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寒山鎮雖小,卻也有著數千人口,找兩個不知根知底的人家,無異於大海撈針。
本以為這事兒沒個下文了,但沒想到兜兜轉轉,那個給他熬過粥的小娘子居然主動到文家來了——那臘八粥雖是翻熱過的,但文老太爺的舌頭多刁啊,一嘗就知道這下足了功夫的粥一般人熬不出。
接著文老太爺就去讓文沛豐請人了。
可憐文沛豐雖然和顧茵算是相識一場,顧茵也是經常會去買米,但做人最忌諱交淺言深,所以其實雙方並不算特彆熟絡,他也隻是聽她們提過一嘴說在碼頭擺攤。
當天風雪那麼大,運河早就不能行船,碼頭上連隻野鳥都沒有。
文沛豐隻能詢問碼頭附近的住戶。
這些住戶雖不在碼頭上討生活,但日常為了便利,多半也會在碼頭上買些吃食。
這種天氣誰被吵醒了都不得勁,連著挨了三家人的罵,文沛豐打聽到了這對婆媳大概住在緇衣巷,因為有人看到王氏拜托關捕頭找一個孩子,關捕頭當時說下值的時候會帶回去口信。
緇衣巷是一個統稱,那一片的小巷子都算在內,得來這個消息已經不容易,文沛豐又是過去挨家挨戶地問。
也得虧“惡婆婆和嬌媳婦”的名聲在那一片也算響亮,總算是讓他找到了。
顧忌到對方每次來都是婆媳兩個,文沛豐想著他們家裡多半沒有成年男子,所以還特地帶了府裡一個老媽媽來作陪。
王氏來開的門,見到文沛豐她詫異了一下,問:“少掌櫃怎麼過來了?”
說著便開門把人請到堂屋說話。
文沛豐天亮忙到了這會兒,凍得小臉煞白,鼻頭發紅,再不是平時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頗有幾分少年氣。
王氏背過身偷笑了一下,轉頭去灶房抓了一把前一天剛買的花生塞到他手裡,還給他和那老媽媽一人衝了一碗糖水。
“家裡沒啥好東西,看你冷的,先隨便吃點喝點。”
文沛豐一麵道謝,一麵起身相接,讓王氏一把給按了回去。
“彆客氣彆客氣,坐著說。”
他沒想到王氏手勁兒這麼大,按得他肩頭都有些發麻,臉上驚訝的窘色一閃而過。
喝了一碗熱熱的糖水,手腳都暖了起來,文沛豐呼出一口長氣,說起了自己的來意,“昨天您家小娘子經過我們店鋪,正好知道了我們主家在招廚子。我引薦她去府裡,中間發生了一點不愉快,但是後頭我們老太爺嘗過小娘子的粥後十分喜歡,當即就說要請她。所以我才一大早特特地尋過來了。”
王氏昨兒個特地沒問顧茵出去將工的事,所以並不知道有過這樁事。
她知道兒媳婦如今是能自己拿主意的,所以她也沒幫著答應或者拒絕,隻說讓文沛豐和老媽媽略坐坐,她進屋去給顧茵問一聲。
顧茵在屋子裡的時候就聽到王氏在天井裡和人說話,但是在這個時代,她剛沐浴過,又包著頭發,是不能出去的,就隻能把耳朵貼在牆上聽著。
王氏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包著個粽子似的頭,趴在牆壁,樣子十分滑稽。
她不覺好笑道:“學的什麼怪樣子?”
顧茵從牆上退開,笑道:“我聽著就像是大興米鋪的文掌櫃來了,他來說什麼?”
“平時看你和那少掌櫃都老氣橫秋的,今天倒是一個賽一個的有朝氣!”王氏言簡意賅地轉述了文沛豐的話,又追問道:“到底是啥不愉快?你是不是在外頭受了委屈沒回來和我說?要是真的委屈你就彆去,任她開再高的工錢咱們也不受那份鳥氣!”
“一個月十兩銀子的工錢……”
王氏咂舌:“乖乖!那麼多。”
不過很快她還是一臉肉痛地道:“長命功夫長命做,這銀錢哪裡是一下子賺的完呢?反正咱們家清清白白的良民,又不是賣給那等大戶人家的下人,不受那份氣!”
看王氏心疼得不成了,顧茵正色道:“不和娘說笑了,所謂的不愉快就是誤會一場。昨天那老太爺罵那家的二老爺,文掌櫃帶著我過去正好聽到了。那家二老爺覺得沒麵子,所以不等我去拜見老太爺就把我趕走了。”
顧茵特地沒提文老太爺就是戲台子前遇到的那個老爺子。
一來是想著既然對方不計前嫌特地讓人來請自己,那肯定就是沒有計較之前的事。二來她昨天聽趙氏婆媳提了一嘴什麼文家,當時沒仔細聽,但也聽出文家很了不得,是王家都意圖攀附的人家。昨兒個她看到了文家的牌匾,文也不是本鎮的大姓,應該便是王家大房說的那戶。
自家婆婆看著厲害,其實不怎麼經得住事兒,仔細說與她聽,她知道自己那麼對過文老太爺,指不定怎麼嚇唬自己。
“那家二老爺在你麵前失了麵子,回頭那不得……”
“這一點娘不用擔心,我既然是去給老太爺做飯的,就不用受那二老爺的氣,不然他做兒子的,無緣無故發落親爹請來的人。那不成打親爹的臉了?再說您也說了,咱們又不是賣身的下人,這份工能做就做,不能做我立刻回來就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王氏這段時間已經慢慢習慣聽從顧茵的意思了,如今她又是說的有理有據,頭頭是道,王氏也就點了頭,出去答應了文沛豐。因為此時已經晨間過半,顧茵剛剛沐浴過吹不得風,便約定好隔天就讓她去文家上工。
說定之後,王氏送了文沛豐出門。
文沛豐攜老媽媽走到巷子口搭乘馬車,轉身的時候他眼前一花,細看之下又什麼都沒看到。
他訕笑一下,想著自己多半是累過頭看花眼了——這天寒地凍的,怎麼會有衣不蔽體的孩子在外頭亂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