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二老參詳了很久,給許青川定下了一門娃娃親。
對方家境普通,但是書香門第,家風清正。
兩家自此成了通家之好,對方靠著許家的幫襯,日子越來越好。
這門親事很對許氏的胃口,把那女孩當成親女兒來疼。
但後來許家出了事,二老被抓進大佬,許氏的夫君又病倒了,許氏惶然無助之下求助到親家,希望對方能幫自己寫一紙訴狀遞上去。
可對方不僅對她避而不見,甚至還讓仆從扔出了當年的定親信物,說什麼“當年不過是兩家長輩說的玩笑話,做不得數,許太太還是彆說什麼親家這樣的話來惹人發笑了”,讓許氏心寒到了如今。
一直到後來許青川十三歲成了少年案首,風頭無兩,這才又有媒人上門來張羅說親。
但是那會子說親的人家檔次就很低了,畢竟許家家境一落千丈,許青川雖是少年才俊,但未來到底如何也沒人敢打包票。
許氏心裡憋著一股子氣,想著非要給兒子尋一門不輸於當年的親事,就把那些人都拒了。
一晃眼,許青川都這個年紀了,許氏還是沒能選到合心意的兒媳婦。
“兒啊,是娘對不住你。”想到舊事,許氏一時淚眼婆娑,“旁人在你這個年歲孩子都該有了,為娘卻……”
許青川連忙給他拭淚,“娘這又是說的哪裡話,我一心讀書,本也不想成家。您要是真讓我隨便娶個不適合的媳婦,才是對我不好。”
許氏一想也對,自家兒子是有大前程的,真要娶了媳婦,回頭下場的時候分了心可是得不償失。
她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被哄好了就破涕為笑,催著許青川回屋看書去。
…………
顧茵和王氏這天早早地就歇下了,半夜更深露重的時候又一起起了身。
顧茵開始熬菜粥,她先用適量豬油把切好的青菜炒過一遍,等炒出香味再加水開熬。
等粥上了鍋,她再開始包包子。
素餡的包了一百個,菜肉的包了五十個,時不時還要去調整灶膛裡的火。
王氏看她在小小的灶房裡忙的團團轉,心疼道:“你隻管包,我給你看著火。”
顧茵不是不相信她,隻是熬粥說簡單也簡單,大火燒開然後文火溫著即可。但是她家家傳的功夫粥則不同,什麼食材什麼時候用什麼火都是講究,一句兩句說不清。
好在等她包子包完,粥也熬好了,顧茵最後在鍋裡撒上一把乾蝦米磨成的粉末提鮮,便就此出鍋。
一通忙活到晨光熹微,兩人到了碼頭上。
老劉頭比婆媳二人到的還早一些,看到顧茵的時候先是對她笑了下,又壓低聲音同她道:“我還擔心你今天不來了。昨天怎麼樣?你婆婆沒有為難你吧。”
昨天顧茵和王氏雖是做戲,但老劉頭仗義相助的情分卻不是假的。
所以顧茵回以微笑,一麵擺弄桌椅板凳一麵回答:“謝謝大叔的關心。我娘其實很好的,昨兒個是一時心急,所以才對我發了火。回去後她也沒有為難我,還同我道歉了呢。”
顧茵儘力給王氏挽回形象,老劉頭聽了卻是不信。
昨兒個那婆婆若隻是責罵她,這倒還算情有可原。可那婆婆張口就說是逼兒媳婦改嫁給老員外那種逼死人的話,怎麼可能像小媳婦口中那麼好?
