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茵一手把他拉起來,一手把食盒放到櫃台上。
顧野沒再咳嗽,隻難受地嘀咕道:“什麼東西,嗆死我!”
王氏探頭一看,就解釋說是白子熙不要了東西,又可惜道:“這碗上寫著望月樓,這就是望月樓那幾十文、上百文錢一份麻辣燙?”
這話倒是把店裡其他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不像白家那樣家大業大,動不動就能買一碗來嘗味,上次顧茵和周掌櫃買過一次嘗過味道後就沒再買了,店裡其他人就更舍不得了,到現在也隻聽說過,沒嘗過。
“都涼了,拿去後廚倒了吧。”顧茵道。
一直把自己當成丫鬟宋石榴搶著把活兒乾了。
兩張桌子上架兩個紅泥小爐,爐上架兩個大砂鍋,一種骨湯,一種酸菜湯底。
現在自家生意也上軌道了,尤其是這天還是過節,顧茵更不是吝嗇老板,讓大家敞開肚皮吃。
這話一出,夥計們歡呼一聲,爭先恐後地動起手來拿配菜,調調料。
徐廚子先拿了兩份辣油,兩份芝麻醬倒在自己碗裡拌了起來,自己拌完不算,還吆喝宋石榴:“石榴快來,我給你多拿兩份辣油。”
宋石榴和徐廚子年紀上差著輩兒,卻是一樣能吃。
多了她加入之後,食為天再也沒有賣剩下而要倒掉東西,全讓這兩人包圓兒了。他們也相處出了一些搶東西吃交情。
宋石榴搖搖頭,道:“我今天好像不怎麼餓。”
徐廚子也不再管她,加入到搶菜大軍中。
外頭寒風呼嘯,店內眾人圍坐在一起,砂鍋裡熱湯咕嘟嘟煮著,白菜、豆芽、青菜、土豆片、豆腐整整齊齊地碼在鍋裡,再放上香腸、雞肉丸、魚肉丸、獅子頭、蛋餃,夾一筷子吸飽了湯汁熱菜放到自己調料碗裡,拌上細膩芝麻醬和按個人口味加辣油,豈一個香字了得!
一頓火鍋吃完,眾人都發了一身汗。
外頭天色也暗了,顧茵放了大家下工。
周掌櫃和徐廚子他們住在後院,負責最後收尾工作,王氏則架著驢車把女工們一道捎回緇衣巷。
都忙了一天,到家後各自洗漱後就都歇下了。
一直睡到半夜,顧茵被院子裡“砰砰”聲吵醒了。
她批了衣服起身,遇到了同樣起來查看王氏。
兩人去院子裡一瞧,原來是宋石榴在院子裡劈柴。
“你這丫頭咋又大半夜劈柴了?”
宋石榴滿臉通紅,抱歉地道:“我還以為外頭刮大風,不會吵到你們。”
風聲嗚咽,換彆人家未必會聽到她劈柴聲音,但是顧茵和王氏都警醒慣了,自然是能聽到。
“快回屋去,天亮還得起來上工呢!”王氏凍得跺了跺腳,把宋石榴手裡斧子沒收了,而後拉著顧茵回屋睡下。
第二天照常起身,宋石榴整個人都顯得蔫蔫,吃飯都沒胃口。
王氏見了難免要嘮叨:“都讓你晚間好好睡了,咱家柴讓你劈得堆成小山了,真不缺柴燒。你看你吃飯都不香了,可不好再這樣了。”
宋石榴被說得沒吭聲。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半夜覺得整個人燒得慌,不做點什麼難受。而店裡飯食她之前明明很喜歡,可現在吃起來卻總覺得沒滋沒味,像少了什麼。
如是過了兩日,宋石榴還是沒恢複精神。
這天大雪下了下來,店裡沒什麼人,顧茵覺得不能放任不管,準備帶小丫頭看大夫去。
然而店裡找了一圈,卻沒看到這丫頭。
她還把自己當丫鬟,在店裡都是搶著乾活兒,從沒有躲懶找不見人過。顧茵也沒往彆處想,隻當她是有自己事,臨時出去了。
等了大概兩刻鐘,小丫頭從外頭慌裡慌張地回來了。
她年紀小,性格也實誠,就差把心虛兩個字寫在臉上。
一看到等在門口顧茵,她更是嚇得刷一下白了臉。
“我正找你呢,把身上外衣除了……”
既然是要去看大夫,那肯定得把店裡統一那淡黃.色工作服換了。
然而宋石榴一聽這話,噗通一聲就給跪了,哀求道:“我錯了,我再也不去望月樓了。太太彆不要我……”
她一嗓子把王氏也喊了過來,見了她跪在外頭,王氏上前一把把她拉了起來,好笑道:“你想啥呢?我兒是看你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帶你去看大夫,什麼就不要你了?”
顧茵卻聽到了彆,問她道:“你說‘再也不去望月樓’,是什麼意思?”
