肩膀, 想要說一些話, 可能是解釋什麼的,也可能是對那個行為進行道歉,但不管是什麼,他的腦子在當下的情景下,也是一片亂。
她一下子揮開他的手臂,眼神裡的拒絕讓他連接近都變得艱難。
賀臨江的心口有些鈍疼。
嬌嬌避閃著他的目光,說:“時候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他隻能啞著嗓音說一聲“好”。
嬌嬌又說:“我認為我們兩個,以後還是少說點話比較好,以免造成更多的誤會。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應該更早的注意到你的情緒,更早的明白你之前提醒過我的一句話。在這裡,我要說一聲對不起。讓你……讓你……”
賀臨江曾經和她說過一句,你既然是蘇枕的女人,就應該和其他的男人保持距離。
她當時以為他在諷刺她和卓楚的事情,那件事根本不能怪她,但現在想來,是賀臨江在提醒她彆和自己走得太近,彆太越界。
當然這句話,不僅是對她說的話,也是對他本人說的話。
賀臨江深呼吸一下,才慢慢說:“好。”
他知道嬌嬌的關心,其實是想報答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其實她根本不欠他什麼,那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沒有想過去道德綁架。
但他確實想過,如果嬌嬌可以回頭看一眼,看到他在背後默默付出的那些事都好。
哪怕隻有一眼。
賀臨江抿著唇線,輕垂下目光,看到她的腳麵,有些不自在地並攏到一起。
沒一會兒,嬌嬌將房門開始閉合上,連腳麵也快看不見了,隻能看到一條縫,以及一隻白嫩的探出縫隙的手臂。
她把手掌抵在門框上,對他說:“這幾天我就會想辦法搬出去住。對……對不起,我從來沒想到過,你會喜歡我。”
說完這些以後,連給他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嬌嬌趕緊把門閉合上,很慌張地將玄關處的燈關閉。
門縫內的光亮一下黯淡,她毫不猶豫跑走的腳步聲,他聽得非常清晰。
僅用一門之隔就將他完全與她的那個世界分開,他站在嬌嬌的門口,久久不能平靜。
隻是低垂著頭,看著自己腳底的影子。
是啊,不僅嬌嬌從來沒有想到過,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
她有什麼好,不就是一張臉長得好看了一點嗎?他為什麼會喜歡她,會認準她?
就像他以前不知道,蘇枕為什麼對她特彆對待,為什麼那麼重視她在乎她,視她為珍寶。
他現在有點懂了,是不是很可笑?
他說過要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念,隻要喜歡上她的話。
還說過要跪著學狗爬,學狗叫……
很快連廊道裡的感應燈也漸漸暗了,周圍陷入一片漆黑當中。
他的身體還有影子幾乎融為一體。
賀臨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久到可能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或者一個半小時?
他慢慢地抬起腳步,第一次很想笑,很想把自己的情緒宣泄出去。
但他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也不屑於如此。
他以前看不懂那些為感情產生糾紛的人們,甚至還有為愛仇殺彼此的存在,有人說過他冷血,他隻是覺得感情很浪費時間罷了。
但現在,他就算有再多的時間想要去浪費,那個人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掏鑰匙的過程中,賀臨江的嘴角輕輕地勾起一個弧度。
黑暗中,隻有他一個人在的廊道裡,沒人能夠看得見他的臉,但嘴角勾起的苦笑,心底翻騰著的想要喧囂的苦澀,賀臨江第一次感受到。
他開口,慢慢的:“汪,汪,汪,汪,汪……”
……
韓嬌嬌抱著抱枕,身子陷在沙發裡,她好像聽到隔壁的房門終於被打開的聲音,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賀臨江可能在她的門口站了兩個小時之久。
她的心裡也久久不能平靜。
賀臨江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平時他看到她從來沒有一張好臉色,說話的時候也喜歡帶著刺,還經常把姑媽和賀遜的名號搬出來,說對她的關照不過是因為兩位長輩總在他耳邊念叨而已。
她想著韓雪珍說的話也沒錯,賀臨江看起來不好親近,時間一久,能發現他身上不少優點。以後都是一家人,相互照應也是該的。
但她從來沒有往那方麵想過。
如果賀臨江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她,那麼她和他之間的距離確實有一點近,她今天買藥的樣子,也讓人感覺有一點過分關心。
這件事她不知道怎麼和蘇枕說,尤其在賀臨江親吻過她之後……
沙發旁一直放著手機,她拿進手裡又放下,想給蘇枕編輯短信,或者乾脆打電話告訴他這件事,她覺得不能欺騙他,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直接說,蘇枕,你的好朋友也喜歡上我了?
重點是,賀臨江的那個吻,她要怎麼和蘇枕說明?