老劉頭長歎一聲,搖頭道:“怪不得你婆婆敢那麼欺侮你,你這性子……”
說話的工夫碼頭上來的人陸續多了,兩人便沒再接著聊下去了。
人多以後,先來的是前一天沒吃到餛飩的客人。
他們也是和老劉頭一樣的想法,來了先問顧茵昨天有沒有被婆婆為難。
顧茵一麵包餛飩一麵回答了同樣的話。
客人們心照不宣,想法和老劉頭如出一轍。
後來還有幾個記得昨天熱鬨的客人過來轉了一圈,聞著餛飩的香味眾人都紛紛咽口水。
但也隻是咽口水,四文錢一碗的餛飩,對大多數人來說偶爾一頓半頓地嘗嘗鮮還行,天天吃還是吃不起的。
這時候王氏便掀開蒸籠和粥桶的蓋子,大聲吆喝起來,“剛熬好的菜粥,一文錢一大碗!新出籠的大包子誒,半肉的兩文,素的一文誒!吃包子送粥湯!”她前天熬了一整夜,昨天嗓子啞火。現下休息過來,這嗓子不可謂不清亮。
碼頭上其他人的素餡包子一般兩文錢三個,純肉包子兩文錢,顧茵的定價還是比其他人貴了一些,但昨兒個不少人都知道她手藝高超,所以倒也沒有見怪。
且她家菜粥的價格和其他人家的差不多,便是覺得包子貴的,也願意選擇嘗一嘗她家的菜粥。
客人漸漸多了起來,王氏手腳麻利,用木筷子夾包子一夾一個準兒,放到油紙上遞給旁人,再附送小半碗冒著熱氣的濃稠粥湯,整個過程都沒沾到手。
碼頭上風大,不論是客商還是苦力、小攤販們都風塵仆仆的,但是誰希望看到自己的食物從指甲裡沾著灰泥的手裡遞出來呢?不過是沒條件講究罷了。
可王氏不僅自己收拾的妥帖乾淨,賣食物的全程更是不沾手,便很難不讓人心存好感,知道昨天事情的客人不禁腹誹道:這婆婆性子凶惡,但是做起買賣來卻不醃臢。
不過等他們嘗過食物之後,便沒工夫想那麼多了。
包子美味自不必說,那送的小半碗粥湯熬的稠稠膩膩的,鹹鮮可口,香氣撲鼻。一碗下去,整個人發出一身熱汗,好不舒坦!
要是吃完包子還沒覺得飽的人嘗著這粥湯的味道,便忍不住再掏一文錢買碗粥吃。
客人們摸著肚子饜足地直歎氣,忍不住轉頭誇讚顧茵道:“小娘子這包子真不錯,粥湯也熬的好喝!”
“是啊!這包子用料也紮實,我胃口大,往常四五個包子才能吃飽,小娘子這包子個兒大,配著這粥湯,不僅吃的舒服,還沒比平時多花銀錢!”
因著這些誇讚,顧茵的餛飩和包子又熱銷了一陣。
不過到底攤檔位置偏,客流量小,今天來的大多還是前一天看過熱鬨的人。
半個早上過去,顧茵準備的三十碗餛飩賣了近二十碗,兩種口味的包子剩下一小半,粥倒是快見底了——畢竟一文錢的包子一個男子吃不飽,湯湯水水一大碗稠粥卻可以管飽。
顧茵在心裡算了個賬,今日賺的銀錢已經不比前一日少,心便也越發定了。
可王氏還是心急,且不管掙不掙錢,農家人哪裡能見到食物被浪費呢?
時下雖已入秋,但秋老虎還威風的很,上午做的吃食下午就會走了味兒。
“娘,莫急。”顧茵拉了拉她的衣袖,“這些咱們可以當午飯。”
“這麼些東西咱家三口人怎麼也吃不完啊。不如等到下午咱們賤賣出去?”
顧茵立刻搖頭,“下午食物不新鮮了,咱們自己吃沒事,要是把人吃出個好歹咱們得不償失。還有這東西咱們本就沒多少賺頭,賺的隻是個辛苦錢,要是賤賣了旁人會覺得咱們本就比旁人貴上一些的價格定的黑心。再者,都知道咱們下午要賤賣,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都等著下午來買好了,上午的生意如何做?”
“你說的在理。要是能再唱一出大戲就好了,”王氏蔫蔫地道,“你說我要是去搶隔壁老劉頭一根油條,他會不會和我鬨起來?”
“娘!”顧茵無奈。
“哎哎,我知道,我就說說。”
顧茵安撫地捋了捋她的後背。
她才來兩天都聽人說了——這碼頭的攤子都是衙門看顧著,衙門離這也近的很,但凡有人尋釁滋事,被人檢舉到衙門,不出兩刻鐘就會被逮走。誠如之前給她們介紹屋子的小二黑說的,這衙門裡的關捕頭是個鐵麵無私的,縣太爺都敬他三分,落他手裡就彆想著通融。
昨兒個也就是她們是家庭內部矛盾,也沒鬨得太過火,隻是三言兩語地動嘴沒動手,這才並沒有鬨大。換其他人試試,早讓捕快鎖走了。
傻子才來同他們唱大戲呢!
“人呐?都死了嘛!”冷不丁有人坐到了她們攤子上的矮桌旁,桌板拍得梆梆作響,惡聲惡氣地道:“還不給小爺上碗餛飩!”
顧茵愕然,王氏則整個身子微微發抖——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