王氏聽了這話也板下臉,已經腦補了宋石榴“通敵賣國”戲碼,立刻鬆開了扶她手,寒聲問道:“你跟望月樓那邊人接觸了?”
宋石榴聽到王氏解釋先鬆了一口氣,此時便立刻搖頭道:“沒有,我沒有接觸那邊人!”說著她聲音也低了下去,“就是買他們家吃食去了。”
“你這丫頭!”王氏擰了她耳朵,“讓人說你啥好,咋就這麼嘴饞?”
王氏沒花力氣,宋石榴也沒覺得疼,隻是臊得慌,小聲解釋道:“就是一頓不吃想得慌,吃彆沒滋味。我知道錯了,再也不去了。”
她素來嘴饞,王氏並沒覺得奇怪,而且宋石榴拿自己工錢去買彆家吃食,也不算是什麼大罪。
顧茵還是覺得不對勁,宋石榴固然嘴饞,但她也忠心,日常提到望月樓和含香樓,她比誰都唾棄那兩家。之前知道望月樓學自家推出麻辣燙,賺盆滿缽滿,小丫頭氣得想去砸場子,簡直像個翻版王氏。而且她也儉省,居然舍得買那麼貴麻辣燙?
也不是顧茵自傲,望月樓吃食在她看來實在不值那個價錢。宋石榴頓頓吃都是食為天飯,能連基本品鑒能力都沒有?
當然最可疑還是她那個一頓不吃就渾身難受描述。
顧茵把她喊到後廚,仔細詢問起來。
宋石榴這才交代,臘八那天顧茵讓她幫著倒食盒裡麻辣燙,她知道那東西金貴,沒舍得倒掉,自己在後廚都吃了。當時吃完也覺得多好吃,但是後頭就還想再吃。這兩天她彆都吃不下,得了空就偷偷溜去望月樓買吃,吃完就舒坦了。
“兩天花了我上百文錢,我再也不去了。”宋石榴耷拉著腦袋,一副任打任罵模樣。
“並不怪你。”
顧茵已經大概猜到那是什麼了,後頭她又讓人分彆去望月樓買了幾份麻辣燙,這次不是簡單地品嘗,而是把湯和菜都倒出去,再用濾網濾出最後湯底殘渣仔細檢查。
一路濾到第十碗,王氏和徐廚子都在旁邊看著都心疼得直吸氣了,顧茵終於在殘渣裡看到了褐色果殼——
該死王大富,居然在吃食裡頭放罌粟!
…………
縣太爺這幾日很發愁。
他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隻想努力做一個清正廉明好官。
縣令一年俸銀四十兩,祿米二十石,儘夠他們一家三口嚼用。
但是架不住鎮上花錢地方也多,前頭中秋食為天送了一百塊月餅,讓他分發給了捕快和善堂,已經大大減輕了衙門負擔。
尤其馬上就要過年,花錢地方就更多了,下頭人來報說前兒個刮大風把附近村子裡一個木橋給吹歪了,這幾日又在下大雪,那木橋已經不堪重負,並不能過人了。重新修橋,那更是一筆不菲支出。
整個縣裡雖然有許多富戶鄉紳,但是本縣沒有縣城一說,都是一個個鎮子和村子,每次募集都要到處奔走,花費極大力氣不算,募集來銀錢總是不夠,還得他自己從俸祿中補貼一部分。
正焦頭爛額之際,縣太爺發現自家媳婦這幾天老是鬼鬼祟祟地出門。
一番詢問,才知道她迷上了望月樓吃食。
望月樓最近生意火爆,縣太爺也有所耳聞。
同樣耳聞,還有那邊昂貴價格,一小份素菜十文錢,一樣葷菜三十文,一份低於五十文人家還不賣!
縣官太太是縣太爺發妻,兩人一路同甘共苦,風風雨雨過來,從前她隻比縣太爺還儉省持家,置辦一身新衣服、一樣新首飾都要想了又想。連上次她吃著顧茵送來月餅覺得特彆美味,但是聽說一塊也要八文錢,她都沒舍得再買。
縣太爺沒忍心苛責她,反而是縣官太太自己恨得抽了自己一耳瓜子,後悔道:“我最知道咱家不寬裕,從前也不是什麼貪嘴人。但是自打上次應酬吃過一次,回來後一直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花費出去好幾百文錢,夫君還是罵我吧。”
“彆這樣。”縣太爺心疼地拉住她手,“你也難得有個喜歡東西,想吃就吃吧,咱家其實也沒窮困到那個份上。”
寬慰完了發妻,縣太爺看著家裡剩下銀錢愁得幾宿沒睡好。一頓吃食大幾十文,這種花銷之下,彆說貼補修橋鋪路,自家往後嚼用都要出問題了。
也就是這時候,捕快來報顧茵求見,又道:“不止顧娘子一人,還有咱們鎮上德高望重老大夫,二人都麵色凝重。”
縣太爺立刻重視起來,讓捕快把人帶進來。:,,.