嬌嬌有點煩,以前工作上遇到再如何艱苦的條件,再如何無法解決的難題,她都能想辦法逐步化解,可是對於感情方麵的一些問題,她感覺是世界上最無解的事。
在困擾中,她獨自陷在沙發裡,望著窗外的月亮,心裡一陣陣的忐忑和難受。
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時候,韓嬌嬌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在沙發上睡著。
從卓楚的公司離開,她準備繼續找新的工作,不過今天是周末,加上和蘇枕有約在先。
嬌嬌先去衛生間洗了一把澡,換上乾淨的衣物,瞧一瞧時間已經不早,準備出門。
沒想到這一出門,又撞上也剛準備出門的賀臨江。
轉瞬之間,賀臨江的表情一愣,但很快恢複以往的冷清,沒有刻意打招呼,也沒有就昨天的事提起什麼。
兩個人的碰麵再平常不過,沒有尷尬,沒有波瀾壯闊,隻有風平浪靜。
可能和以前相比,賀臨江的態度要更孤傲一點,滿臉都寫著拒絕與人交流的警告內容。
他好像豎起了一道高牆,變得更加讓人難以接近。
不過這樣做讓嬌嬌有一點幻覺,好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都是自己做的一場夢而已,心理負擔反而相應的小了很多。
但她還是儘量避開和他一道出門,同乘一個電梯的行為。
等到賀臨江完全進入電梯,電梯門也已經閉合上之後,她才慢慢地出門,關好大門。
縫隙中,他看到她站在門口,是怎麼閃避掉他的眼神。
賀臨江的肩膀一時間變得很僵硬,身子也有點搖搖欲墜的,往轎廂內壁上猛然一靠。
這樣也好,這樣就夠了,他故意無視她的存在,她也避免接觸他的眼神。
以後兩個人工作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即使他的父親,還有韓嬌嬌的姑媽約著他們兩個年輕人出來吃飯,他也可以以工作繁忙為理由,儘量拒絕掉。
逢年過節的時候,可能沒法避免掉聚在一起的飯局,但人多的情況下,他可以與她的距離相隔遠一點落座。
而且到時候,嬌嬌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將蘇枕介紹給韓雪珍他們認識,還能把蘇枕帶來家裡做客。
他一個局外人,隻要安靜地吃飯就好,安靜到把自己當成一座雕塑,什麼都不用去管。
等到嬌嬌從這裡搬出去之後,他逐漸看不到她的臉,聽不到她的聲音,得不到她的關心,他漸漸的就能習慣,回歸到往常的那些日常中去。
對,回去。
回去之後那才是他往常渴望的向往的需要的生活,不是現在這種。
賀臨江重新站好,電梯下行到一樓,大門被打開,迎著光亮他走出去。
今天休息,不用去市公安局,如果按照往常的習慣的話,他會選擇留在家裡看書。
可昨天晚上一宿沒睡,在床上輾轉反側很久都無法閉眼入眠,他乾脆爬起來通宵看了一晚的書。
白天的時候也不覺得困倦,隻是不想待在家裡。
待在家裡注意力難以集中,總是想著隔壁的情況。
他想出門,想到處散散心。於是整裝待發。
準備入地下停車庫時,賀臨江遠遠的也看到嬌嬌從樓道裡出來。
他望著她的背影,像之前送她去公司樓下時一樣。
今天的她刻意打扮了一番,穿著一款小套裝,比較甜美的風格,粉色係。
會去見誰不言而喻,肯定是蘇枕。
賀臨江心裡隱隱的一疼。
能給她的最大的溫柔就是不再去打擾她,可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她,也許以後就要沒什麼機會看到了……
他開始跟著她,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後,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
嬌嬌根本沒有發現,為了省車錢,她特地去選擇坐地鐵。
1號線地鐵裡麵人來人往,她的身高其實不占什麼優勢,人群一多的情況下很容易衝散他的視線。
但賀臨江總是能夠快速且精準的在人群裡重新找回她險些丟失的身影。
嬌嬌上了一節車廂之後,為免她發現,賀臨江跟著上了另外一節車廂。
周末是外出遊玩以及約會的高峰期,不少人的目光幾乎長在這位上車以後非常漂亮的女人的身上,更有人在偷偷拍攝她。
韓嬌嬌麵對這些人驚奇的目光,早已經習慣,她掏出手機開始看新聞,順便給蘇枕發送自己的地址。
蘇枕還有點意外,因為本來會派人來接她,她怕麻煩到他,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所以告訴他自己先偷偷出來了。
兩個人相約的地點在丹龍市最繁華的商業街道,嬌嬌根本沒發現搖搖晃晃的另外一節車廂裡,正站著那個眼神清冷的男人。
等到換地鐵線的時候,她先下車,又重新換乘到新的車廂。
賀臨江也依然效仿之前的節奏,跟著去到另外一節車廂裡。
全程嬌嬌都沒有發現賀臨江的身影,她專注地想著一些事情,包括和蘇枕碰麵以後怎麼和他交代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覺得有些話還是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這些事也不想作為秘密永遠瞞著蘇枕。
所以當在一家咖啡館裡與蘇枕碰頭以後,嬌嬌發現彭勇勇還有章安,包括平時會安排在身邊的保鏢們都不在,她多少有一點詫異:“蘇蘇,章安他們呢?”
蘇枕已經為她點好甜品,是這家店的招牌,咖啡等她過來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